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车祸引发新思路 警察也怕难缠人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飞逝。
　　这是双休日，老警察王干难得回家一趟。半夜里，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进家。半夜里，叶大雅从床上爬起来，肥大的睡衣难掩中年女人的臃肿之态。客厅里，王干如同哑弹砰地落到沙发上。
　　“瞧你那个累样！”叶大雅半嗔道。
　　“没办法，工作需要。”王干解释道。
　　“洗洗睡吧，我明早还要工作呢。”叶大雅打着哈欠说。
　　“你最近还在服装厂上班？”王干心疼地说，“服装厂是一台榨油机！将老的少的都变得容颜苍老，青春逝去！”
　　“总不能让我这不老不少的呆在家里吃闲饭吧。”叶大雅无奈地说。
　　老警察王干想起一件事来，叶大雅也是山区的穷孩子，从小节俭惯了。她心思细腻、缜密，将过年的压岁钱缝制在上衣的衣角。当家人动她上衣的时候，她的眼角露出惊慌、紧张，唯恐秘密被发现。一次，叶大雅的父亲得了重度贫血，医生下了住院通知，一家人求告无门，关键时刻，叶大雅将藏在衣角的零花钱拿了出来！当然，这件事是后来岳母告诉王干的。多年以后，王干总拿这件事开玩笑，成了家庭餐桌上的温馨时刻。
　　“最近忙什么呢？”
　　“还不是龙峰的案子。”
　　“还没有侦破吗？现在不是高科技吗？城里到处都有电子眼。还有，人体DNA。苍蝇飞过的痕迹都能知道！”
　　“可能我们是将简单的案子复杂化了。”王干若有所思地回答。
　　
　　第二天，叶大雅去单位上班。临出门，交代丈夫早饭在厨房，记得吃。城中村的女人，大多文化程度不高，就业门路窄，这样，服装厂、家政成了这班女人的首选工作，当然，年轻漂亮一点的，又能说会道，都去写字楼买保险。如果你在路上碰上一个涂脂抹粉、穿着时尚，而且身材姣好的女人追着你屁股要加微信好友，兜售保险，千万不要奇怪。
　　
　　今天轮休。老警察王干侧着身子打呼噜，声震如雷。突然，手机响了。王干习惯性地摁下接听键。
　　“王警官，在本区通往告诉的路段，刚刚发生一起交通事故，初步判断，是一起追尾事故。”电话那头，一个急切的声音。
　　老警察王干从被窝里弹起来，睡意全消！
　　
　　这是一处郊外。一条高速路贯穿南北。下高速地方，有一处斜坡，坡度不大。
　　一辆私家车与一辆重型货车侧翻。受伤人员已经被120接走。
　　老警察王干查勘现场，货车上橘子洒了一地。
　　“这是明显司机疲劳驾驶、长途奔波导致的一起交通事故。”另一位民警说。
　　老警察王干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他上前查看，有了重大发现，原来大货车的一只后轮不翼而飞！
　　“你看看，原因就在这里。”王干喊来几个人。
　　“咦，咄咄怪事，行驶的货车，轮子怎么不见了呢？”
　　大家分头寻找，终于在事故私家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发现了那只肇事的轮子！从表面看，银白的轮毂已经破裂、变形。
　　“这看似是一起主体发生的责任事故，事实上，客体才是事情的罪魁祸首！”王干肯定地说，“事故发生的源头就是在这辆看似崭新的货车轮毂上！”
　　
　　后来，根据他们的建议，肇事轮毂送检，得出造假结论。根据这一重大发现，成功锁定某一全国汽车轮毂回收、造假的惊天大案，一举端掉黑窝点，案值几个亿！
　　
　　老警察王干点燃一支烟，看着央视《热线12》，看到一群特警端掉汽车轮毂造假黑窝点，忽然想到，我们往往将事情的错误归咎于主体，能不能从客体去考量，换一种思维，也许是一条出路！
