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个人英雄主义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我这样的勤学苦练下，我的抄报技术进步飞快。当人家每分钟只能抄写十几个阿拉伯数码字的时候，我已经能抄收四十几个字了。当人家才写了一本练习本时我已经写完了五本三格练习本。教员都不想多发给我练习本了，嫌我抄得太多太快了。
　　而当一般学员才勉强能抄收三四十个小码的时候，我已经能熟练地抄收八九十个阿拉伯数码字了。有次教员试试我，快发到每分钟100多个数码，点划听起来都一片模糊，大部份学员都跟不上抄，有的人捏着笔一个字也抄不了，我却都抄了下来，教员也为之惊叹不已。
　　我的刻苦学习精神，和突出的学习成绩，赢得了中队教员和广大学员们的赞扬。中队长几次在晚点名时队前表扬了我，连大队也知道我的先进事迹。我成了全中队有名的先进人物。
　　有次大家看电影去，兄弟中队中有个学员问：张家良是你们中队的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当人家指给他们看时大家都钦佩地的目光转过来看我，一看是个小个子战士，大家更加钦佩，还向我问这问那，他们望着我钦慕不已。
　　开学三个月后，中队才开始学习电码，记俄文字母，和辨听莫尔斯符号。最好的学员也才能抄收十几个电码，而我撑握的收发报速度已经大大的超过大家，已相当于一般学员大半年的学习水平了。
　　不久正式学习开始了。闹了老半天，我们这时才知道，我们此前的学习还是学前预习。在正式学习之前，大队长和政委在大队全体学员大会上作动员报告。号召全体学员努力学习现代化军事技术，毕业时争取以优异成绩争当优秀学员。没有入团的争取入团，没有入党的争取入党。毕业时评上优秀学员的，部队要给学员家里送立功喜报。
　　为此广大学员听了热血沸腾，精神百倍。我更是信心实足，因为正式学习都还没有开始，我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学习基础，我决心要在要在训练团里争取入团，毕业时争当一个优秀学员。
　　但是教学计划总得按面上的一般学员的水平进程来安排，不能以少数先进的速度来安排。因此一开始学习，教员每次仍以五个字五个字的速度递增着叫大家从新来念，然后再以一分钟十几个字的速度来给大家练习收报抄写。这样的速度少数人还是讲太快了，太快了，叫教员发慢一点；而我却感到要打瞌睡了，有时就叫教员发得快一些，快一些，但是教员为了大家都能抄得上，只能按一般进度教学。
　　这样的进度，对我来说，简直是吃豆腐，因此每次测验抄收都是五分，（五分为满分）。练抄报要得五分可不容易，一份练习报有一百个汉字，每个汉字由四个小码组成，也就是说一份报400个小码组成。这400个小码抄错一个字就要扣一分；抄错两个字，扣两分；抄错三个字，扣除三分；变成了只有两分，这份报就不及格了。因此要得五分，一份报四百个小码就要求一个小码都不能错。因此虽然速度不快，但测验时每次得五分的人不多，而我却是一溜的都是红五分。成了贴在教室里兰兰红红的成绩拦中一隶鲜明的红杠杠。非常突出。因此我不言而喻成了全中队的成绩率先的佼佼者。
　　“佼佼者易污。桡桡者易折”。在群众中一个人是不能太突出的，在学习中也一样，你学习成绩太突出了，超过人家太多了，就会被人家看不惯，就会走向反面。现在对我的称赞，已逐渐变成对我的妒忌和反感，人们对我看不惯了。特别是在上抄报课，教员发报给大家抄收时，当我叫教员发快一些，再发快一些时，这就遭到很多学友的反对。
　　“教员，我们抄不上！”
　　“你再快我们干脆不抄了！”
　　“教员，你再发慢一点嘛！你得要考虑我们大多数人的速度呀！”
　　同时大家斜着眼睛说我：“单你一个人抄得上有什么用！”
　　“我们大家都不学了，全靠你一个人学好了！”
　　于是背后人家说“张家良好出风头”、“个人英雄主义”、“单知道自己学好，不顾人家”，于是我只能在下课时请教教员。让教员给他开开小灶：发快一点给我抄一些。由于我老是争胜好强，要出人头地，时间长了连教员都对我也产生了不好印象。
　　有一次测验时我错抄一个字，把3字抄成2字，也不知是落笔错的还是小听了一个滴？因为2和3的电码拍发中只差一个滴，结果教员在批改时就扣了我一分。因此这次测验我只得了四分。
　　本来平常的测验成绩，多一分少一分无所谓的，下次注意就是了。在整个的人生道路上也是这样，得得失失的，哪能一帆风顺呢，只要基本上是顺利大致上顺利就可以了。本来每次都考五分，偶然得一次四分也没有什么，何况这又是不是毕业考试。
