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打破诅咒

　　为了保住母亲的声誉，梅雪亭万般无奈之下一次次放过袁世昭，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老爷子身边上蹿下跳装神弄鬼。
　　此时想来，甚是后悔，又道：“我想找出与他勾结之人，可我查了许久一无所获，是爹爹太无能。你们的祖母落得任何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是爹爹太过愚孝，为了她留下一个大祸患，害了所有人。”
　　梅家三子没法指责父亲的过失，也理解他的为难之处，祖母即使犯下重大过错，做儿子的哪会轻易割舍母子之情。
　　如今也不是找错的时候，齐心协力面对将来的危机才是重中之重。
　　梅良辰思忖片刻，道：“二叔应该早已回了云霄宫。”
　　梅子谦道：“三哥如何断定的？”
　　梅良辰道：“老爷子曾把我活埋，这是梅家死守的一个秘密，二叔的母亲却知道，并在临终前告诉了我。”
　　梅致远道：“知情者大部分被灭口，剩下我、父亲、老爷子和袁世昭知道这个秘密，敢泄露秘密的人只有袁世昭，定是他告诉了二叔，二叔又借他母亲的口告诉良辰。”
　　梅子谦道：“云霄宫那么多人，哪个会是二叔呢？”
　　这个问题难住了梅雪亭，难住了梅致远两兄弟，都想不出个所以然，齐齐望向白胡子老人。
　　老人家笑道：“老夫能帮你们的只有这么多了，将来的风风雨雨，需要齐心协力去面对，需要你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去解决。永远记住一点，天下苍生本是一体，小家组成一个大家，家和则万事兴。告诫你们的子子孙孙，摒弃私欲，以苍生为念，修身修心，不忘天理公道。浩然正气长存，方为家族立身之本！”
　　梅雪亭、乔雨林、梅致远和梅良辰一起躬身应道：“晚辈谨记前辈教诲。”
　　梅子谦站着未动，道：“老爷爷，晚辈心中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白胡子老人道：“你说。”
　　梅子谦道：“晚辈的家人给我讲过许许多多生而为人的道理，晚辈一直在用心去体会揣摩，可晚辈总觉得有些不值得。就拿这次保卫双溪镇来说，一条条忘恩负义的毒蛇太多了，太令人心寒。云霄宫死去的战士远远比活下来的好人多，我觉得他们都白死了。”
　　梅雪亭斥道：“老前辈讲的是人生至理，安心受教便是，你胡扯什么。”
　　“你别训他，”白胡子老人道，“小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些迷茫乃是人之常情。”
　　梅子谦道：“晚辈心里总是有很多声音在打架，有时候觉得这个对，有时候觉得那个对，搅的我脑子里一团浆糊。”
　　白胡子老人捻须微笑，道：“孩子，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在一棵大槐树上，有个巨大的蚁巢，有一天，槐树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根本没有能逃出去的路。好多勇敢的蚂蚁抱成拳头大的一团，滚入火中，以它们的血肉之躯压灭火焰开辟出生路，剩下的蚂蚁顺着这条路逃出生天，继续一代一代繁衍生息。过了几十年，再次燃起大火，又有好多蚂蚁抱成一团开辟出生路。你可觉得那些抱成一团的蚂蚁不值得？”
　　梅子谦挠挠头，没言语。
　　白胡子老人道：“没有那些勇敢的蚂蚁，整个蚁群会尽数烧死，所有的生命都逝去了，所有的希望也就没了。人族几千年的历史，没有先辈们流血付出，何来人族的繁衍生息，哪里会有希望之光？一千五百年前的人魔之战何其惨酷，危机之前不顾他人死活，一门心思想着是否值得，最终只会是一盘散沙，成为刀俎上被任意宰割的鱼肉，亡了族灭了种，哪里又会有梅家乔家的存在？哪里又会有你的存在？”
　　梅子谦猛然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道：“晚辈明白了，正气、勇气需要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当所有人都变得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离真正的灭亡也就不远了。晚辈虽然微不足道，但大难来临之际，一定会竭尽全力保住那一缕希望之光。”
　　白胡子老人和蔼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梅雪亭朗声道：“晚辈也有疑惑。”
　　白胡子老人的目光在梅子谦和他身上转来转去，哈哈大笑几声，道：“你说。”
　　梅雪亭道：“诅咒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晚辈认为，人的力量可以将其打破，将来找到二弟，只要我诚心以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他拉回正途，未必会应了那个成魔的诅咒。”
　　乔雨林道：“晚辈觉得雪亭兄言之有理，梅家的祖先梅若嫣倘若从小生长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父母疼爱，手足和睦，她未必会走向邪路堕落成魔。归根结底，一个恶魔的诞生，与诅咒的关系并不大，而是有无数的恶人一步步将她推上绝路。这十六年来，晚辈经常思索一个问题，倘若我家小雨真的出生在一个血月之夜，我心存憎恶对这孩子百般凌虐甚至喊打喊杀，才真的会应了血月诅咒。我毫无偏见疼着她爱着她，以身作则好好教导，她照样会成为一个顾全大局心存善念的好孩子。因此，所谓的诅咒，是完全可以打破的。”
　　白胡子老人道：“二位有这样的见解，不愧是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老夫收回先前的话，给你们一个定心丸，以死亡之力发下的诅咒，确实可以打破。”
