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日本的最后一夜

　　今天是一年中最后一次休息了，也是待在日本的最后一天。这一年中，我记得应该只休息了四天。
　　昨天下午下班前，荒井和周姐给我们发了工资，一年的工资全部在一张存折上。看着手中的存折，心里涌起无数感慨。她们三个人在讨论着谁挣得最多。我听着她们的议论，感觉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再说，我除了生病休息了半天外，上班时间几乎和她们差不多。所以我们的一年工资，也没什么大的差异，有的只是一两千日元罢了。
　　“你们还有没有用完的日元，今天可以用完了。到了中国派不上用场了。”工资发完后，周姐对我们说。
　　“是的哦，今天晚上我们去超市。”张伶俐对孔兰说。
　　“恬恬，晚上我们一起吧。”曾秀丽拍拍我的肩膀。
　　“不了，你们去吧。”我摇摇头，因为晚上我打算带唐爱梅去超市。唐爱梅是个路痴，我知道，我走后，她独自去超市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段时间里，只要我去超市，唐爱梅从来没有落下过一回。她早就跟我说了，等我回国之前一定要带她去一趟超市，她要将回国的东西也买了，我买什么她就买什么。
　　早上，我们刚起床，周姐就来到我们宿舍。这是惯例，每期生走的前一天，周姐都会带着我们，到市里逛逛，看看我们买些什么带回去。中午社长会带我们去吃个饭，算是为我们送行。
　　记得这一年里，社长请我们吃过三次，带我们放了一次烟火。倒是菜地老头，虽然背地里我们都防着他，但是有了防备以后，也觉得他似乎安分了许多，带我们吃了很多次，有中国餐，有日本料理。带我们喝了好几次咖啡，下一次菜地干活，就给我们买一次饭团，让我们真正品尝到了正宗的日本小吃。
　　我们跟周姐在市里逛了几家超市，我买了几套资生堂的洗发水。周姐告诉我们，这是日本的一大品牌，中国也有销售，但是价格比日本贵了很多。
　　我们听了都决定买几套，带回家送给至亲好友，那是多么体面的礼物啊。礼轻情意重。其他我也没买什么了，因为平时我已经在附近的百元店里，买了些孩子吃的零食，和少许日用品。
　　日本的百元店很多，相当于国内的十元超市。商品的种类也多，有零食，有日用品，统一价格一百日元。
　　百元超市对我们来说是经济实惠的地方，也是我和唐爱梅常常去的地方。
　　中午的时候，社长和菜地老头，已经在宿舍附近的中式餐馆等我们了。
　　这家餐馆我们来过一次，那次是菜地老头带我们四人来的，他请我们吃了扬州炒饭。
　　这次社长帮我们点了几样，他自己觉得味道不错的菜，推荐我们吃，还一直夸：“好吃。”我看着眼前几小碟子，拉面，饺子，麻婆豆腐……真是太普通的家常饭菜了。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天天吃到了，想想多开心。
　　饭后，周姐送我们到宿舍。跟来时一样，交代着我们一些回去的路上该注意的事项。让我们将清洗干净的被褥和物品，整理好了，放在各自房间里的柜子里，以方便下一期生来时便可以直接取用。
　　唐爱梅上班去了，我将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将用剩下的油米和冰箱里为数不多的几袋真空包装的咸肉，留给了她。当初盼望这包裹的急切心情，和收到包裹时的兴奋，历历在目，仿若昨天。还有她拼命让我带回家的柿子，我只拿了几个，其余的全放在了她床头了。
　　我将穿过的几件衣服也留了下来。我希望这些东西，以后对唐爱梅或多或少，能有点帮助。就像当初小霞回家时一样，她给我留下的不多的食物，给了我很长一段时间的救济。这里用救济这个词，真的不为过。哪怕送我的半袋盐，半瓶酱油，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礼物。在日本买什么都很贵。除非是打折后的商品，萝卜，盒装拉面，有时候只有一百日元。但是已经很便宜了，相对国内的还是贵了很多。不过，这些酱油之类的瓶装调料都是在日本买的，所以用剩下的送人，便是一大礼。没有相当的交情，是不会轻易送出去的。
　　我将柿子用衣服包裹好，希望能顺利的带回去。收拾妥当后，我环视着整个房间，一年了，这里陪我度过了四季春，夏，秋，冬。
　　还记得墙上挂着的日历，是去年过年的时候，社长送我们的，一个宿舍一本。当时我们还商量着挂到什么地方，找了半天，在我们房门后面看到一颗钉子，估计着那应该是上一期生钉上去的。最后决定将日历挂在了我们房间，这日历就成了我用来记录归期的法宝。每天下班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当天的日期上画个圈。表示今天结束了，离回家的日子近了一天，看着画得满满的一页圈圈。心里仿佛被这圈圈诅咒了一般，慌慌地。
　　这顶灯的拉绳，还是我某件线衣上拆下来的。那次，夜里唐爱梅起床上厕所，迷糊中半蹲着拼命拉灯。刚拽着线的尾巴，可能因为没睡醒，还是着力不够。人一软，跌倒在床上，“砰”的一声响，吓醒了睡梦中的我，我急切的爬起来，拉灯。伸手摸了半天，也没能找到灯的拉绳。唐爱梅却像做梦似的说道：“别摸了，绳子在我手上。”
　　我摸黑拉开房门，打开客厅的灯，唐爱梅似醒非醒地跟梦游般地出现在我身后。
　　第二天，下班后，到处找绳子接灯开关。也没能找到，最后，我想到了我唯一一件旧毛衣，也是当初六期生童青留给我的。
　　拆吧，只有它能派上用场了。后来唐爱梅跟我一起就真的拆了它，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灯的拉绳接好。