　　可是我当时却怎么也想不通。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我却就为那一分特特地走到八里路远的大队教研室去，去找改考卷的王教员，说昨天那个小码是教员发的不清楚，他听不真抄错的。
　　王教员说，我发错了人家怎么抄对了呢？我说：“那可能是我落笔错了，王教员，你给我纠正一下吧！莫扣我这一分了。”
　　王教员望着我不高兴地说：“错就是错嘛，怎么能纠正？再说这又不是毕业考试，你何必这么计较！就是毕业考试抄错了该扣的也得扣。谁叫你麻痹大意呢！按你平常抄的速度，一分钟抄收四十几个小码根本不成问题的。这说明你沉不住气，还没有完全掌握稳抄，以后吸收教训就是了。不要计较这一分了。”
　　可是我对教员的话一时竟听不进去，我为自己在教室的标牌上保持不了一溜的红五分，中间隔杂一个蓝色的四分而难过得像犯一个大错误似的，大哭了一场，独自惆怅地回来。
　　从此，在教室里，在同学们面前感到自己像现了什么丑似的抬不起头来。了解我的情况的同学说：“嗨，张家良，你得了一个四分就哭鼻子了，我一溜都是3分，4分没有一个红五分，那就得去跳楼自杀了？我还是乐哈哈的，星期天街上照逛，有电影照看，这有什么。”
　　可我就是想不通，还是委委靡靡的。事后王教员就说张家良学习目的不明确，虽然勤学苦练成绩不错，但患得患失，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严重。
　　班里的团小组更对我反感。因为团小组长自己抄报总是抄不上去，用他的话说3字和4字怎么也听不不清楚。所以对我本来抄得这么快就看不惯，现在通过这次抄错了一个字，还去找教员去请求挽回这一分的行为，就更看不惯了。
　　教员和团干部对我有了这样的看法，政治上还能进步嘛？结果第一批发展团员就没有我；相反，一些平常学习成绩平平的的学员，甚至平常默默无闻没有什么缺点也没有什么优点的学员倒入了团，这对一向来勤学苦练的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使我十分丧气。在好长的时间里，我对这个问题一直想不通。
　　当时的团干部，中队干部对我这样看是不是正确的呢？为什么不能既看我到我的缺点又看到我的优点，用两分法来看我的问题呢？如果当时让我也入团，又指出我的缺点不就更能促进我的进步嘛？先进事物不可能没有一点缺点的。我也是普通的人嘛，发现我有缺点错误的时候，为什么不正面的帮助呢？而是采取冷眼和嘲笑的手段看待我呢？真金也不一定赤足，有时候白玉也会有瑕眦的。在现实社会中人们总是喜欢平平凡凡四平八稳的人，而不喜欢有突出表现而也有一些毛病的人，这真是人间的悲哀，社会发展的悲剧。而历史学家还说，历史就是有许多错误造成的。
　　看看来大部份的人是宁喜跑得慢吞吞的驯良的普通马，而不喜欢有时要咬人踢蹄的千里马。
　　但当时我不知道，在当今社会里，几乎这是一个真理。当我三十年后有机会碰上当年在海军训练团的同班、同区队、同中队的一些学员时，打听一下。当年在那里一起学习，现在谁还在部队工作时，发现当上军官的人，当上营级干部团级干部的，甚至更高职位的人。在训练团时，都是默默无闻，平平凡凡的学员，或者是一般较好的；很少学习成绩突出的。而相反，当年在那里表现突出的人却没有听说有什么大的成就。有人连服役期都没瞒就被退伍了。这是追求完美的人的失败？还是领导总不喜欢才干太突出的人呢？我直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过。
　　当此时节，我更加钦佩当年的苏联教育家马卡连柯，他把一个说谎、偷盗、打架、混身是缺点流浪儿马达洛索夫，培养成为一个在战场上舍身堵炮眼的、获得斯大林奖章的苏联卫国战争中的英雄。（据说当年黄继光就是看了马达洛索夫事迹的电影而效法的。）
　　当时我只能想：“哼！不入就不入吧！我把业务学得好一点将来到工作岗位上去争取吧！”当时我就只好这样想了。以后我的业务学习又上去了，尽管再没有考过四分，下面又都是一溜红的五分了，尽管以后我发报、机务学习也都比人家强，尽管一分钟我能抄140多个小码无差错，都快比上电传打字机了。可是只偶尔有些教员称赞我一下，和老是抄不上去的学员有时称赞我一下。说张家良就是张家良，业务能力一直来比我们强呀。但是从此班理、区队里中队里却再没有人称赞我表扬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