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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风簾翠幕柳耆卿>第九章 竞唱新声(八、九、十)

第九章 竞唱新声(八、九、十)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0-08-03 19:23:57      字数:4664

  八
  正乱着,一个歌女对另一个道:“你说矾楼离着皇宫这样近,这酒楼夜夜笙歌,声音这样大,会不会传到皇宫大内去,也不知当今圣上听到听不到,民间这等热闹,皇上心里痒不痒?皇上敢出宫遛跶吗?”
  那个歌女回道:“痒什么?皇帝三宫六院得有多少女人哪,都是金枝玉叶,哪个不比咱们高贵。皇上还腾得出功夫到这儿来,这会儿不定在哪个妃子那忙活呢。”
  这话刚巧被正起身离座的公子听见,“忙活”,话虽粗俗却很形象、受听,公子心里暗笑,看看周围没人理会,也未说话。
  众人方待出门,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来在门口正与老黃理论,说是别的房间不去,只在这望魁楼吃酒,要在这里接接皇家瑞气,别耽误了我们明年金榜题名。
  老黄正在为难,公子道:“让他们进来吧,我们正好要走了。”
  为首一人耳白于面,身材瘦弱,对众人一揖道:“学生欧阳修叨扰各位,我们几个都是明春参加贡举的举子。”他这一报名,就好像大家一定得认识他似的,却不料场面十分冷淡,气氛多少有些尴尬,他便无法再说下去。
  倒是跟在他后面的那位年岁稍大点的接道:“在下姓张名先字子野,就是这汴京人氏,今晚请几位举子来此望魁楼霑点皇家雨露,以尽地主之谊,多有打扰。”说罢团团一揖。
  正随在公子身后向外走的中年随员听得张先之名便是一楞,细看却不认识,中年随员便问那人:“你是叫张先张子野?莫非也是为明年春帏而来。”
  那人回道:“在下正是张先张子野,非是在下要赴明春贡举,是这几位朋友来参加明年贡举的。我早已于天圣二年进士及第,现就职于西京,我本就是汴京之人,休假在家,今晚尽一下地主之谊,多有得罪。请他们来这儿,就是为的让他们霑点儿雨露皇恩,图个大吉大利。这几位都是青年才俊,前程无量,欧阳修、石介、蔡襄,这位最年轻的叫王拱寿字君贶。这位欧阳修才学极好,去岁夺得解试头名,不才以为今届省元、状元非他莫属。很可能成就那连中三元的佳话。”
  那公子听了这话,不禁扭头看了一眼欧阳修,见此人貌不出众,未见有何出彩之处,便对中年随员道:“既是明年应试举子,我们先走吧。”
  公子再扫了一眼众人,一一记在心中,并低声对阎总管嘱咐,今晚这些人的花费皆由我出。
  中年随员一抱拳道:“我们今天还有事,先走了。诸位今晚在这里的花销已由我家公子结了,只是要注意自己身份莫要太过。”几位书生听了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众人匆匆拱手道别。
  老黄、鸨娘与众歌女躬身送到门外,见容人登轿而去,老黄不禁长出一口气。
  出得楼门,才知道天气已晚,院内已经冷清很多,料知众人已知她们所盼望的柳七不会再来,故都扫兴而去。
  待公子一众人走后,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老鸨李玉对老黄道:“我干此行多年,不知汴京城中还有这等人物,端的是风流俊俏,年岁不大,那气度那作派却令人生畏。人长的周正,行事也很得体,出手还大方,真不知是哪路神仙,何方神圣。”
  一个歌女道:“只是同来的那几个人有些怪道,一个个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一样,跑到这种地方来装样。可是每个人都是贼眼珠子滴溜乱转,实际上不是好鸟,假道学,一肚子男盗女娼。像只偷腥的猫,又要偷吃又怕挨打。我从旁边过,不知是谁顺手摸我好几把。”
  另一歌女笑道:“还摸了好几把,你是那吃亏的人嘛,怕是摸的你很受用吧。”
  “再要胡说,看我撕烂你嘴。”
  
  九
  眨眼之间楼内便已打扫干净,重整杯盘,几位书生便围着桌子坐了下来。那个叫欧阳修的招呼李玉道:“你一定是今晚这里的鸨娘了,我等刚在南城吃过酒,闻听这边异常热闹便赶了过来,你叫几个姑娘来陪我们吃酒。”
  李玉见瑶卿收拾好正要走,赶忙叫住,瑶卿待要推辞,李玉道:“瑶卿莫急着走,帮我个忙,客人来了,可姑娘们不多了,姐不会亏待了你。”瑶卿只得和几个姑娘坐下相陪。
  子时已过,众歌女和书生们吃酒调情,打情骂俏,这几个人手脚便不老实起来,摸摸这儿捏捏那儿占点儿便宜,好在众歌女早已司空见惯也不为意,任他轻薄一阵。
  待到安定了下来,才互道了姓名,瑶卿听到那个年长一些的人名叫张先字子野,便是一愕道:“莫非公子就是人称‘张三影’的张子野?”几个书生听瑶卿这一说也是一楞:“想不到你还知道张三影。不过此张先非彼张先,这位张先兄就是东京汴梁人,你说的那个张先是江浙人。”
  瑶卿笑道:“失敬失敬,竟是同名同姓,连字也一样,真是巧合。不过看你们刚才的表情,分明是看不起我,你们也莫要小看人,以为我们就会唱个曲子,陪着喝酒。姑娘我不单能歌舞,我也能染翰。”
  欧阳修听了来了兴趣,一把搂过瑶卿腰肢便要亲吻,被瑶卿轻轻推开,欧阳修嘻笑着道:“你敢自夸能染翰,在我等面前是否有点儿班门弄斧了?”
