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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走进昨天(1)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29 10:38:15      字数:4114

  大改革、大裁军的大背景下,一切都要服从、服务于国家发展的大格局,就算自己的前途模糊不清,但只要是国家的需要,他们也会牺牲自己的一切。因为他们是军人,肩上有担子,心中有使命。
  军令如山倒。撤销的命令来得急,部队的行动也搞得快。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整个营区就人去楼空,只有几名留守人员在处理着善后事宜。这几个人中就有李晓彬。
  吴为如愿以偿转业回到了家乡,进了金融部门。或许在部队几年清苦惯了,到了银行,天天看着成堆的票子是眼红心热。虽然不是自己的,都是过路的财神,但也可以做一回最贴近现实的富翁梦了。
  王德宝交流到了野战部队,虽然继续着他的军旅梦想,但却又一头扎进了山沟,与自己的兄弟们摸爬滚打着,那双警惕的眼神始终明亮。
  李晓彬的留守工作也只是暂时的,半年后被交流到了地方部队。虽然没有脱去军装,但却离开了生龙活虎的军营环境,生活在城市里,成了一名穿军装的上班一族。
  李政委的军装果然也穿到了头,随着部队的撤销,他也走上了转业之路。整个山沟里的这群汉子,在山沟里搅得热血沸腾;刚进城一年多,便四处消散。如同融化的冷雪,钻入了祖国的大地深处,没有了山沟的狂野。但他们的血却一直是热的,在不同的地方,都留存着山沟里的那份坚守和耐劳。这是大山赋予给他们的厚重,这是荒原塑造给他们的性格。
  
  似乎人的命运,都要经历一番的风雨波折,几度的起起伏伏之后,才像大浪淘沙一般,让生活的洪流把人推到最合适的位置,沉淀、稳定、安居下来;才有心情静观洪流从身边滚过,看沙砾在洪流中翻腾,寻找着自己的位置。这样的寻找,或许会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一生……
  李晓彬很奇怪,几十年后回忆自己走过的大半生,唯独山沟那段清苦的日子,才更清晰、更有味道;也更经常地从记忆中跳出来,让他有了年轻时的冲动和热血沸腾。那短短的几年,在一生中真的太短暂,但又真的太深刻。或许是人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苦吃得少了,反而对那种涩,那种带着激情的涩、带着煎熬的涩、带着矛盾的涩,更情有独钟;才让曾经经历过的人,懂得她的特殊,她的异样,她的魅力。那条山沟是否依然?那座山峦是否青翠?那棵红松是否挺拔?李晓彬不知道,但他唯一能想象到的是,那里,不再是热血的军营。
  这样强烈的感受冲击着他,该去看看那里,看看曾经的岁月……
  人类进入二十一世纪,中国改革开放的列车,一直在提速着,一时一个风景,一刻一个惊奇。时代的大潮,冲刷着年轻人的灵魂;而对于走过沧桑岁月的中年人来说,越接近曾经难忘的岁月,时间便被踩了刹车一样,慢慢停在了那昔日的一刻。
  
