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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三章

作品名称:千古一商      作者:胡新建      发布时间:2020-07-31 21:45:46      字数:7832

  似潮水奔涌,春申君黄歇带领五国联军,一出手就收复了秦从赵国夺去的城邑寿陵,一下将秦国门户给撞开了。若依以往合纵道路,下一步,便是进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咽喉要塞函谷关了。
  快报飞来,丞相吕不韦一看,显得异常冷静,看似五国合纵犯秦来势汹汹,非比寻常,然他觉得不过虚张声势罢了。拭目以待,哪一次合纵不都无功而返?这一次亦绝不会例外。故而并不足以惊恐万状,更没必要畏惧害怕。
  早朝,咸阳宫政殿一片肃然。
  丞相吕不韦端坐王座侧旁,沉着镇定,眼望着王台下黑压压的文臣武将,不紧不慢地道:“诸位臣卿,今五国联军,由楚之令尹春申君主盟,以三十万大军来犯我大秦,似乎志在必胜。本丞相以为,五国虽众,但不足虑也。想昔日我大秦尚不如今之强盛,而山东诸国,数次合纵来犯,皆无功而返。如今五国联军远弱于昔之合纵诸军,又有何惧也!而我大秦富有众多猛将,且个个熊狼虎豹,面对来犯之敌,该当如何哉?”
  立马,右一边武将早已憋不住了,纷纷囔囔着请命出战。
  遽见,大将军蒙骜大步跨出列来,双手朝后一摆,顿时纷纷囔囔之声停息下来。于是,他便敞开洪钟般声音,用力拱手道:“大王,丞相,臣蒙骜请战啦!请让臣去扼守函谷关,但凡只要臣在,决不会,不,定然不会让它个熊的五国怂军踩过函谷关一步!”
  吕不韦当即大声叫好:“好!就请蒙大将军主将,扼守函谷关,此定万无一失也。大王,即可旨令蒙大将军开拔,统领十万大军,前去抗击拒之。”
  蒙骜紧忙胸一挺,激昂亢奋道:“臣蒙骜领旨!大王,丞相,臣定然全力以赴,尽心竭力,不出半月,誓将那五国怂军赶出函谷关,从哪儿来还让它回哪儿去!”
  “来者不善,千万别盲信轻敌啊。”忽然,秦王嬴政昂起头来,脆音狼声道,“众爱卿,今日天下都在传说,主将庞煖以少胜多,不久才大败了燕军,踩杀了燕相国剧辛,获首两万余。足可见此人峥嵘显露,万不可掉以轻心也。蒙大将军扼守函谷关,固然重要,然寡人认为,我大秦更重要的是要大败联军,消灭黄歇、庞煖,不仅要将五国联军赶出我大秦疆域,更是要乘胜逐鹿中原,完成霸业,坐看天下也。”
  一下殿堂之上,全然鸦雀无声。
  而丞相吕不韦不禁倒吸出一口冷气,瞥眼望去,重新审视一下那高坐在王台之上的秦王嬴政,须臾间,就感觉到真有一股咄咄逼人的霸气扑面而来。
  长大了,长大了,小嬴政似乎已经长大了,不,秦王嬴政确实长大了。十八岁,一个成人的标志,一个成熟的标志。何况他要比常人成人成熟得早;更何况他是当今的大秦之王,一国之君,当然不同一般,理所当然非同一般,自是胸有天下,心存雄伟霸业。
  静寂片刻,大将军蒙骜才又拱手垂脸,低吟沉声道:“臣蒙骜谨记大王教诲,定然尽心竭力,赶尽五国联军,立马逐鹿中原,让大秦雄霸于天下。”
  嬴政含笑韵深地重重点了下头:“很好——”转而,他留有情面地轻声询问吕不韦道,“丞相有否意见?”
