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丽的姑姑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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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事出凑巧，那一回偏偏赶上刘中信正在姑姑家中。
　　哥哥左看右看，满腔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一开口就显得火药味极浓：刘中信，你咋在我姑姑这儿呢？
　　也没啥事儿，就是闲串个门儿。刘中信给问得丈二金刚——摸不着个头脑，一时间难免有些慌乱。
　　没啥事儿你闲串的哪份门子啊！我看你是没事儿找事儿，存心给自个儿找不自在吧？
　　令武，你咋这么跟我说话呢？
　　我不这么说话还对得起你吗？
　　你这话是啥意思啊？
　　你是在装糊涂吧？
　　我是真不明白！刘中信认认真真地说。
　　哥哥冷冷一笑：那好，今儿个我就让你明白明白！
　　你想让我明白啥呀？
　　我得让你明白一个道理，孟氏家族里的人还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吧！
　　哥哥冲上前去，一把将刘中信扯下炕来，实实在在地按倒在地面上。那一通拳打脚踢，哥哥恨不得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才好，而且拳拳落在实处。直打得刘中信呼爹喊娘，叫苦连天。
　　姑姑岂能袖手旁观，连忙上前苦苦劝阻，却无济于事，根本拉不开哥哥。姑姑一急，也就急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陡地抽身去了厨房，摸起那一把雪亮的菜刀，准准地横在自己的脖颈上，而后高声大叫：令武，你把他打死好了，我也不想活了，要死就死在一块，黄泉路上好歹也能有个伴儿，不算孤单。
　　这一来哥哥先傻了眼，他可从未想到，温柔敦厚的姑姑还会使出这么一手儿来！
　　令武，你到底放不放手啊？
　　姑，我放手，我放手就是……
　　哥哥一迭连声地应着，赶忙放开了刘中信。姑姑丢下手中的菜刀，当即扑了过去。一对男女抱在一处，放声大哭。应该说，这是一种始料不及的局面，一时间令在场的哥哥手足无措。他似乎很想替自己表白一番，却又觉得无从说起。末了，索性一甩袖子，转身扬长而去。
　　如果仅仅到此为止，问题倒也并不怎么严重。刘中信吃了一顿皮肉之苦，虽然觉得有些委屈，一时却也无处申冤，只能是打掉了牙往自个儿肚子里咽而已。至于他本人在行动上能否有所收敛，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谁也不曾想到，紧接着会有更为严重的事情发生。
　　刚刚吃罢晚饭，姑父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报信。他说姑姑不知为啥寻了短见，拿一根麻绳把自个儿吊在了房梁上。幸亏他发现得早，才及时地抢救下来。这一会儿，只怕那一口气还没喘匀乎哪！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我们全家上下都大吃一惊。当下二话不说，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跑出门去。在那长长的街道上，也就很自然地呈现出一个气氛异常紧张的全家集体赛跑的场面，一口气冲进了姑姑的家门。
　　姑姑软绵绵地倒在炕上，双眼紧闭，依旧是一副有上气没下气的模样。父亲赶忙打发人去叫来了医生，经过一番紧急救治，姑姑总算完全清醒过来，逐渐恢复正常，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更有甚者，事情终于惊动了爷爷。他老人家进一步追查内情，知道了这是由哥哥引发的一场事端。如此一种严重情形，在我们孟氏家族尚属首次出现。爷爷这一气非同小可，当即把哥哥叫了过去，严加责问：令武，你给我说清楚，为啥去你姑姑家闹事儿啊？
　　这事儿……哥哥欲言又止。
　　爷爷不依不饶地催促着：说呀！你姑父和你姑姑哪儿得罪你了，值得你打上门去，大动干戈……再又说了，人家刘中信又碍着你啥事儿了，你连人家也不放过？
　　爷爷，我……
　　说吧！今儿个不把事情说个一清二楚，我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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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无法开口讲出实情，只能是支支吾吾，一味地装聋作哑而已。他有自己的苦衷，那一些道听途说得来的有关姑姑的桃色新闻，他怎么可以信口开河地讲述给爷爷听呢？有一种情形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就是他老人家一旦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说法之后，非得当场气个半死不可。
　　爷爷不依不饶，越问火气越大。爷爷的火气越大，哥哥也就越发不敢如实回答。这一老一少，算是顶上了牛，一直僵持不下。爷爷也想不出什么更好一点儿的办法，当下就吩咐族人们把哥哥捆绑起来。爷爷又放出一句狠话，哥哥什么时候开口讲话，再放了他也不为迟。
　　哥哥知道自己这一回惹的乱子不小，在爷爷面前，这一关他很难过得去。他明白得很，自己总不开口，爷爷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三十六计，一走为上。哥哥在无可奈何之下，很自然地想到了一走了之。他甚至连一点儿犹豫也不曾有过，当即采取行动。好在族人们手下留情，对他的捆绑并不十分结实。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把自己从绳索当中解脱出来。而后，他轻轻地拉开一扇窗户跳了出去。那情形，很像是一匹脱缰的马儿似的，就此逃之夭夭了。
　　等到爷爷休息好了，再次返回查看时，早已是人去屋空了。爷爷气得捶胸顿足，当即昏倒在地。
　　父亲和母亲一下子给弄得慌了手脚，我也赶紧上前帮忙。我们三个人又是泼凉水，又是掐人中，忙活了好大一阵子，才让爷爷恢复了知觉。
　　爷爷长长地叹一口气，两眼直直地看着父亲说：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可气死我了，你自个儿说，这码事儿到底该咋办吧？
