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丽的姑姑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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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以后的三年时间里，姑姑可谓喜事连连，先后有两个儿子降生。与此同时，有关她的一些传说也已渐为人知，成为卧龙镇一大传闻。到了这种地步，众人也就很自然地想到了赵神仙当年卜卦的事情。为此，他们一个个赞叹不已，倒不得不佩服赵神仙的神机妙算了。也许因为姑姑曾是卧龙镇的一代美女，再加上她那颇具传奇色彩的婚姻，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对她格外关注一些，也更感兴趣一些。
　　平心而论，如此一种生存状态实属反常，也就难免要引发一场风波了。
　　那一场风波，源于一个与姑父有关的嬉戏场面。要想弄清楚所谓的来龙去脉，有必要讲一讲有关姑父的故事。
　　说来话长，姑父天生一副五短身材，不只缺乏体力，劳动技巧也十分欠缺，在生产队里充其量只是一个半拉子而已。和男人们在一起干地里的活计，他压根儿就跟不上趟。一天到晚，也就弄得他难得有个歇气儿的时候。有一回也许落得太远了一些，到歇晌时人家都回去吃饭，只把他一个人丢在地里，继续埋头苦干。
　　也亏得姑姑把午饭送到了地里，这才没让姑父饿了肚子。
　　生产队长看姑父实在不行，也就生出一份恻隐之心，把姑父调拨到妇女队长手下。女人们倒是挺欢迎他，为的是随时可以拿他开一开玩笑，增加一点儿劳动情趣。原来也有几个男人混在女人堆里干活，却都是一些十六七岁的小生荒子，开起玩笑来总要有一些顾忌，也就常常让女人们感到不够尽兴。这一回有了姑父的加入，倒是可以补偿一下女人们的某种缺憾了。有一回赶上大秋忙月扒苞米，这应该是女人们最拿手的活计之一，就连那些十分强壮的男劳力们也未必是她们的对手，更别说姑父那样的孬货了。女人们也是存心要看姑父的笑话，暗地里把速度加快了许多。结果可想而知，最终把姑父落出了半截地去。
　　临到收工时，女人们一起来到姑父面前，开口就问姑父是否欢迎她们施以援手。姑父一脸苦笑说我当然欢迎，我知道你们女人家心肠好，不像那些大老爷们儿，个顶个都揣了一肚子铁石心肠，可以把我一个人丢下，掉头就走。女人们听了都很受用，“叽叽咕咕”地好一通笑，末了纷纷说你先别给我们戴高帽子，压根儿就没人吃你这一套，我们倒是可以接一接你，不过得把丑话说在前头，那可是有条件的。姑父听了很觉纳闷，怎么女人一旦出嫁，就把男人的作派学到手了，不再温柔贤淑了呢？可他一时又别无他法可想，只能退让一步委曲求全，开口问到女人们究竟有什么条件。为首的一位大嫂就开了口，说什么你撒泡尿给我们看看，只要你能尿出三尺远去，今儿个我说了就算，你剩下的这一点儿活计我们全给包了。姑父一听这话，当即面红过耳，连连摇头说那可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也不知他是不好意思那么做呐，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有那份本事。
　　女人们经过蹉商，后来一致同意把条件降低一些，只要姑父当众学上几步狗爬，再学几声狗叫，她们就可以勉强通过。对此，姑父支支吾吾，依旧有些不大情愿。女人们开始不耐烦了，说这不过是秃子当和尚——将就材料的事情，你实在不同意那就拉倒，我们可不陪你在这儿白白地耽误工夫了。
　　一看女人们真的要弃他而去，姑父慌了手脚，仰面朝天地长叹一声，喁喁哝哝地说：老天爷，天老爷，你怎么不睁开双眼看一看呐，这才叫个龙遇浅水虎落平阳呐。而后，他果真伏下身去，四肢着地，做出一副狗爬状来，又张开嘴巴，“汪汪”地连叫几声。这一切，他都做得极其认真，自然也就博得女人们纷纷为之喝彩，接着又是一通开怀大笑，一个个显得好不开心。
　　姑父落下的为数不少的活计，女人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很快就干完了。也曾有人说过，快乐能够让劳动变得轻松而又愉悦。如果这一说法成立的话，我想那一劳动场面应该算是一个有力的佐证。
　　再后来，生产队长又一次采取措施，把姑父派到了老年积肥组里。这一次，姑父算是得到了一个最佳去处。那一份劳作，他不只完全可以胜任，而且干得得心应手，也就常常受到积肥组长张二棒的口头表扬。
