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海军训练团

　　到这时，我和这个十三岁的小雪梅已经通了好几封信。起初，我去信的抬头还写师傅母，但后来看雪梅的来信直称我张家良同志，下面署名直写她自己的名字，以后我写信时也直接写她的名字了。
　　小雪梅出于对当了海军战士的我尊敬和仰慕，给我来信很勤，并且总把她学校读书的情况和家里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在信中告许我，而且有去必回。这使我十分高兴，我以后就常给她写信。
　　穿上水兵服拍了照片后除了带给父母、战友外，也带一张给她。她收到后很喜欢，立即又来信，说她和她爸妈看了我的照片很高兴，说我从照片上看，人变得胖了，很神气。我自然也很高兴，以后去信时还买了几张邮票夹在信里。想送点东西给她，又感到她如今还是个小学生，没啥东西好送她。后来化一元多钱，买了一本硬皮日记本寄给她。我把她当作一个可爱的小妹妹来看待。
　　来到这里后，我们感到这里的天气比家乡和舟山冷得多了，大家感到一条公家发的四斤薄棉被又是盖又是垫，实在不够暖和，许多人忙着添置垫被，但我为了节约几个钱，觉得过得去，没去添置。
　　我们住下个把月来，天天仍是出操上政治课，打针吃药，天天打各种各样的预防针，吃预防药。许多药都吃得厌烦了，有的人就悄悄地把它扔掉，使我们感到领导把我们当作宝贝儿子似的，怕我们以后生病，似乎对我们特别关怀。
　　但是待了个把月，我们到底学什么东西还不明确，有的说学无线电，有的说学讯号，有的说学油机电工，还有的说是学舰艇上的枪炮。这些专业这个大队都有，但就是不明确自己所在中队到底学什么？对我来讲，学什么并不重要，觉得只要自己能学得会，有机会能到舰艇上去就好。
　　陆续仍有新的学员到来，也有个别从这里再调出去的。调来的是苏北、河南藉的新战友，也有个别从朝鲜回来的年青的志愿军老兵。调出去的是一些初中毕业以上的新战士，据说是到青岛海校去学雷达。
　　这使我又产生了一层羡慕他们之心，要是自己有初中毕业的文化程度，也可以到青岛去了。据说青岛海校那才是个正规培养海军技术人员的舰艇学校呢，比这里的训练团又高了一层。也使我们感到似乎雷达比无线电通讯更复杂、更难学。
　　等到以后到观通站以后，这才知道，其实雷达和无线电报务员，都是操纵电磁波工作的，一个是收发无线电波的莫尔斯信号，一个是看无线电波反射回来的透视点是什么东西。无线电报是各军种指挥军队作战的耳朵，雷达是各军种指挥作战的眼睛。雷达并不比无线电收发报更难掌握，雷达操作还更简单。只是理论更难懂一些吧了。
　　不久，学员都陆续到齐了，人员由各中队以及各大队也作了最后的调整。把普通话说得好些的北方来的兵调到讯号中队去，同时把浙江来的学员大都调到报务中队来，也有少数调到油机中队去的。因为浙江一带人普通话说不好，拼音学不准，学讯号难度较大，讯号的灯光和旗语是要用拼音拼出来的，因普通话说不好自然拼音也拼不准。而浙江的战士文化却较高，所以都叫我们来学报务了。这样，我所在的中队，就定下来为报务中队了。
　　但无线电报务员到底是干什么的，我们起初一点也不懂。
　　不久，上课了。教员都是年青的少尉，个别的也有中尉军官，据说他们都是从朝鲜战场上来的志愿军老报务员。
　　上课时，我们像中学生一样，两个人拼一张油漆过的新桌子，每人一把新单背椅子，上面有讲台和黑板。
　　开头先叫我们学三十一个俄文字码。当时教员说苏联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友好邻邦，如果发生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们将和苏联红军一起与帝国主义阵营作战，所以我们通信用俄文字母——当后来中苏关系分裂后我军通信用的字母就改用了新文字母。
　　俄文字母的“ABYGＤ……”读啊、呗、戴、该、待。接着又念阿拉伯字：1234567890，但不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零，而是念：腰、两、三、四、五、六、拐、八、勾、洞。
　　接着教员又教我们念莫而斯符号，如声音一短一长念“滴答”，声音两短一长念“滴滴答——”。教员坐在讲台上，右手用食指中指和拇指三个指头抓着一个像菀豆似的小电键键钮，向下一按，发出一串动听的悦耳声音来。那声音使我感到好像有只老母鸡关在讲台里啼叫；又好像从远处传来的汽车的喇吧声在那里响。
　　下课时我和同学们走上去看那只会响的东西，问里面是什么东西？教员微笑地告许我们，里面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只振荡器。什么叫振荡器？我们也不懂。只知道是一只会响的机器罢了。