　　
　　王干约章秋生在一家茶楼见面，双方坐定。一个染黄头发的男服务生上前问：“请问二位想点什么？”王干说：“两杯开水。谢谢！”男服务生不乐意地走开。当王干将自己的想法与章秋生交换的时候，章秋生一拍大腿。
　　“说得对！我们往往将抑郁症患者的自杀归咎于死者的本身，同样，我们对待一个品质不好的学生，往往认为这种坏品质与生俱来，而忽视周围的环境！也许，习惯不好的学生骨子里继承了他们父母的某些劣根性！”
　　“看来，你得考一张心理咨询师的证书！”王干笑道。
　　“心理咨询可能是未来城市重要的职业之一。”章秋生肯定地说，“可是，行业门槛太高，恐怕令人望而生畏。最近，教育部明确取消一些不必要的行业准入资格考试，其中，就包括心理咨询师一项。”
　　“呵呵。”王干不置可否，“是的，随着科技手段的完善，一些传统的手段渐渐被DNA鉴定手段替代，不过，传统的刑侦手段如足迹鉴定、画像鉴定仍发挥重大作用。”
　　“这叫互补原理。”章秋生总结道。
　　
　　他们很快想到看到龙峰死亡第一场的第一个亲历者——罗雅。同时，罗雅也是与死者的儿子龙小峰走得最近的人。
　　
　　深秋的天气有些凉了。今天是章秋生、王干约谈罗雅的日子。王干早早地来，学校大门口早已水泄不通。城镇化让这所学校变得空前拥挤。
　　在学校的西边，一些流动小贩买着早点，有油煎饼子、牛肉粉丝等。一些电瓶车杂乱地放着。有时，电瓶车不小心碰着，相互爆发出激烈的争执。
　　
　　王大美骑着电瓶车急匆匆地赶来，车子安装了雨篷。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女孩上身校服的拉链里露出紫色羊毛衫的领子，一张怯生生的脸，一双眼睛的神态像喵咪一样可爱。
　　“听话，好好读书，啊。”王大美交代。
　　“知道了，就你啰嗦。”罗雅噘着嘴，抢白道。
　　“小屁孩，学会犟嘴了。你不惹事，就算烧高香了。”王大美骑车走了。
　　她与同学打招呼，然后一同进了教室，其中，一个学生手里拿着早点，早点用白色的塑料袋兜着。
　　
　　章秋生办公室。
　　“你就是罗雅，那天看到事故现场的孩子？”老警察王干小心地问，唯恐激起了小女孩敏感神经。
　　“有什么事呢？”声音低低的，就像平时犯错了一样。
　　“罗雅同学，这位是警察叔叔。我们知道，警察叔叔是帮助好人的，打击坏人的，你不要害怕。”章秋生柔和地说。
　　“哦，我知道。”罗雅抬起头，仿佛有了自信，但是目光很稚嫩。
　　“那天很晚了，哦，差不多你妈喊你吃晚饭了，怎么还在烂尾楼玩耍呢？”王干问。
　　“我妈说，她那天有事很晚才能回来，让我一个人弄饭吃，不等她了。可是，我放学回家，却发现自己的钥匙忘带了，就约几个在街边玩耍的小孩子做迷藏。”
　　“后来，你们碰上那件事？”王干问。
　　“是的。”罗雅低声回答。
　　
　　当天中午，章秋生正在批改作业。门外来了两个警察，一高一矮。
　　“我们可以打扰一下吗？请问，您是一个叫罗雅同学的班主任吗？”来人很有礼貌地说。
　　“是的，经过是这样的。”高个子警察比较年轻，他说，“今天我们在整治交通的时候，碰到一个女的骑着电瓶车，载着雨篷，我们按新规，出于安全考虑，打算将她的雨篷拆卸掉。可是，这个女人就像一头疯牛，硬是不让拆，我们七八个警察都奈何不了。”
　　“是罗雅的妈妈王大美吧。”
　　“是的，叫王大美。”
　　“人呢？”
　　“在派出所。我们根据治安法，予以5天拘留。可是，那个女人心一横，说死在派出所算了！她说离婚多年，唯一的女儿罗雅托付警察叔叔了。故此，我们来了解情况。”
　　“哦，哦，情况确实如此！”
　　“还好，我们没有正式拘留王大美！”两位警察汗涔涔的了。
　　“好了，我们知道怎么处理了。谢谢章老师。”两位警察道别而去。
　　