  瑶卿手指点着欧阳修的脑门道:“我要是能作诗填词,你定要罚酒三杯,请出题吧。”
  欧阳修坏笑着点头道:“那是自然,可你要是作不上来,该当如何?”
  瑶卿娇笑:“那就任凭公子发落了。”
  “好,你可是说的‘任凭’二字,到时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莫要后悔哟。待我出个题,”欧阳修站起来向左右看看,见东墙壁上挂着一幅画,手里端着酒杯踱到画前,画的正是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之意,便道:“那就以这画上的红白桃花为题吧。”
  瑶卿眼光一直跟着欧阳修转,一见他盯住这幅桃花图,心里便有了大概,这厢欧阳修刚刚出题,瑶卿即出口成章: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
  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
  醉。
  瑶卿吟罢,道声“调寄《忆仙姿》一阕,惹方家笑话了。”飘然归座。
  众人齐声赞好,夸道:词好坏且不论,只这敏捷聪慧便是寻常难及,红、白以梨花和杏花为喻,这是明喻;以武陵微醉暗喻桃花,妙,妙。又打趣瑶卿道,想你瑶卿姑娘必定更是别有一番情味。
  说笑一阵,那个最年轻的叫做王拱寿的对瑶卿说道:“你既知道张三影,想必也是知道柳三变了?”
  瑶卿道:“那是自然,我和柳兄还是相当熟了。”
  旁边一歌女打趣道:“是啊,我们都比不上瑶卿姑娘,她早就和那位柳郎肌肤相亲了,刚刚她还唱了一曲柳七新词呢。”
  瑶卿轻轻打了她一下:“莫要瞎说,我”,一指众歌女,“我和她们,还有刚走的众多歌女,今晚到矾楼都是为会柳七而来。你们来之前,这里人山人海,不说全城歌女都来了,也差不许多。”
  欧阳修与张先等人相视一笑:“刚才还在南城指责人家酒楼歌女少,生意做成这样怎能红火,君贶老弟险些和人打起架来,却原是错怪人家了。”
  瑶卿给几个人斟满了酒,笑道:“柳兄今届也来应试,不知你欧阳兄和柳兄哪个能夺魁?”
  欧阳修听瑶卿这样说,心中不快,语气有些酸酸的道:“你就认定了你那个柳兄就能夺魁?柳七名气虽然很大,奈何这举场之上瞬息万变,一个不慎,一句话写错,就可能被主考弃卷。不过在下倒还有这份雄心。各位兄弟,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要辜负了这良辰美景,今晚有这众多美妹相陪,饮他个一醉方休如何?”
  众人齐声叫好,顿时杯盏相碰,觥筹交错,欧阳修更来了兴致:“今夜既有人为我们付了酒饭钱,又有这瑶卿和众姐妹能染翰,真是好事成双,不能虚度此良宵,今日纵情诗酒,他日金榜题名。各位放开胸怀且作诗来!”