  吕不韦稍稍迟疑了一会,方才黯然地回道:“就按大王旨意做吧。”
  
  浑河潺潺,崇山环绕。
  星罗棋布,缤纷的五国旌旗随风飘扬在寿陵的郊野山塬。更见那两面篆书雪白“楚”“黄”的鲜红纛旗尤为醒目耀眼,高耸在联军大营最中央的中军大帐前。
  宽敞的大帐内,春申君昂然站立在正中战势模形泥盘前,神情激动地亮声道:“今日攻取寿陵,可谓旗开得胜,我五国联军当喜而欢呼!如此看来,狼秦并不可怕,亦不用怕,只要我等联军同心勠力,定然能所向披靡。诸位将军,下一步,我合纵联军将乘胜前进,不喘息不停顿,进攻函谷关,直捣秦都咸阳,生擒秦王,消灭狼秦!”
  “生擒秦王!消灭狼秦!”顿时,一众围绕模形泥盘挺立的五国将军,个个精神振奋,欢呼雷动。
  一俟欢呼声浪落下,主将庞煖一个大步靠上泥盘边沿,甩力挥举起红棕马鞭,硬声朗气地道:“诸位将军,初战告捷确实振奋军心,提升士气。但,我合纵联军之最终目标,正若令尹春申君所说,当取秦都咸阳。可我等均知晓,昔列国曾数度合纵伐秦,均屡屡不能得胜,皆被阻于函谷关口。函谷关,实乃秦都咸阳一道天然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秦军历来防守严密,始终难破矣。然,此次我联军即行再次攻伐,老夫窃以为,应汲取以往教训,不能再蹈昔之覆辙。故老夫当决,莫若避开秦军扼守之绝然优势,不宜直接攻取函谷关,而是——”猛然,他一挥马鞭甩下,用力指向模形泥盘,大声对着众将道,“而是绕道蒲阪,渡黄河而西行,以奇兵袭华州,夺渭南,攻取蕞城,直捣秦都咸阳!诸位将军,以为如何也?”
  一众五国将军闻听蓦然,不觉一愣,须臾便七嘴八舌起来,议论纷纭。
  突然,有一熊背疤瘌将军拉大了嗓门,疑虑深重地道:“庞大将军,可,可如此一来,如此一来,那得绕行多少时日,至少,至少得半月吧?且,且这一路都是山峭崖深,我等规模庞大之联军如此跋涉远行,恐,恐难行呀。”
  庞煖一下回收起马鞭,似早有预料地说解道:“对,赵将军所言正是。确实难行,而且不是一般地难行,很艰难很曲折,还得绕道花费更多时日。但诸位将军想过没有,如此,总比以往联军数次直接硬攻强攻不下强吧?总比过去一次次无功而返行吧?诸位将军,亦正是如此,秦军就绝然不至于会想到,更不会料到,而我联军却因此可以出其不意,狠打它个措手不及,长驱直入,一举夺取函谷关,攻破咸阳城!”说着说着,他便更为用力地挥举起马鞭,一甩手响亮出去了。
  一众五国将军不由身子都朝后一倾,立马冷静下来细想,甚感觉颇有道理,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很快地纷纷点头赞同,同时亦爆响起了一阵掌声,当是对庞煖这不同寻常的谋略表示钦佩不已。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正是老庞煖的高超之处,没白费他五十余年的隐居修行研学,特别深得鹖冠子兵法的深邃。一点没错,函谷关确实易守难攻,天下人尽知,以往山东列国数次合纵,屡屡向西进伐,均攻到此受阻,再不能向前迈进一步。因而,这次若真想要攻破函谷关,就必须得出其不意,经过绕道蒲阪,南渡黄河水,迂回至函谷关背后,方才能出奇制胜也。
  兵出五路,五国联军立刻相对缩小大军规模,分散出发,快速前进,绕道蒲阪,渡过黄河,从后背面再次进入了秦国境域。
