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不留天留

　　丹娣急忙答话“牛总，”
　　电话里传出了牛犇焦急的声音，连李小冉都听得清清楚楚：“丹娣啊，听说那里下暴雨了？你们没事吧？”
　　“我们会有什么事？”龙丹娣说，“暴雨已过，天空放晴，虽然小镇一片狼藉，但本小姐安然无恙。我和李小冉正在返回公司的路上。汇报完毕，请指示。”龙丹娣说完对着李小冉扭过来的笑脸做了一个鬼脸。
　　牛犇的声音又传了出来：“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我担心死了。”
　　暴雨过后的公路，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裸露出了沥青路面的本来颜色。路边山坡上沟沟叉叉仍然流淌的污水，汇聚在排水沟里占满了半个渠沟，夹带着混浊的泥水哗哗流淌。在一些排水沟堵塞处，泥水肆无忌惮地漫向了公路。一段低洼的公路积满了泥水，远远望去，就像一片汪洋。李小冉放慢了车速。“开快，冲过去。”龙丹娣叫道。
　　“你不怕溅一车身泥？”李小冉问。
　　“怕什么，脏了回去刷么。”
　　“那好，姐姐系上安全带，我可要冲了。”龙丹娣赶紧拉过来安全带系上。
　　李小冉加大油门，越野车怒吼着向前冲去。车两边立即竖起两道泥水形成的扇形波浪。
　　“哇，真美啊，江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龙丹娣先是大叫着，继而大发诗兴：“犁水翻浪跨江河，同舟共济小阿哥，不知……”龙丹娣刚刚念到这里，忽然一个急刹车，把她弄了个趔趄，龙丹娣定睛一看，前面没路了。
　　这里原是一道红土梁子，修公路时在这里挖了个大拉口，公路就从这个拉口中间穿过。公路两边留下了两道数十米的斜坡。现在这场暴雨使两边的斜坡移了位，都向公路中间滑去，就像有个大力士搬起一座山头横在了拉口上。山包上的稀泥正慢慢下滑，流淌到最底部的是连汤带水的稀泥糊糊，正顺着公路向前涌——公路被堵死了。而他们越野车的前胎已经进入淤泥二三尺深了。李小冉把车往后倒了倒。“怪不得这里有滩积水呢。”李小冉恍然大悟地说：
　　“这下怎么办？”他用沮丧的眼神看着龙丹娣。
　　龙丹娣正在拨电话，“通了。喂，牛总，望牛岭塌了个大方，把公路堵死了。除了这里还有通往县城的路么？没有。那怎么办？什么，你来看看？带个挖掘机？三五个挖掘机一天也挖不开。大着呢，来看看你就知道了。好，我们在这边等着，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挂了啊。”
　　李小冉把车调头驶出了泥水区。有几辆车行驶到这里，见到这种情况都掉头回去了。李小冉把车停到路边，两人下了车在路边散步等待牛总的消息。
　　“知道龙潭镇的来历么？”龙丹娣问李小冉。李小冉摇摇头。
　　“龙潭镇位于泰宝县的北部，是泰宝县海拔最低的一个镇。”龙丹娣指着南边的大山说，“龙吟河从南边的大山中钻出来，转了一个大弯绕过西山与从西边井玉沟发源的井峪河水汇合，从南山坡根向东流去。干江河则从北边的干江沟出来，从龙潭镇的东边经过与龙吟河水交汇。龙潭镇就坐落在三河交汇的冲积区上。”
　　龙丹娣又指着东边说：
　　“镇东边横着一座石门山。龙吟河水汇聚了井峪河与干江河之后便从石门山与南山之间滚滚向东流去。据说，在禹王时代，石门山与南山是连在一起的。龙潭镇是一个大水潭，就像一个内陆湖，人称龙潭。湖周围的山坡上住着居民。这一年，天降暴雨，山洪暴发，龙吟河水陡涨，龙潭水位直线上涨，眼见周边的民居都被泡到了水中。人们无法居住只好流离失所。禹王爷接到塘报，亲自来到龙潭视察。他登上南山，俯视龙潭，只见石门山外一片开阔，仅有一条小河蜿蜒东流。便决心凿开石门山放出龙吟河水，解救龙潭人民。大家一听说禹王爷要凿通石门山都十分拥护，踊跃参战。人们架上干柴，用大火烧石山，然后挑来龙吟河水泼在被干柴烧红的石崖上，使顽石爆裂，然后将碎石运到一边。就这样一层层地烧，一层层地运，经过了三年的艰苦奋战，终于凿通了石门山，放出了龙吟河水，造出了方圆三十里的龙潭小平原。从此，龙潭这片肥沃的土地世世代代养育着龙潭人。据说，专门记录禹王爷命令与行踪的《禹贡》上就有关于这一段的记载。不管这种说法是真是假，幸运的龙潭人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就在这里建设发展却是铁的事实。如今这里已是个颇具名气的中原名镇。”