  “慢点慢点!咋还是那股子虎劲呢?”一辆白色的轿车,穿行在披满绿色的山间公路上。车上三位鬓发染霜、脸部沧桑的中年男人,领略着大山的宽阔,更猜想着山沟的景象。德宝的一声喊,让开车的吴为不由自主地脚踏上了刹车。
  “喊啥喊?都半大老头子了,底气咋还那么足,是不是领着外孙子天天喊一二三四练的?”车速减慢,吴为更有心情说三道四了。他没想到,几十年前的盘山公路,如今已经铺上了柏油;弯多坡陡的路况,不仅取直开洞,还设置了明显的警示标牌。曾经的险路变坦途,倒让他失去了当年坐车的那种紧张刺激,咋也找不到曾经的感觉了。“哎,晓彬呀,你说这路一修,咋他娘一点也没有当初的感觉了?那时候黄沙铺路,弯多坡急,还净是大坑,坐车跟坐船,吐两口也他娘的过瘾。”话一出口,依然有些粗鲁。
  李晓彬坐在副驾位置,根本没搭理吴为,眼睛一直盯着不断擦肩而过的山峰,鼻翼微张,贪婪着山林独有的味道。还是那草木清香,还是那腐朽枝叶,更还是那大自然的气息。
  “你别和他说话,这小子聋了。从部队退役后,整天趴在家里耍笔杆子,基本就是书呆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德宝瞧了眼木讷的李晓彬,“哪像我老人家,退役在家,天天教外孙子走队列。老子要培养接班人。”
  “哈哈,你这是隔代培养呀。咋不让你孙子……哟,对了,你俩都他娘生的是姑娘,哪有儿子的命?还是兄弟我行!”吴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养个儿子不当兵,你还好意思说。”德宝从后座拍了一下吴为的脖梗。
  “靠!老子儿子不是胆小吗?”
  “对呀,你儿子小轿车都不敢坐,非得坐大客车,这是你儿子吗?”德宝说完这句话,故意哼起了家乡的小调。
  “九头鸟,你的才不是亲生的!”吴为一咬牙跺脚,“嘎”的一声,汽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骤然停了下来。没注意的德宝一头撞到前座上,李晓彬要不是安全带的保护,头也得撞在前挡风玻璃上。
  “斗!年轻时斗,老了还不闲着。”李晓彬终于说话了,瞪了俩人一眼,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干吗去?”吴为疑惑地问。
  “撒尿!”
  “看到没?人老了,尿频尿急尿不净,全他娘废了,嘿嘿。”德宝揉着脑门,还不忘捎上一两句废话。
  “走吧,咱俩也放放水……”俩人先后跳下了车。
  
  这哥仨凑到一块也真是太不容易。经过多年的摔打,李晓彬、王德宝赶上部队的新政策,职务够了,在部队的发展也到头了,干脆选择了自主择业;吴为早早回到地方,经过一番的打拼也混了个小头目,行为也不太受限,自由了不少。虽然三位处在不同的省份,但却有着一个共同的想法,看看曾经的山沟,找找昔日的影子。前几年哥仨就酝酿着这一计划,但文齐武不齐,总是纸上谈兵。今年正赶上“八一”,再不走一趟曾经的路,恐怕就更没机会了。于是,把这一次的相聚,当成是军旅生涯中的最后一次“挣扎”,三人终于踏上了这条梦了几回回的山间公路。
  
  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估计也快到了那个令他们魂牵梦绕的山沟沟。路好车快,时间被压缩了许多。二十几年的沧桑巨变,记忆被搜寻出来,却还是模糊不清。李晓彬就觉得眼前的地方似乎很熟,但又不十分确定。一声“停车”,先跳了下来,头不回往前走。吴为认为这小子又要撒尿,理解万岁,予人方便,便是予己方便。
  这是一段坡路,右侧是围栏,下面是深沟;左侧是峭壁,铺满了人工护坡;岭上是一个大大的桠口,山岗被从正中豁开,公路彩虹般跨过。这个地方真的似乎很熟,李晓彬信步再往前走了一段,又觉得不像;扭过身子沿坡下行,曾经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他曾经随领导亲自来过这里,这是黄营长牺牲的地方。
  猛然间,仰头向天,紧闭双目,只想让那一滴热泪盘旋在眼窝里,不要划过脸颊。掏出一支烟,哆嗦着点燃,深吸一口,让心平静下来,让记忆快速流过……
  那一队车,那一片雾,那瞬间的红灯闪亮,那震撼人心的一声碰撞,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永远留在了这里,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壮年时期。不知道那位孤儿寡母是不是守着黄营长,等待一辈子;亦或是已经有了新的生活,选择了一条新的生活道路。无论如何,尊重生者的选择,是对死者的安慰,但相信,在军人家属的心里,将会永远保留着一抹绿色;在军人后代的血脉里,永远流淌着奉献。
  