  真就始料未及,猛然得知合纵主将庞煖诡计,五国联军已经转道进入了秦境后背,直冲蕞城而来。吕不韦着实吃惊不小,因为蕞城距离咸阳亦只有七八十里,可以说顷刻之间就可逼近抵达咸阳的大门口了。
  咸阳宫遽然惊慌起来。
  这下,吕不韦不敢再掉以轻心,小觑庞煖厉害了。于是急急地,他立马要让蒙骜转头赶赴蕞城,还要调回王翦迅速直奔临潼:“大王,战势突变紧急,我等还需派遣三路大军,一并形成五路,如此,才能应对迎击联军的五路大军。现蒙骜、王翦可成两路,再由冯泽、张唐各领一路,余剩一路该令谁去为将,尚待斟酌,大王……”
  一看吕不韦决策还带犹豫,斟酌难定,那端坐王座之上的秦王嬴政,随眼一瞟,稳稳接上道:“诸位爱卿,不必惊慌。赵将庞煖固然诡计多端,端有五国联军,冲我而来。其实没啥可怕,无须失措。我大秦亦有五路大军,可以出战迎击。至于丞相调兵遣将,寡人以为甚好,就按如此办吧。那最后一路大军,亦就令李信与内史腾去吧。”三言两语,干脆利落,嬴政不带犹豫地旨令两位年轻将军出来,随后,他便语气缓重、甚为坚定地道:“寡人以为,李将军、内史将军年轻有为,勇敢无畏,可委以重任,请丞相是否不必再予斟酌,可以决定了。”
  不予磋商,吕不韦听到了嬴政极为果断的毅然定将,立马愣怔了一下,亦仅瞬间而过,他便忽然意识到似有甚么不妙。因为如此一来,迎战五国联军已然形成了除张唐之外四比二的对将情势,肯定与他大为不利。于是,他不再作任何深究熟虑的思考,赶紧亦最快地反应决断道:“嗯好,既然大王已经确定,仲父没有意见。只不过……不过仲父提出请命,为尽早攻破五国联军,愿担当此次征伐联军的主将,以便于协调我五路大军,更可确保各位将军之间的齐心合力,尽快尽早地、彻底击溃春申君的五国联军。”
  嬴政颔首,笑了笑同意了。
  于是,吕不韦连忙急令蒙骜率十万大军为前锋,先行驰奔蕞城,冯泽、张唐、李信与内史腾各领五万大军随后跟进,同时急令王翦亦带十万大军火速赶回潼关,而他自己,则亲领中军十万,及后快速接应上去。
  
  春光明媚,静谧安然。
  小心翼翼地,已是客卿的李斯还是那样轻手轻脚地走进秦王书房。记不清几多次,依旧见到那秦王嬴政埋头在一大摞竹简堆里,神情专注,批阅着一件件的缛文奏折。于是,他只好若往常一样,毕恭毕敬,杵立在王书案几的侧角边,纹丝不动,大气不敢喘地,一声不吭。
  约摸过了有半个时辰,才缓缓地,看见秦王嬴政终于慢慢地抬起头来,舒展开双臂,伸了一个痛快酣畅的懒腰。
  稍徐片刻,李斯才紧忙快三两步地上前,双腿悄声落地,膝跪叩首道:“臣李斯叩见大王,大王万年万年万万年!”
  嬴政适才抬眼注意到了李斯,随之声音慵懒地道了一声:“哦,李卿来了,起来吧。”
  李斯赶紧诺诺应道:“谢大王。”谢罢,他又小心起身,紧接着轻声言道,“大王,读书时辰到了,可否开始,臣,臣今日预备说……”
  嬴政忙一挥手阻断,遂露出一丝微笑来:“李卿,不急。这些个黄老甚么的,不说亦罢,听了得生多少茧子呀。”转而,他不似玩笑地突然问道,“嗯,说到黄老……哎,寡人闻李卿甚得吕丞相器重,委以编纂《吕氏春秋》的重托,可谓学富五车,大智大贤啊。”
  李斯紧忙哈腰,尴笑了一声:“不……不瞒大王,臣只是丞相府中一宾客而已,一切不过秉丞相之意,代为召集串联罢了,就若同肉串之钎,竹简之绳,著书立意全由丞相亲定,对其臣不敢增删违拗,更谈不上以己之见替代丞相之说了。”
  嬴政很自然地收住笑容,又似随心随意地一问:“嗯,那么,依李卿之见,吕丞相这部《吕氏春秋》的立论学理,究竟有何精辟之处呢?”