  
  十
  再说虫虫、酥娘、佳娘等三人离了矾楼,乘车一路向南,过了大相国寺、曲院街,来到汴河岸边的东大街下了车子,佳娘一路上连说好远,虫虫笑着道:“甭管远近,保你这趟来的值。”下了车顺河边向东走去,走了不远向北拐入一条石板小径,两旁皆是高门大户,清幽雅静。
  到了一座朱漆大门的院落前,虫虫扣响门环,不一时,有女仆开门,见是虫虫,赶忙让进。
  虫虫对酥娘、佳娘二人道:“秀香姐出道早,很早就名冠京城,置下这座大宅院,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园林景致加上主人之雅,这里可是京师有名的所在。”在月光和随处可见的蜡烛光下,树影婆娑水光荡漾,看得佳娘不住咋舌。
  虫虫又道:“你们听这琴声,悠闲恬淡。秀香姐虽有了这大宅院,可还不愿脱籍,也不愿婚嫁,整日只是抚琴,她最擅古筝、琵琶,每每弹奏《琵琶行》,常常是一曲奏罢,引得听者无不落泪。我看她是把自己的情感、身世都溶入到琴声里了,甚至分不清乐曲里的人和弹奏的人哪个是自己了。”
  琴声忽的断了,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虫虫小妹携来的人定是知音。”虫虫边向秀香跑去边笑道:“秀香姐你怎知我来,还带来朋友?”秀香道:“刚才感觉琴声凝涩,知有贵人来。”
  大家拉手拥抱互相介绍。见这秀香约有三十岁上下,体态柔美丰润,想见当年风采,光艳照人,而今风韵犹存。
  秀香早年曾与李玉在同一歌馆共事,小李玉几岁。李玉年龄大了,凭其阅历、能力和积累,顺理成章的做了鸨娘。秀香则凭着自己积攒的财力和贵人的捧场,在这汴河岸边置下了这座大宅院,并办成了高等歌馆,到这里来的人多是慕名而来,钟意于这里的环境和主人的风雅,品茗听琴,极少有留宿的,可说是汴京最高雅的场所。
  宽敞的厅堂壁上挂满名人字画,有李成、许道宁的山水,黄宷的工笔花卉,还有一些名人墨宝题赞、题赠。
  最显眼的莫过于东壁,一面墙上只挂着一个条幅,上面的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上书一词。佳娘看着字体觉得面熟,只是文釆有限,念不成句。
  虫虫见佳娘有点儿窘迫的样子,知她读着有些困难,便很随意的介绍道:“这就是那个柳三变当年写给秀香姐的,你看她当宝贝一样供着,一年当中只有几天取出来挂着欣赏,而且要将其他书画都取下,这一面墙上只挂这一幅,其余时间都放在檀香盒中秘不示人。今天让你们赶上了,只要见到挂上这幅字,便知秀香姐这几日的心情格外好,琴声也更感人。我也敢在她面前撒个娇,提点要求什么的。”
  虫虫说这首词调是《昼夜乐》,轻声吟道:
  秀香家住桃花径。算神仙、才堪并。层波
  细剪明眸,腻玉圆搓素颈。爱把歌喉当筵逞。
  遏天边,乱云愁凝。言语似娇莺,一声声堪
  听。洞房饮散帘帏静。拥香衾、欢心称。
  金炉麝袅青烟,凤帐烛摇红影。无限狂心乘
  酒兴。这欢娱、渐入嘉境。犹自怨邻鸡,道秋
  宵不永。
  (麝袅青烟:香中含的麝是一种叫麝香草
  的植物,又叫紫述香。谓含有麝香草香气的烟
  袅袅升腾。)
  秀香已在水榭泡好香茶,招呼三人坐下,问到为何这么晚结伴而来。虫虫就将矾楼之事大略说了一遍,说到那个假柳七的丑态,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秀香道:“今晚夜色真好,你们先喝茶吃些点心。如果不累,一会儿我也想听听这位酥娘妹妹唱这首《望海潮》,听你们这一说,这柳七郎的词是大有长进了。我也好久没有七哥的音讯了,这个没良心的,早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说着哑然一笑,“咱们先品上几盏茶,到时酥娘唱曲,我奏古筝,来个水边雅会如何?”众人齐声道好。
  琴声舒缓,歌声悠扬,佳娘取出自己那心爱的檀板,伴着琴声按着节拍。
  虫虫心中冲动,少女的心房不知因何忐忑不安,她取下酥娘肩上的杭纺纱巾披在自己身上,伴着歌声翩翩起舞,但见前进后退,俯昂高低,左旋右转,彩巾如虹,袖袂飘飘。香风飘逸水榭,倩影搅乱波光,这真应了古人诗句:“拂水低徊舞袖翻,缘云清切歌声上。”
  刹时舞停歌止乐终,清辉照耀在几位佳人身上,仿若浮雕的四美图。时光凝滞,良久无言。
  美人们终于收摄心神回到现实中来,秀香道:“每见一次虫虫小妹,伎艺都是大有长进。看虫妹这舞姿,旋转变化,身段步伐,轻盈体态,想见当年赵飞燕。再加上虫妹那独一无二的靓丽歌喉,汴京城这歌女圈中哪里还找得出第二个!只是虫虫小妹还不懂风情,千万把握住自己,莫要早早堕入情网,影响前程。”
  佳娘忽然突兀的问道:“秀香姐你这里环境这样好,房间又多,会不会柳七郎躲在你这里读书备考?”
  不待秀香回答,虫虫抢过来道:“这个不可能,守着秀香姐这样一个大美人,不是抚琴就是作曲的,哪里还有心思温习课业。”
  秀香笑道:“你个小妮子,情窦初开懂得什么,人小心大。前些天我见到李玉,听她讲要给你找个合适的人,你可小心着了。”
  虫虫脸上腾的涌上一片红云,咬着嘴唇轻声道:“除非是柳七郎,剩下的我决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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