  “哎,这小子干啥呢,跑那么老远?一会仰头,一会吸烟,八成是痴呆了?”德宝和吴为提着裤子,望着远处的李晓彬。看来真的都老了,只要停下来,保证去方便。
  “那小子可神乎,豁牙子啃西瓜——净道道,鬼知道又发啥神经了。给老子整支烟。”德宝原来虽然吸烟,但烟瘾不大,可现在这家伙后来居上,比他俩吸得都猛。估计是再次分配到山沟时,蹲山沟蹲出来的烟瘾。明知吸烟是对身体的侵害,但却依然执著;就如同明知军人就意味着牺牲,但汉子们亦甘愿。因为绿色的军装,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人家是作家,估计是采风呢。”吴为给德宝一支烟,“在机关时,这小子不是总琢磨事嘛,不然咋能给首长写出花一样的讲稿来?”
  “采风?别采采的就疯了。坐家是坐家,屁股都生茧子了,哈哈。”两支烟筒一同鼓了起来。德宝吸了一口,看了眼吴为,“对了,你不也是机关干部嘛,怎么没整两笔?”
  “我是当首长的料,还用得着亲自动笔?”吴为撇了下嘴,“嘿嘿,抄都抄不明白。所以,既不用抄,更不用写了,不丢人,不丢人。”这样的自嘲估计习惯了,还真不觉得丢人现眼。
  “那你给媳妇写信可很溜哇。”德宝横了他一眼。
  “那是真心话。”
  “写材料是糊弄?”
  “老胳膊老腿,还想动两招咋地?”吴为把烟头一咬,眯起眼睛撸袖子。
  “来人啦!”德宝轻喊了一声。
  李晓彬快速冲到车前,一拉车门坐在了驾驶位置:“你俩后面坐着,接着掐,老子开。”话音刚落,启动挂档,车就往前走。
  “嗨!嗨!急个鸟,等等老子!胳膊腿哪那么灵活。”两人急忙拉开车门往里钻……
  
  一条荒芜的小路,齐腰深的蒿草在厚厚的枯枝残叶中倔强地站起来,让小路变得更窄、更幽深。如果近二十米宽的路两边没有粗壮挺拔的两排白杨的守护,让人尚能看出人工的痕迹,任谁都会认为这是大自然原始的杰作。李晓彬放慢了车速,再次搜寻几十年前的记忆。这里应该快到了第一次报到时下车站点。曾经没有任何的标志,只是一个不显眼的路口,两堆铺路的黄沙。
  “嘿,过了!过头了!”车还没停稳,吴为先跳了下来。如同跳下当年满是灰尘的大客车,只是那时通往军营的是整齐的黄沙大路,现在则是茅草小径。
  “是这里?”德宝探出头,满是疑惑。
  “没错!老子当年下了车就吐了一地!”吴为回了一句。
  “你吐了吗?我记得好像是另一个战友吐的呀。”李晓彬努力回忆着。
  “就当我吐的,这不是显得咱这里偏远艰苦嘛。”吴为一撇嘴,“要不看看你肚皮上的风湿膏,还在不在?”
  “嘿嘿,早被他媳妇划拉掉了,哈哈。我说老吴哇,到现在还弄虚作假,那是你吐的吗?”德宝也撇了一下嘴,眼光瞄向一片的蒿草。
  李晓彬停好了车,走到路边的草丛处,几米远的河沟发出清脆的流水声,水流似乎大了一些,倒是有着当年的感觉;踩倒一片蒿草,显露出黄黄的沙粒。“几十年了,时过境迁,谁会想到这里曾经是火热的军营,男人的天地。唉!荒草掩没下的,可是兄弟们的青春哟。走吧,车是进不去了,靠两脚板量吧。”说完,先踏入蒿草中。
  “急啥,等等德宝的‘驴吉普’吧。年龄大了,还是安全第一。”吴为回应着,朝德宝也撇了一下嘴,算是对他一次回击。
  德宝根本就当成耳边风,继续装聋作哑。
  
  蒿草中的小径,完全是人踩出来的。哥仨儿有点纳闷,几十年过去了,军营中应该除了破旧的房舍,一无所有,谁还会到这里来?就算是有贪小便宜的人,那营区也早已被拆得片瓦不剩,一切也早该随着岁月的侵蚀而被掩埋,不应该留下新的踪迹才对。故地重游的激动,近乡情怯的心颤,让他们来不及思考更多个为什么;他们只是想尽快看到曾经的营区、昔日训练过的场地,更希望能看到自己当时住过的那栋房子,睡过的那张床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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