  李斯一眼睁望着嬴政,沉吟了须臾,便极为谨慎地言道:“大王,臣,臣不敢对丞相之说妄加评议。”
  嬴政连忙摆摆手,并不作怪罪地怂恿道:“李卿,无须顾虑,敞开了,不妨一议嘛。”
  李斯却仍是非常谨慎地应道:“诺。唉,既然大王让说,臣……臣就不妨随口一说。其实……其实啊,人,无完人,理,无终理,世间之万物,都有其长亦必有其短,只是看……看如何致用,谁人……用之。”
  嬴政显然饶有兴趣,继续不动声色地问:“哦,李卿既如此说,那么依李卿之见,吕丞相之说于寡人是否适用呢?”
  李斯故作不明其意,又是谨慎地探问:“臣……臣不知大王指的是甚么?”
  嬴政显得轻松地、随心所欲一说道:“嗯……譬如吧,吕丞相常对寡人说,主执圜,臣执方,而寡人呢事必躬亲,政必自理,日阅奏章不足一石不归寝殿,与吕丞相之说相去甚远,且恐积习难改,颇有违吕丞相之教诲也。”
  李斯遂眨巴眨巴眼睛,是边看着嬴政,边更加小心地一句一顿道:“噢……大王,或许愚臣以为,这正是大王之所以英明贤德之处也。愚臣之先师曾言,权势不可以借人,上失其一,臣以为百。纵观周王室之所以号令不行,日见衰微,皆是由于分封诸侯,江山割而为大小八百余块,币由其自铸,兵由其自征,一旦其有异心,君王岂不若坐火山之口,座安能稳之?国安能久之?而观今日,大秦地广千里,国势强盛,相比之下,六国若同秦之郡县,灭之就若同拂拭灶上尘埃,指日可下。倘若大王不能集秦一国之权势,谈何而夺六国之权势也?这就若同手之五指,握则有力,有力则掌天下。故,愚臣以为能承穆公遗愿,开三皇五帝未竟之宏基者,非大王莫属也。”
  秦王嬴政被李斯这一番话说得心情大畅,不由得对其刮目相看,甚是喜形于色:“不意李卿有此识见,真令寡人回肠荡气。日后当多来书房,不必月半十日,可与寡人时常倾谈为好。”
  李斯一听,心中自是甚欢激越:“诺,臣唯大王是从,定当顺大王之意志也。”
  
  快马奋蹄,疾奔若飞。
  五国联军不畏艰险,分五路爬山涉水,翻岭越崖,乘沿途秦军预防不备,未及反应,突袭华州,攻占渭南,杀入蕞城,又奔行距潼关五十里外,不想与急速赶来迎击的吕不韦所率领的秦军相遇了。
  伫立山腰崖边,主将吕不韦带领蒙骜、冯泽、张唐、王翦、恒欹、李信、内史腾一众猛将,远远眺望着山脚底下的山塬旷野,皆是五国联军缤纷飞舞的旌旗,若列星之状,分设五屯扎营,而在那左侧的一座中军大帐前,更见两面篆书雪白“楚”“黄”大字的鲜红纛旗,于黄昏夕阳下猎猎飘展不停。
  
  漫天星斗,更深人静。
  秦王书房内烛火通明,秦王嬴政与客卿李斯相对而坐,随着时辰的推移,俩人谈兴亦渐渐浓烈了起来。
  李斯慢慢地亦不再拘谨小心了,已然敞开心肺,喷吐汹涌起来:“大王,灭诸侯,成霸业,如今是为最佳时机,一旦击溃五国联军,大王当可乘胜攻伐东方六国。若有半点稍纵喘息,必然坐失良机,那么诸侯复强,虽有黄帝之贤,却不能并也。因而臣以为,万世只一时,大王定要抓住我大秦目下之雄威虎势,扫六合而统天下,成就一代雄主!”
  嬴政听得兴趣盎然,频频点头:“李卿言之有理,寡人亦有此想,你我不谋而合也。那么,寡人亦想请问,依李卿之见,灭六国应先以哪国为先?”
  李斯毫不犹豫地回道:“韩国。”
  嬴政紧问:“何以见得?”
  李斯铿锵有声地道:“大王,韩国地小民弱,以我大秦之力,一鼓即可荡之,一击而竟全功,势已为我所用,随后再挟先声夺人之势,横扫其余五国,足令天下震恐!”