　　接着教员就按着电键用振荡器发出来长长短短的声音地叫大家听辨。教员先慢慢发一个一短一长讯号，问大家这是什么声音？大家想了一下说：“这是一短一长——滴答。”老师说：“对。这一短一长就表示是阿拉伯字的‘1’。”接着他发了一个二短一长的讯号，问大家：“这是几短几长？”大家说：“是两短一长，滴滴答。”“两短一长是什么字呀？”大家说：“可能是2字吧？”教员说：“对罗，同学们很聪明，领会得很快，就这样辨认。”接着教员又打了三短一长、四短一长和五个短，说这就是3、4、5阿拉伯字的电码。而六七八九的电码，却是倒过来先长后短：六是一长四短，七是一长二短，八是一长3短、9是一长四短。十就是一个长音答——
　　教了我们数码的莫尔斯信号，教员又教我们俄文字母的电码：A字是滴答，B字是答滴滴滴，C是滴滴滴……
　　大家到此才明白，哦，这就是电报呀？老师说：“对，电报就是这样发的。”
　　就是把听到的长短声音用阿拉伯数字分四个电码一组一组记录下来，然后再用译码本把这些电码译成中文。
　　教员说无线电波就是一种电磁波，它是看不见的，它空中发出长长短短的讯号，也就是莫尔斯符号。发明无线电的是俄科学家波波夫，发明莫尔斯符号是美国科学家莫尔斯。莫尔斯他原来是一个画家，41岁时才把画室改为电讯实验室，专门研究莫尔斯符号。他把26个英文（也叫拉丁字母）他用滴、答（短、长）的电波声音编成26个拉丁字母——也就是英文符号（俄文符号）和10个阿拉伯字的莫尔斯符号。
　　接着教员说：“这数码是电报的内容。但拨发电报时，双方要互相联络，这联络的讯号和工作中互相沟通的语言还得要有一些专门的符号，这符号就叫“通讯勤务符号”。我们现在用的是俄文字母。俄文字母与英文形状基本上是一样的，但读音不一样，并且俄文多了五个字母。把我们工作联系的话语用俄文缩写的通讯勤务符号来联络。于是教员就把以俄文字母组成的通讯勤务符号：“滴答，答滴滴滴滴，答滴答滴”。（请收报）“滴滴滴，答滴滴滴答滴答”（请发报）“滴滴滴，答滴答”（结束联络）。
　　接着老师就发给我们一本有三条格子的抄报练习簿和铅笔，就叫大家记录教员从振荡器中发出来的莫而斯符号，练习抄报——即听声音抄阿拉伯字数码。起初大家一分钟只能抄几个，后来慢慢抄到十几个，几十个。教员告许我们，以后要学会每分钟抄一百多个才行。
　　至此，我们大略明白，原来所谓报务员，是叫我们到电台上收发无线电讯号的，也就是收发报。约略知道了无线电报是怎么收发的。
　　教员告许我们，电磁波一秒钟能绕地球七周半，学会了无线电通报技术，就能用手指与遥远的对方说话，可以传达首长的指示和命令，指挥前方作战。这里轻轻地一按，北京就听到了。我和战友们听了高兴极了，没有想到我们学的是这么先进的技术！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掌握无线电通讯，也算是高级的技术了，恐怕比现在的电子计算机还先进些。
　　当年我们只听说，有儿子在上海南京出门的，家里有急事叫儿子回来，写信太慢，就到城里去发电报。城里也只有邮电报局一家会发电报的。这电报局当时被老百姓看成是非常神圣的东西，而我们现在就学这样神圣的东西。
　　教员又告许我们，将后我们学成毕业出去，要到舰艇上、坦克上工作，去海岛、前沿阵地和机关当报务员，做首长的耳目，通过我们的手去指挥作战。这使我们听了感到非常自豪和骄傲。
　　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在家一个普通的农村青年，到了部队，会叫我们学习这么先进的技术。我决心要好好学习，一定要掌握这门先进的现代化通信技术，做一个出色的无线电报务员，为前线部队服务，为保卫祖国作贡献。
　　我甚至想到将来复员后到地方上去港务局轮船上当一个报务员，不用再去打铁、种田当农民了。
　　我高兴地恨不得这些事情都去告许我的父母和小雪梅。可惜，部队领导再三强调，不准写信告许亲朋好友，否则就要受纪律处分。
　　我更想到自己一个雇农子弟，从小给人家放牛、当学徒。种过田、打过铁，还磨过剪刀铲过菜刀地到处流浪，今天来部队后领导这么看重自己，从我们一起来的二十八个新兵中，挑出我们三个送到这里来学习无线电报务，真是很幸运。我决心要放弃一切其他学习，包括文化学习；专心至志地来学习这门专业技术。以优异成绩结业，争取结业时当一个优秀学员。
　　我从小有一股顽强的钻研精神。在小学读书时，就能背出当天老师所教的课文，而全校闻名。我的记忆力特别的好，会巧妙地根据种种文字的形态和声音形象地进行记忆和背诵。现在我把这一套功夫全用到学习收发报技术和机务上去了。
　　首先我背熟了三十一个俄文字母，有几个发音不好发的字母，如俄文“P”字等，要用舌头打滚，大家都念不准，念成“安突儿”。我硬是早起三个早上，在人家还没有起床之前，就悄悄地爬起来，摸索到乌暗的竹林里去练习。三天后我居然熟练地能把Ｐ字用舌头滚了出来，令同学们钦佩不已。记联络符号也是这样，上课记下课记，去吃饭的路上心里还在记。直到晚上睡觉了，还在被窝里用手划着记。星期天人家到驻地大街小巷去玩，到上海去玩，我从来不去，整天留在家里用来念电码，练抄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