　　积肥组里，一共四个成员。除了姑父以外，那三个都是年过花甲的老头子。一挂二马车，由组长张二棒亲自负责驾驭。张二棒既是组长，又是车老板子，可谓大权在握。所以，积肥组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数。偏偏他又是个老不正经，平日里总喜欢拿那两个老弟兄开玩笑，满嘴荤话，想啥说啥，也没一点儿顾忌。他自个儿常说，男人和女人之间，也就那么一档子事儿，没啥可遮遮掩掩的，人老了，也就剩了嘴巴上那一点儿功夫了，再不让说个尽兴，那活在这个世上还能有啥劲头啊？只可惜他们三个人都是老光棍，咋说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这一回姑父加入积肥组，终于让组长张二棒找到了一个难得的兴奋点。每一天里，不和姑父说上几通笑话，他似乎就无法摆脱某种失落感的困扰，甚至一个晚上都睡不好觉。可惜姑父不爱说笑，光出耳朵不出嘴。一个巴掌拍不响，没了对手，场面自然也就无法热闹起来。日久天长，张二棒觉得索然无味，也就懒懒地不再饶舌。
　　寂寞的时光总是让人难捱，后来有一个老头提出了打扑克的倡议，得到张二棒的赞同。原来他们三缺一，现在有了姑父，算是凑齐了四个人，不多不少，正好成一伙局。好在四个人的牌技都不差多少，所以姑父掺和在其中也还说得过去。
　　玩嘛，总得赌点儿什么彩头，才算是有意思。无论如何，也不好白磨手指头啊！钱呐，他们没有，别的东西也拿不出手。这也难不住张二棒，他眼珠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歪点子。他弄块粉笔，在一把铁锹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声明无论谁输了牌，都必须把铁锹挂在自个儿脖子上，心甘情愿地当一回活王八。张二棒还特别声明，他们三个都是老跑腿子，就是想当王八也没那一份本钱，当不当王八也就无所谓了，姑父家里的女人挺漂亮，能愿意当那个王八吗？不当也行，可以用钱顶账，输一把牌掏一角钱，积少成多，等攒够了数，大家可以操办一回伙食，也凑到一块乐呵乐呵。姑父的回答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当王八就更不值得一提了，于是这个方案获得一致通过。
　　每逢歇气儿时，他们都要玩上一场，一个个吆五喝六，倒也热闹非凡。如此一来，休息时间无形中就拉长了许多，自然要耽误一些活计。就为这一码事儿，张二棒还挨过生产队长的一通臭骂。他却依旧乐此不疲，不思悔改。可也难怪，那种场面毕竟太诱人了。
　　有一回，偏偏让哥哥令武赶上了那种场面。
　　也不知那三个老东西玩了什么鬼把戏，姑父没完没了地输了一把又一把。那把铁锹挂在他的脖子上，仿佛生了根一般，再也不挪地方了。
　　那一个笨拙已极的大而又大的乌龟图案，让哥哥看在眼里，内心深处受到的刺激简直无法形容。他忍无可忍，几步跨上前去，指着张二棒的鼻子就大骂起来：老不死的东西，你们这不叫欺负人吗？
　　张二棒“嘻”地一笑说：令武，你这是说到哪儿去了呀？我们老哥几个不过是打一打牌，逢场作戏，取个乐子嘛，谁又能欺负谁呀？不信，你可以问你姑父，让他自个儿说说，到底是谁给他挂到脖子上去的呀？
　　哥哥又转向姑父发问：你说，到底是谁给你挂上去的呀？今儿个我饶不了他就是！
　　令武，这是我自个儿挂上去的，咱爷们儿不玩赖，输得起，也挂得起，算个啥大不了的事儿啊！姑父脸上不红不白，仿佛没事儿人一般。
　　你……哥哥再也无话可说了。
　　那两个老头“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乱纷纷地在一旁开口帮腔：
　　可不，是他自个儿乐意当王八，又碍着别人啥事儿啊！
　　当王八好，当王八有酒喝。
　　就是，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哪！
　　嘿嘿——
　　……
　　在两个老东西那种不阴不阳的调笑声中，哥哥扯下姑父脖子上的那一把铁锹，用尽全身力气，只一抡，就掷出去老远，足有三十米开外。
　　而后，他一个急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开去。
　　哥哥脚步不停，一阵风似的闯进了姑姑的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