  嬴政连连点头,转而又问:“寡人闻李卿之祖辈数代乃是韩国人,李卿主张首灭韩国,不怕故国族姓父老怒指脊梁么?”
  李斯无所畏惧,一点不含糊地道:“大王,恕臣直言。臣以为,天下本为一,臣亦一向以天下人之居,只要大王替天行道,一统天下,才能令天下百姓免除战乱之苦。臣提出率先灭韩,正是让故国族姓父老先行解除战祸,享一方平安也。”
  嬴政闻李斯之言,忍不住击案称好,自然睡意全无,更为畅所欲言,直至东方窗棂外朦胧的天穹开始显露出淡淡微熹。
  
  山峦叠翠,红日冉冉升起。
  潼关五十里外中军营帐内,满满当当,坐齐了一众秦军猛将。
  丞相吕不韦居位正中主将座上,一脸威势,虎虎生气地高声道:“诸位将军,都看到了吧?五国联军气焰嚣张,目中无我,已经侵犯到我大秦的眼皮底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给予迎头痛击,让其尝尝我虎狼大军滋味。诸位将军,敬请贡献你等智慧,此次,当以何计破之?”
  一时,众将个个凝神静气,遽然思想活跃了起来。
  率先,将军王翦起身离座,挺立主将座前,朝向吕不韦拱手亮喉道:“丞相,三晋近秦,习与秦战,而庞煖谋略,乃是携五国联军之众,逞一时之能,夺我数城,兵临蕞城旷野之外。此始料未及,疏防备所致,应不足惧也。丞相问,该如何破敌?末将不才,献愚计一策,看能否可行?今日五国以楚为盟主,然楚在南方,路途遥远,自张仪亡后,与我大秦有三十余载不相攻伐,而春申君虽为上将军,却并非率军之将,难以担当。故而,倘若我大军以五营之锐,合以攻楚,楚必不支,楚之一军既破,其余四国必将望风而溃军也。丞相以为如何?诸位将军以为如何也?”
  吕不韦深深看了王翦一眼,扬眉笑意道:“然,王将军此计甚好。如此,本丞相决定,今夜三更时分,我五营齐集,由王将军统领,对楚军大营发起突袭进攻,蒙大将军以殿后照应。诸位将军,请即去速速准备吧。”随即,他一声叫住了王翦,“请王将军留步。”
  待诸将退下之后,吕不韦依然笑意浓浓地对王翦道:“王将军今日谋出此计甚善,但我想在王将军之策上有所阐发,可以这样,我等立马遣出细作,前往楚营故意透露我大军合营攻楚之消息,此若令楚军不战而退,就可加速战场之胜也。”
  王翦一亮眼,不禁心悦诚服地道:“丞相胜算,高人一筹,末将佩服之至也。”
  吕不韦于是诡谲地笑开了颜:“那此细作之计实施,就一并交付于王将军了。”
  王翦随即点头,拱手领意道:“丞相放心,末将定会办得天衣无缝,必叫春申君不战自退。”
  吕不韦当即朗声一叫:“好。”急而,他便双眼盯住了王翦,言真意切地道,“王将军果然有英武之气,不仅有智谋,更有胆略和勇气,做事果断干脆,我当会重用于你。本丞相想,王将军将来必会成为大秦之栋梁。待今夜大胜归来,我一定为王将军请领头功,封千户侯。”
  王翦连忙又拱手道:“多谢丞相之恩。”
  看时机差不多了,吕不韦便诚恳地邀请道:“王将军,若你有意,我想调你到我麾下,统领大军,可多立战功,不必再去做虎贲军左尉了,如何?”
  王翦微微一怔,然后缓缓地躬身下来:“谢丞相如此器重于王翦,王翦本应答应,可无奈身不由己。想当年王翦只是军中一军尉,全凭大王慧眼识之,委末将以虎贲军左尉重任,侍卫大王于左右,得之王恩不断,我怎忍随意辞离?丞相,请恕王翦推谢之罪。今日丞相已依王翦之计,王翦亦只想能破五国之联军,成丞相之功绩,成大秦之功绩,王翦愿倾全力,以战而功,就别无其它非分之想了。”
  吕不韦顿然大感失望:“王将军既是如此之想,本丞相就不必勉为其难,强求啦。”
  
  时近黄昏,夕照一片灿烂。
  楚营中军帐内,五国联军主盟上将军春申君,倚靠在软塌上,仰头呆呆地望着空乏的帐顶,似在冥思苦想着攻秦对策。
  正这时,一年轻军尉轻步走了进来,一个立正禀报道:“令尹大人,有秦将甘回求见。”
  春申君一个回神,颇感意外,赶紧问:“所为何事?”
