七十二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04 08:40:55 字数:3246
我微微一笑,断不敢盲目相信老哥的话是实事求是的阐述,亦不敢盲目否定老哥的话是自吹自擂的胡说。我只是看到了老哥和他的媳妇一直在忙碌着,媳妇在默默无声地开饼,他则一边拿着菜刀剁肉馅,一边咨询买家喜不喜欢吃葱花或青椒碎。然后把汁水充足浓香的肉馅塞进烤饼里,再由媳妇装袋,一个肉夹馍就算卖出去了。
可能很多人都不太喜欢包子或水煎包或炒饭或炒面的平淡无奇的平和与温润吧,他们就喜欢品尝肉夹馍那带有刺激感的咸香。
“你打算吃点儿什么?”我扭头问佳乐。
“随便。”佳乐回我。
“随便?”我摇了摇头,又说,“我最讨厌听到这个回答了。”
“那……让我想想吧。”佳乐说。
“快点儿好不好,兄弟,我都饿坏了。”我说。
“你买你的,我再想想。”佳乐说。
“你这人,纯粹有病,选择性强迫症,我是服了。老哥,给我来个肉夹馍。”我横了佳乐一眼,转向适才跟我聊得热火朝天的卖肉夹馍的老哥说。
我也不得不承认,我跟大众一样,也不愿意常吃平和而温润的食物。人类的瘾头首先从味蕾开始,而后更甚。
“好嘞!”老哥说着,磨刀霍霍向肉馅。
七块钱一份的肉夹馍,不贵。烤好的白馍里面夹着厚厚的卤好的附着酱汁的五花肉,那一口咬下去,怎叫一个酥脆,怎叫一个美味。
“干脆,你也来个肉夹馍得了。”我一嘴油腻,一边嚼着馍,一边冲佳乐说。
“我不吃那个。”佳乐说。
“干嘛不吃啊,挺好吃的。”我说。
“小伙子,我家的肉夹馍,绝对正宗。”贩卖肉夹馍的老哥也配合着说。
相比较他媳妇的沉默寡言,只顾看钱,老哥的性格则尤为爽朗,不是东北人却胜似东北人。或许一阴一阳的夫妻生活之间再多出来一个一静一动的反差,更能催化孕育完美的感情。
“比你正宗的肉夹馍我都吃够啦。”佳乐冷冷地说。
“你这小伙子可真能吹。你知道肉夹馍源自哪里吗?”老哥说。
“我是地地道道的陕西人,你说呢。”佳乐冷笑一声,说。
老哥闻言,再不多嘴,只管继续磨刀霍霍向肉馅,为在我后面排队的客人细心服务。
最后,佳乐选择了一份水煎包,我直接付了两份的钱,因为我也要了一份。一个是因为七块钱一个的肉夹馍定然喂不饱我这肚皮,再一个这肉夹馍香归香,但属实有点儿咸,来一份偏淡口的水煎包调剂一下正好。
我和佳乐吃起水煎包来可不像其他人那么斯文,又是低着头,又是拿签子戳的,我们连老板递过来的签子都没要,直接拿手抓着吃,只有这样才最过瘾。
“真挺奇怪的,苏州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陕西小吃啊。”佳乐疑惑地说。
“凉皮、肉夹馍,都是你们陕西的,对吧。”我说。
“对呀,所以我才感觉奇怪呀。”佳乐说。
“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这就跟川菜遍天下是一个道理,带有刺激性的食物更能令人欲罢不能。平淡无奇、味道温和的菜,老实说,偶尔吃一两次还行,总吃的话反正我是受不了,就算它有益于健康,可没味儿实在是太难受了。这就跟白开水似的,明知道天天喝白开水健康,可又有几人真的能挺住天天喝白开水呀,都天天喝白开水饮料厂早就黄了,反正我是挺不住。”
“那倒也是,陕西的小吃很有特色,就像你说的,主要是带有一定刺激性。”佳乐说。
“武汉的也是。”我笑说,顿了顿,我收敛了笑容,在递给佳乐一根烟之后又跟他说,“不过呢,我们现在还不是探讨美食的时候,你不是说跟博众精工厂联系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呀。”
“他让我们九点钟过去。”佳乐把剩下的两个水煎包扔进垃圾桶,遂点上香烟,说。
我看了一眼,冷冷地说了一句:“浪费,败家。”
“那我吃不了了呀,咋整。”佳乐说。
“你饭量这么小吗?”我说。
“不是我饭量小,是这水煎包不好吃,就跟你说的似的,一点儿味都没有,太淡了。”佳乐说。
“我不是让你吃肉夹馍嘛。”我说。
“我都吃了快二十年肉夹馍了,还让我吃啊,我想换换口味。可没成想,换来换去还是家乡的美食最好吃。”佳乐苦笑说。
“行了行了,别废话,别跟我俩感怀了啊,赶紧的,咱们啥时候去啊,现在都快八点半了。”我说。
“着什么急呀,别着急啊。我都打好车了,就等着滴滴过来接我们了。我看了眼地图,博众精工厂离这儿并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佳乐说。
“那你不早说。我说。
“是你性子太急了。”佳乐说。
不大一会儿工夫,出租车来了,我和佳乐分别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座的位置,佳乐则坐在后面。苏州不比家乡,无论坐在副驾驶,还是坐在后面,都要系好安全带。