　　听了龙丹娣的一番讲述，李小冉恍然大悟：“怪不得没见这里有什么潭，却叫什么龙潭。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是啊，你看，俗话说：自古龙潭一条路，进出龙潭镇的公路也是沿着龙吟河岸边修筑。我们现在刚过了石门山，那塌方的地方就是望牛岭”
　　“不对把姐姐，”李小冉打断龙丹娣的话纠正道：“是自古华山一条路。”
　　“怎么，姐姐不可以拿来用用吗？”
　　“可以，可以。”李小冉连忙说：“姐姐，你懂得的太多了！你不仅是个泰宝通，还是个讲故事的高手，出口成章。本来一个普通的故事被你一讲是那样的引人入胜。”
　　“你不知道么，姐姐高中时在班上作文水平就是一流的。”
　　一辆挖掘机开了过来，李小冉向司机示意停下。
　　“你是交通局在这儿负责的吧？”司机问。
　　“不是，我是过路的，想问问什么时候能挖开。”李小冉说。
　　“挖球，价钱都没说住，交通局的钱还老不好要，等等吧，说住价钱老板会给我打电话。”司机回答。
　　“原来是这样。如果开始挖，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说不准。得看那边挖不挖。要是两边都挖，每边两三台车同时进行，恐怕一两天弄不完。”司机一边远远打量着塌方一边不紧不慢地说。
　　“那就多调几台么。”
　　司机两手一摊：“到哪里去调？那边的铲车过不来，这边全乡也不过两台铲车，再说就是有，场地也不够啊”。
　　“喂，牛总，你们到了？那边啥情况？也不瓤。这边来了一台铲车，据开铲车的师傅说，再有一辆铲车一两天也挖不完。咹，那啥办法，你那边铲车再多，场地也不够啊。那好吧，只有等了。”龙丹娣挂了电话，对李小冉说：“走吧，回厂里。”
　　厂长早在门口等着他们。厂长朱四娃，朱三定的大公子，牛犇的外甥。年龄35岁，他的爸爸朱三定只比他大19岁。朱四娃常说：我是“殖蜀黍”——这里的农民称玉米叫蜀黍，把春天早播的蜀黍叫殖蜀黍。朱四娃说，在那种年代，爸妈没结婚就有了我，也真叫开放。因此朱四娃上初中时就常常与教育局长的独生女儿、他的同班同学到宾馆开房间。朱三定没说他两句，朱四娃却说：
　　“我是跟你们学的，我比你们还殖。”把个朱三定气的，张大嘴巴没啥说。
　　中考复习的时候，朱四娃和他的女同学跑到西南市的友谊宾馆住了一个星期，花费全由女的出。高中没考上，只好上了个职业中专。职业中专的管理本来就不严，朱四娃三天两头到宾馆会情人，哪有时间学习。凑凑呼呼的上了三年，还不到18岁。虚报了年龄到舅舅的选场当了工人。而他那位已有四五年历史的性伙伴，却被她那已升任常务县长的爸爸送到了美国留学。这一来，远涉重洋的艰难阻断了一对远洋小伴侣，开始二人还电话联系，夜半三更，一个在静谧的午夜，一个是喧嚣的中午，一说起电话就是一两个钟头。时间长了，缠绵的言语难以消解生理的饥渴，朱四娃与一个车间女工好上了，常常依偎着那位女工，左手捻着女工的乳头，右手拿着电话与大洋彼岸通话。
　　后来的情况可想而知：朱四娃与那位女工结了婚，而那位县长的女儿留在了美国，与一个黑人成了家。
　　与瘦高个子的父亲朱三定相比，朱四娃明显胖多了。
　　车刚停稳，朱厂长就小跑过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左臂平伸手掌向下放在车门顶上。没等龙丹娣下得车来便说：
　　“龙科长，真是人不留天留啊，今晚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说话间色迷迷的乜斜着龙丹娣。
　　“厂长别客气，我们在职工食堂吃点就行。”龙丹娣一看姓朱的德行，一股怒火向上窜，但他强按怒火平静地应付着说。
　　“那能行啊，龙科长向来没有在我们这儿住过。再说，牛总特意交代，让我好好照顾。我已经安排好了，今晚龙泉大酒店，一定赏光，一定赏光。走吧？”
　　厂长卑躬屈膝，右手向一侧平伸，做出一副标准的酒店服务生的姿势。龙丹娣看了，觉得好不滑稽，忍着笑说：“我的朱大厂长啊，我们都是牛总手下的小兵，你还算得上一方大员，又是牛总的亲戚，你就别对我们这么客气了。”
　　朱厂长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马上伸直了腰说：“哪里哪里，好，不客气。咱们到饭店去吧？你们跟着我的车。”
　　“好，恭敬不如从命，走吧。”龙丹娣说。
　　厂长的司机给他打开车门，朱四娃弯腰钻进黑色的奥迪车里。
　　奥迪轿车在前面缓缓而行，李小冉开车跟在后面向龙潭大酒店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