  军尉忙道:“说是有秦军机密相报,只见令尹大人才肯出言。”
  春申君急忙招手道:“那快快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秦将甘回袒露半身,跌撞入了帐来,跌撞跪地泣拜道:“末将甘回,拜见令尹上将军!”
  春申君一个起身:“甘……”顿住,他不知该称呼甘回甚么来着。
  甘回一见,紧忙自我介绍,跟着说明原委道:“末将甘回,乃秦军督粮牙将,因运粮稍缓,受那贼将王翦鞭背百余,愤恨不过,而投您上将军麾下来了。”说着,他转身袒露出后背,展示给春申君看那上面一道道的红红鞭印。
  春申君不禁啧啧,怜惜般地唤起:“哦,甘将军受罪了,受罪了,请赶紧起,赶紧起!”待甘回摇摇摆摆起了身,站稳,他便急急地忙又问道,“甘将军应自秦营而来,不知秦军可有何动静?”
  甘回怒气冲冲,立马禀报道:“上将军,甘回已闻秦军欲三更拔寨,合五营之军先攻您楚军,欲一举灭之,而后将其余四国分而割之,逐个歼灭。”
  春申君闻言大惊:“真有此事?”
  甘回信誓旦旦道:“末将敢以性命担保,决无虚言。”
  春申君不免紧张起来,顾自沉吟了良久,才缓缓抬头起来对甘回道:“嗯,多谢甘将军啦。甘将军有伤在身,请暂且下去歇歇,治疗一下为好。”说罢,他便冲着帐外大喊一声道,“来人,领甘将军治伤歇歇着去!”
  但等来人领着甘回出了帐门,春申君随即唤来了裨将楚瑜,急忙吩咐,下令道:“集合大军,即刻拔寨,往回退去五十里。”
  说走就走,春申君黄歇刻不容缓。原本他还想报其余四国,然一看天色暗去不少,惊恐怕来不及走了,就匆匆顾自旋即拔寨俱起,夜奔五十余里,看着身后没有一丝动静,方才缓慢下来而行。
  月色深沉,昏昏暗暗。
  秦将王翦率领先锋大军疾驰冲进楚军营寨,只见已是人去营空,遂不由欢喜于心。然只瞬间,他忽又觉得驰走夜半,居然毫无斩获,甚有不甘,于是便紧忙大声一喊道:“楚军先遁,必有泄我谋者,计虽不成,然我大军已至此,决不空归也!”说罢,他举剑一挥,快马飞飞,直往赵营奔袭而去。
  可惜,王翦秦军嗷嗷冲杀了一夜,均被庞煖赵军抵挡在了大营之外,久攻就是不能破入,根本无法突进壁垒坚固的赵营。及至天明,随着燕、韩、魏三国合兵来救,王翦见势不妙,立马偃旗息鼓,收兵而走。
  但不管怎样,吕不韦因采纳王翦计谋,并行苦肉小计,使楚军连夜拔寨,退走五十余里。而联军主将庞煖见主盟上将军春申君无视他国生死,不予通报而自行逃遁,亦禁不住一声慨然喟叹:“合纵之事,今后休矣!”
  天大明,赵、韩、魏、燕四国将军各怀懊恼,沮丧道别,朝着自己国家方向成鸟兽状班师散走,至此,又一场合纵伐秦的轰轰烈烈顿时烟消云散,无功而止。亦就这样,赵将庞煖空怀盖世奇才,难打无兵之战,亦只得恨恨离去。
  吕不韦率领一众秦将,步履轻松地登上一座黄土山塬,眼望着五国联军撤走的空旷野地,仰首便是一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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