　　果然，那天下午放学，王大美没有接罗雅。其实，关于王大美抗拒执法的事早在班级都传遍了。一个神态高贵的女孩子甚至当面羞辱罗雅：“你呀，妈妈不遵纪守法。爸爸从来不接你，也不是好人！”
　　罗雅神情沮丧地往回走。她那红色书包上毛绒绒的钥匙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小辫子的发梢晃动着。
　　
　　路灯亮了。深蓝而冷意的天空，层层叠叠的楼群。路人渐稀。王大美从派出所出来，车上没有了雨篷。
　　王大美曾经是乡村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青春活泼，腰身纤细，走路时似弱柳扶风，娴静时若闲花照水，可爱至极。可是，自从婚嫁之后，生活的重负让她脸上涂上了深冬的霜色，皮肤渐渐黯淡下去，脸堂、双臂像被恶人涂上了黑色巧克力。
　　
　　王大美常常揽镜自照，想着童年、少年、青年，时光倥偬，仿佛一场梦。镜子里仿佛不是自己，那是被生活蜡封的表情，尽管买了上等的护肤品，难掩江河日下的沧桑！她将各个时期不同的照片贴在墙上，组成“岁月长廊”，可是，当她再看这些照片的时候，更多的是怀旧，而很难找到动力源！生活将腰身变得臃肿，一次拿出青年时期的一套裙子试穿，当她像竹笋一样从粉红色中拱出头来时，感到一切那么别扭，浑身紧得透不过气来！她使劲一绷，红裙子咔嚓一声裂开，像剥笋一样，从头到脚，将臃肿之态呈现出来。她气得将裙子扔进了垃圾桶。
　　
　　坐电梯，上了18层。文都人向来买房看风水，认为18层不吉利。王大美图便宜，买下了18楼。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手被硬硬地硌了一下，门锁上了保险。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这小丫头片子，又作怪！”她心里暗骂。
　　她又使劲拧了几下门锁，依然打不开。王大美开始喊，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亮，而且越来越烦躁。好心的邻居被惊动了，有人拿来起子、铁锤，好在这是开发商配置的一种简单、劣质的门锁。门，开了。
　　眼前的一幕，让邻居们惊呆了。一个女孩躺在地上，蓝色的上衣校服，深色的裤子。她面朝下，一只手伸向前方，像要抓什么东西。
　　“搞什么鬼？不要吓我哟。”王大美全身紧张起来。她一下子撂下包，冲上去。
　　当王大美将罗雅的面扶正了，众邻居一看坏了，孩子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王大美吓哭了：“呜呜，都是妈妈不好，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有人建议王大美掐人中。王大美用粗黑的大拇指卡住罗雅的人中。当罗雅发出咳嗽声，王大美这才住了手。罗雅的人中有一道深深的印记，脸上露出微笑。
　　众人一看，开心极了。有人从厨房倒杯热水，递给王大美：“快给你女儿喝点水，看样子是渴坏了。”
　　王大美一只腿跪在地板上，让女儿靠在膝盖上。罗雅喝点水，眼珠子开始转动了。
　　众人惊喜。
　　“这孩子，好好一个人在家里犯什么病？奇怪的是门锁还被反锁了！”王大美问道。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所以门锁上了保险！”罗雅一字一句地说。
　　王大美吧嗒吧嗒掉眼泪。
　　
　　众邻居临走时，劝王大美：“这孩子身体弱，你抽空带她到医院让医生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