　　因为断的线太让人纠结了，它正巧断在了灯罩的边缘，接它就必须小心翼翼，不慌不忙。若动作猛了，怕线头断了，若动作快了，肯定接不上去。
　　唐爱梅看着我接的很累，抱怨着自己的粗心。我安慰着她，没什么问题终会解决的，我们房间的灯终会亮的。她听着我的话，呵呵傻笑。
　　“我说，孔兰，你们打算将存折放哪里？”当我的思绪满房间飞的时候，我听到张伶俐问孔兰。
　　“我在这里。”孔兰得意地说。
　　“你放这里啊？你这口袋什么时候缝上去的？”张伶俐很是惊讶。
　　“你也太神了吧。孔兰，你什么时候将外套里面缝了一个口袋了？”我听到曾秀丽的声音。
　　“这件衣服，我是从家里带来的，出来前我就缝好了，一直没穿，就是准备回国时穿的。”孔兰的话里带着窃喜。
　　“乖乖，你真牛，曾秀丽你准备放哪里？”张伶俐接着问曾秀丽。
　　“我啊，不知道呢。我放袜子里怎样？”曾秀丽不知道怎么想出这一招。
　　“至于吗？那样不搁脚啊？”张伶俐很不霄。
　　“可是，要不然呢，包子不能放，行李箱里也不能放。”曾秀丽嘀咕着。
　　“呼啦”房间中间的移门被拉开了，曾秀丽对着我的房间问我：“恬恬，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的巨款？”
　　“我还没想好呢，就放随身的挎包里呗。”我说。说实话，我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不行，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听一个老乡说过，我们那里的一个女人，也是跟我们一样从日本回去，当时她的钱就放随身的挎包里的，刚下飞机，还没出飞机场，包就被抢了，你说多冤啊。她还不像我们只有一年的工资，人家可是三年的工资啊。真要把人给急疯了不可。”曾秀丽说着摇摇头，叹着气，帮我拉上门，退回了自己房间。
　　“真有这么严重？”张伶俐提出了跟我想得一样的问题。
　　“真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点，毕竟辛苦了一年了。”我听到曾秀丽的无奈。
　　我该怎么办呢？以前在家里开店的时候，每次去进货的时候，都听到有人的钱被小偷惦记了。后来就有人想出个法子，将钱包缝在腰间；还有人将钱放在内裤里，这些方法倒是挺安全。可是我既没有现成的钱包可以缝在腰间，又没有带有大口袋的内裤。
　　“怎么办？”我住在地上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好点子。索性不去想了，最后决定，将我的存折就放在从百元超市买来的小包里。抱在胸前不放，就可以了。
　　这么想定了，我用卫生纸，将存折包好，放进了卫生巾的包装袋里；然后又放在了包的最底层，才将一些生活日用品放进包里。看着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行李，包裹，开心地笑了。我终于打完日本这一仗，胜利凯旋了。
　　晚上，唐爱梅下班后，我就带着她去了不远处的大超市。她也为她12月份的归期准备着。她说，今天她不买，等我回去了，她会后悔的。她害怕自己出了门，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在我们几个人中，她是最放心和我去超市的，其实也真是的，九期生也没人敢独自出门，八期生也都是大家一起出门。而以前我和小霞去过几次超市，自己单独也没去过。不过，我觉得我的方向感很强，去过一次，第二次肯定能顺利找到，这应该是唐爱梅常常说佩服我的一个地方吧。
　　在超市我也没买多少东西，主要就是将钱包里的零钱花了，留了四五百元没用。
　　我想让它们跟这钱包一样，带回中国做个纪念，想想手中小巧的钱包。还是刚来一周后，“别岗”老太婆——武中阿姨送我们的。
　　那天中午吃完饭，我们在食堂休息，周姐收帮我们买大米的钱，我们将提前带来的钱从口袋里掏出来。本来钱就不多，我们全部家当就是那两张可怜巴巴的两千日元了。因为害怕丢了，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张伶俐是装在塑料袋里，我和曾秀丽是用纸包起来的，我奶奶就喜欢那样用纸包钱，孔兰则直接放口袋里了。
　　这一切被坐在我们身旁的武中看到了，她连连对我们说着：“不行，不行。”
　　第二天中午，饭毕，她找到我们，从包里拿出四个漂亮的小钱包给我们，让我们感动了很久很久。我决定好好保存它。这个钱包陪着我度过了日本的一年时光，也算是一个日本老人对我们的一份情。不管是怎样的一种情，我都将记住她，谢谢她对我们的关心。
　　明天即将启程，这一晚，我和唐爱梅聊了很久。她们三个人也跟我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明天下飞机后，家里谁会为自己接机？家里的父母孩子是怎样的一种期盼的眼神，以及自己此刻恨不得天亮的焦虑。仿佛又回到当初要来日本的那个夜晚，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只是当初是囊中羞涩的不安，如今是满载而归的喜悦。
　　我跟唐爱梅约定，等她回国时，不管我怎么忙，都一定到市里接她，一定，以后我们还是好姐妹。
　　我们几乎聊了一夜，仿佛这一年的还没聊够；又仿佛我们这一别就是永远，我对她许诺，不会的，我们国内一定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