　　梅雪亭不由得狂喜，道：“我家雪庵是有希望回到正途了。”
　　白胡子老人摇头道：“为时已晚。”
　　梅雪亭急道：“您刚才说诅咒是可以打破的。”
　　“我指的不是他。”
　　白胡子老人喝了几口茶，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梅良辰身上，道：“真正应了血月诅咒的孩子，是你。”
　　梅良辰大吃一惊，忍不住全身一哆嗦，道：“什么？老人家……”
　　“别急，听我说。”白胡子老人温和地道：“你出生当晚，天降异象，老夫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关注着你。预见到在今年的十二月十五，你会在血月之夜堕落成魔。孩子，你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好人，他们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你的身心，将你打磨成一块耀眼的美玉，让你战胜自己怨恨戾气，在重生阵中脱胎换骨，完全挣脱了原本的命运轨迹。尤其是你的父亲，他无视家族的施压，竭尽全力把你护在手心，他是非分明心存慈悲，体恤弱小平等待人，以身作则为你树立了一个好榜样，正直纯善的种子在你心中扎了根，血月的诅咒，凭他一己之力打破了一半。老夫看尽人世风云，这样的奇迹还是头一次见到。”
　　梅致远喜不自胜，紧紧拥住弟弟，梅子谦搂着梅良辰的胳膊，“哇”的一声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太……太好……好了！三哥……伟大，爹爹好伟大。”
　　梅良辰又惊又喜，缓过神来，蓦然发现自己的手心满是黏腻腻的冷汗。
　　梅家三子一起抱住梅雪亭，流着泪傻笑了半天。
　　梅雪亭想起自己做的恶事，羞愧的满面通红，小声道：“我不是好人，我没那么伟大。”
　　梅子谦道：“不，爹爹是最伟大的人，那可是血月诅咒啊，被您打破了一半啊。”
　　梅雪亭更为愧疚，道：“别瞎说，我算什么东西，一个无耻之徒而已。”
　　白胡子老人听到他的话，立即沉下脸，怒道：“你的确铸成了大错，人神共愤不可饶恕。”
　　众人齐齐吃了一惊，不明白他为何发怒。
　　梅雪亭犯下大错，他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发什么火啊？
　　白胡子老人道：“你可愿领我二百棍，给萧微，给死去的方如诲一个交代？”
　　梅家三子一起护住父亲，梅致远道：“前辈息怒，家父多年来一直饱受良心的折磨，他已经受到惩罚了。”
　　“饱受良心的折磨有何用？”白胡子老人满面怒容，痛心地道，“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你能抚平萧微心中的创伤吗？法理面前，人人平等，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将来人魔之战需要你，老夫为此饶了你的性命。但这满身的罪孽必须用你的鲜血清洗一下，身为人父，必须让你的儿子明白，有罪之人，必须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梅良辰道：“父亲这一生做下善事无数，求前辈看在他尽心竭力照顾微姨、保卫双溪镇的份儿上饶了他吧。”
　　白胡子老人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梅子谦嚷嚷道：“我阿爹是犯过错，我姨母尚且不追究了，您干嘛揪着不放。”
　　白胡子老人沉声道：“乔夫人宽容大度，老夫不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梅子谦懵了半天，他的两位兄长面面相觑，心念电转中，隐隐猜到这位老人家的真实身份。
　　乔雨林心头一片雪亮，打消了劝阻之意，缓步退出陋室。
　　梅致远见避无可避，大声道：“父债子偿，晚辈愿代替父亲受罚。”
　　梅良辰道：“我也愿意。”
　　梅子谦大声道：“我也愿意。”
　　梅雪亭朗声道：“我犯了错，自然由我来承担，你们三个都别争。”
　　白胡子老人轻轻一挥手，梅家三子立即动弹不得，口舌僵硬，说不出话。
　　白胡子老人取来一根粗重的木棍，肃然道：“梅雪亭受刑，你们三个给我看在眼里，牢记于心。梅家处事公允，不分亲疏，功是功，过是过，不可混为一谈，没有将功赎罪的说法。”
　　梅雪亭见那根粗重的木棍上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獬豸神兽，霎时间心潮澎湃，颇有如释重负之感。
　　当即跪在白胡子老人面前，激动地道：“雪亭当年越狱逃生，苟活于世，一直期盼着今日，多谢……您……成全雪亭的心愿。”
　　白胡子老人目中泪光闪闪，深吸了一口气，道：“人活一世，小错可以犯。大是大非，不可越雷池一步。今日罚了你，日后在家族史上记下‘梅雪亭杀人夫，夺人妻，乃梅家之耻，由长辈亲自执杖，痛打二百大棍，不取其性命，留待战场上杀敌。’还要隐瞒萧微便是受害者的事实，保住她的名誉，你能做到吗？”
　　这是要他把人生中的污点如实记录，给后人一个深刻的教训，梅雪亭的心狂跳几下，老老实实回答：“能做到。”
　　白胡子老人再不多言，扬起粗重的木棍，疾风骤雨般落在他身上。
　　二百杖刑罚完毕，梅雪亭被打的全身是血奄奄一息。
　　梅家三子的泪水流干，感觉到身体的禁锢消失，争先恐后扑到父亲身边，给他敷药喂水。
　　白胡子老人一指梅良辰，道：“你行事鲁莽，瞻前不顾后，逼疯了萧微，可愿领我一百杖？”
　　梅子谦一把抱住梅良辰，道：“当日之事不能全怪三哥，我娘中了移魂术。”
　　白胡子老人道：“什么叫‘不能全怪’？我告诉你，修身修心，首先要宽容待人，严于律己，做错了事，别把责任推给别人。”
　　梅良辰掰开弟弟的手，跪在地上，朝白胡子老人磕了一个头，道：“良辰理应接受任何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