车上,司机小哥可没少发出对社会的抱怨,对人生的抱怨,感觉比我所遭的罪还要多,感觉他的人生比我还要惨淡悲戚,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里面都饱含生活不易,苟且唏嘘之慨,亦令我由最初的产生共鸣到后来的不屑一顾。抱怨是可以的,但总不至于把全世界当成自己的敌人,好像这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是被辜负的,是被欺凌的,是被压榨的,这种想法就不好了。
以至于我起初会跟他聊上两句,但后面也就不聊了,你完成你的工作,我花钱去我的地方,我可没兴趣跟这种人掺和。别再被他这种极端偏执的思想带跑偏了,被洗了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这哥们却在佳乐提示他还有一百多米才到指定位置的地方停了车,并且还恬不知耻地跟我们说到地方了。
“喂,哥们,你这么做可不对啊,这地图上显示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还有一百多米呢,你在这儿让我们下车是什么意思?”我冷冷地说。
以致对他之前的抱怨非但不能理解,反而极尽厌憎,他似乎在拿对社会的抱怨强行反馈在我们身上。我可不敢承认自己是社会的主宰,冤有头,债有主,你找他们去,千万别我在我身上算计,我可不当冤鬼。
“你没看我又接了一单活儿吗?”这司机小哥反倒理直气壮的。
“你还没把我们送到地方呢,你又接什么新单子啊。”我说。
“挣钱啊,哥们,你得理解我啊。”司机小哥诉苦似的说。
“挣钱没错,我理解你,但是你这么挣钱也太不地道了吧,啊。我这一单你差一百米,别人那单你也差一百米,这一天下来你得少跑多少路啊,你得得罪多少客户啊。而且我看了,你也够狠的呀你,三个手机一起刷单接活儿,不光滴滴这一款软件吧。”我气恼地说。
“你怎么这么多话呢。”司机小哥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
“你想让我怎么说话呀。”我也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觉得你这么做对吗?”
“对不对的用不着你管,赶紧下车!我还得接单呢。”司机小哥语气阴冷地说。
“我不下车你能把我怎么样。”我也语气极为阴冷地说,“要不,咱报警啊,跟警察聊聊。”
“你……”
司机小哥面色如霜,手握成拳,满是肌肉的胳膊可谓青筋毕露,且不住颤抖,一副随时都有可能给我来一记猛拳的架势。
我无所谓,一来他不可能打死我,二来他也怕我讹上他。一记猛拳折合人民币多少钱,想必不同城市有不同城市的价格,但无论哪个城市,都不会太少就是了。
可佳乐这个时候却做起了和事佬,一边劝我,一边劝司机小哥。
我看了佳乐一眼,整一副息事宁人的神色,我也只能轻叹一声,拔出安全带,下了出租车。
“咣当”一声巨响,我狠狠地关上车门,望着出租车像个超级跑车似的“嗖”地窜了出去。
“为什么就让他这么走了?”我近乎责备地冲佳乐说。
“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佳乐劝道。
“他妈的,我就没见过这种人,为了挣钱连他妈做人的底线都不要了,他这不仅是把自己的底线丢了,还他妈坑了别人,这种人就他妈该死!我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苏州都是这种货色。”我气急败坏地大声咒骂,什么粗口,什么三字经,什么素质,去他妈的吧。
我多么希望有天谴那一说,让这个混蛋遭遇车祸,烧死他得了。恨到极致,什么样的诅咒都能从心里面翻腾出来,甚至还能以作家的本性及伶俐的想象力、创造力描绘出一副天谴的真实画面感。怎奈想得很爽,现实却又很憋屈,他妈的,憋屈透了。
“苏州人究竟是什么样,我也不太清楚,他这种人应该不是普遍现象吧。”佳乐说。
“爱啥样啥样吧,反正啊,没见过几个好的,都挺操蛋,属于蔫坏那种。大刀阔斧的不敢干,玩阴的,玩算计挺他妈有一套的。”
“行啦,啊,胖哥,别跟他生气了,我已经给他差评了。”佳乐说。
“必须的!这种人,就应该罚死他。”我恨恨地说。
一想到他被罚,我就开心得不得了,哪怕罚款不给我,我也开心。
“该办正事了。”佳乐说,“给我根烟,咱哥俩还得往前走一百多米才能到博众精工厂。”
我递给佳乐一根烟,自己也叼一根,哥俩跟随着电子地图导航向指定位置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