　　父亲赔着小心说：爹，你老人家千万别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骨那可不是小事情，这码事儿，你就交给我来处理好不好啊？
　　养不教，父之过，说吧！你有啥办法啊？
　　我这就打发人去把令武抓回来，一定要重重地责罚他。
　　光责罚就行了吗？
　　父亲赶忙表白：也得让他在自个儿的姑姑面前有个交待呀！
　　也好，你去办吧！办得不好，我还找你！爷爷终于点了头。
　　行，你管你儿子，我管我儿子，咱父子俩分工负责，这总可以了吧！
　　父亲赔着笑脸，费尽口舌，总算安抚住了爷爷。而后，他派出令志、令威、令柱三人，一同去捉拿哥哥。应该说，父亲此举可谓知人善任，以令志为首的三人追捕小组，一个个都堪称最佳人选。他们几乎没费多大周折，就寻找到了哥哥的藏身所在。
　　哥哥压根儿就没把他们三个人放在眼里，只是仰面朝天淡淡一笑，说：你们三个鸟人，找我干什么呀？
　　令威把腰杆挺得溜直，话语中明显地流露出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令武哥，你是一个明白人，也就别让我们小哥仨费那二遍事儿，动手捆人了吧！
　　你们凭什么捆我呀？哥哥把眼一瞪。
　　凭什么？那还用说吗？令柱也在一旁帮腔。他和令威从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喜欢一唱一和，这一回又来了个故伎重演，倒也配合默契，令武哥，你就别不识时务了，逼着我们哥仨动起手来，那可就伤了咱弟兄多年的和气了。
　　你们也敢！
　　往日里，你就是借给我们两个胆子，我们也不敢，今儿个，我们可是带来了尚方宝剑，还怕个什么呀！令威跃跃欲试地说。
　　那好，你们就一起上吧！
　　告诉你，好虎架不住一群狼，我们哥仨对付你一个，那还不是手掐把拿的事儿嘛。令柱已经在一旁摩拳擦掌了。
　　少说大话，赶紧动真格儿的吧！哥哥也已拉开架势，准备迎接对方的挑战了。
　　双方剑拔弩张，如临大敌一般，气氛越发显得紧张起来。这中间，只有令志一人不做任何表示。看那意思，似乎他已稳操胜券，压根儿就不准备动手。
　　在我们孟氏家族“令”字辈的几十名叔伯弟兄当中，哥哥和令志是关系最为要好的一对。从小到大，他们两人始终形影不离。一直都是你帮我，我帮你，彼此之间无话不说，简直就和亲兄弟不差多少。
　　到了这一步上，令威和令柱都看令志，等待他一声令下，毕竟人家才是这一行动的指挥员嘛。
　　令志也看出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令武哥，你就听我一句话行不行啊？我们哥仨陪你一块回去。
　　我才不想回去哪！哥哥也把语气缓和下来，令志，你听我说，我是想等爷爷消了气再回去，情形也许更好一些。
　　你的主意是不错，可咱们等不了啦！
　　怎么回事儿啊？
　　爷爷见你跑了，当场就气得昏了过去。
　　啊！这是真的吗？
　　这还假得了吗？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早就抢救过来了，爷爷已把这事儿交给你爹全权处理，他老人家坐等结果呐，你也仔细想一想看，你不回去，这码事儿怎么能有结果？没有结果，爷爷这一口气又怎么消得了呢？时间一长，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这码事儿可就闹大发了，你说对不对呀？
　　哥哥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也对。
　　令武哥，你看……令志朝哥哥双手一摊。
　　令志，什么也别说了，我这就跟你们回去好了。哥哥爽快得很，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哥哥一向敢作敢为，勇于担当。令志正是把握住了这一点，才让自己的谋划轻而易举地获得成功。
　　回到家里之后，哥哥当即被父亲和母亲带进了一个房间。除了他们三人以外，其他人等一律不许入内。门和窗子也被关得严严实实，一点儿声音也传不出来，外边的人们根本无法知道里边的人们都在做些什么。
　　我那时年纪虽不很大，却也是一名中学生了，毕竟懂得了一些事理人情。然而，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这一连串事情，却令我为之大惑不解。此时此地，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情形更让我好奇不已。
　　后来，我再也按捺不住，用手捂住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悄悄地潜伏到窗下去察看动静。当时呈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幕情景，时至今日，我仍牢牢地记在心中。
　　哥哥直直地站在屋地中央，他高昂着头，双眼紧闭，一言不发。看那神态，似乎随时准备迎接父亲抽过来的耳光，他决不至于躲躲闪闪。也许哥哥本人比谁都更加清楚一些，这种可能性完全存在。至于父亲曾经有过动手打人的精彩场面，我在前边已经描述过，这里不再赘述。
　　但这一次情形却大不同于以往，父亲一直都未动手。他先是板着一张铁青的面孔，围着呆若木鸡的哥哥，不停地在屋地上转着圈子。我知道，父亲是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免得如同火山爆发那样一下子发作出来。后来，他陡地停在哥哥的面前，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看上去父亲讲得很诚恳，也很动情，不时地还要加上一些手势。他的目的也很清楚，无非是想把问题阐释到足以令人信服的地步而已。
　　接着，母亲也开口劝说哥哥。
　　看上去母亲的话语并不多，但她那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态，却能给人一种推心置腹的感觉。我进而想到，那些出自母亲之口的语言，也一定能够催人泪下。
　　也许我的判断不错。我终于发现，哥哥的双眼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微微开启，而且有两行热泪涔涔地流了下来。不知何故，那一刹那我的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竟也从眼中流了下来。至此，我的这一窥视之举只能宣告中断，像一个幽灵似的逃离开去。
　　而后，母亲带着哥哥去了姑姑家中。在姑姑面前，哥哥一揖到地，长跪不起。姑姑泪流满面，亲手扶起了哥哥。那之后，姑侄二人抱头大哭一场，呜呜咽咽，哀恸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