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
作品名称:曙光初绽 作者:孙兴盛 发布时间:2020-07-26 07:28:10 字数:3201
前去“三不管”抢劫的喽啰们,摇摇晃晃地在太阳压山那一阵赶回了玉皇顶。
直到一百多名喽啰如饿狼一般吃完了晚饭,还不见大山王和独眼老五回来,娘娘柳小凤这才把两名分队队长传到议事厅,温和地问道:“你们都回来了,怎么不见大王?”
两名分队队长互相瞅了一眼,迟迟没有作答。娘娘柳小凤用中指轻轻地敲一下供桌,再问:“我问你们话哪,怎么不回答?”
第一分队队长伸了伸脖子,望着娘娘柳小凤惊疑的面孔,微微地摇摇头,还是没有张声。
第二分队队长蹙了蹙眉头,胆怯地朝后退了两步,仍然没有说话。
娘娘柳小凤怒了,巴掌在供桌上“啪”地一拍,大声吼道:“你们这伙狼狈为奸的东西,今日出去肯定没干好事,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两人吓得只是朝后倒退,互相再瞅一眼,立即跪在娘娘面前,不敢说出实情来。对于娘娘柳小凤,他俩既尊重又怯惧。娘娘平时的话语,他俩总是视若圣明,言听计从。这倒不是娘娘专横跋扈,令他们望而生畏,而是娘娘的话语总是刚中带柔,娘娘的为人光明磊落。娘娘是他们心目中的好人,应该崇敬的楷范。他们俩人在一起谈论的时候,把娘娘和大王作过比较,一致认为娘娘要比大王高尚得多,因而,在他们的心目中,娘娘应该是第一位的,而大王的位置却要次一点。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娘娘和大王各站在一个山头上,各插一杆聚义的旗帜,他们宁愿响应娘娘的召唤,站在娘娘的山头上,也不愿站在大王那一边。
看到娘娘既气愤又难过的面孔,两个分队队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把他们在“三不管”抢粮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吐给了娘娘。听罢这群土匪惨无人性的暴行,娘娘当即昏晕在议事厅,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趔趄,几乎跌倒在供桌底下。
两个分队队长立即从跪着的砖铺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将娘娘扶住,然后又搀着她回到西厢房,让她平平地躺在火炕上,并把一床花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分队队长们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让她热热地喝下去。
娘娘摆了摆手说:“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可是,谁也没有走,反而围着炭火炉坐下来。一来,他们害怕娘娘一时想不通,再出意外;二来,他们干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必须在娘娘当面虔诚地作出检讨,承认他们错了。第一分队队长抹了抹脸皮,大着胆子说:“娘娘,我们错了,你用山寨的规矩处罚我们吧!”第二分队队长也附和着说:“是呀,娘娘处罚我们两个吧。”
柳小凤没有马上处罚他们两个,也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只是烦躁不安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娘娘的冷处理,使两个分队队长尴尬地坐在火炉旁,脸面羞得像猴子的红屁股,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约过了一袋烟工夫,两个分队队长又说:“娘娘,如果没有别的什么吩咐,我们两个……走了……”
娘娘从火炕上爬起来,用质问的口气说:“走?话还没有说完,我能让你们走吗?你们告诉我,大王哪儿去了?独眼老五哪儿去了?你们,给我说清楚……”
对于娘娘的提问,两个分队队长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要是说不知道他俩到哪里去了,这显然不符合事实。他们明明知道大王和五爷带着十多名弟兄从四郎坝南川翻山梁向鬼谷口去了,但是,到哪个村子去,去了又干什么,他俩无从知晓。虽然他俩相互之间心照不宣,也猜到了五谷八成是领着大王去干那种奸淫的勾当,但他俩没有亲眼看见,谁也不敢贸然说出来。于是,在娘娘的追问之下,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大王有可能跟五爷去……另有别的任务……也许是十分秘密的事情……我们……不便于问人家……”
柳小凤忽地一揭被子,从火炕上扑下来,指着两个分队队长的鼻子尖说:“你们两个别瞒哄我了,别以为我猜不出来?他跟你们两个一样,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去了,去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去了……”
两个分队队长不约而同地从火炉边的座位里站起来,低着头,垂着两手,乖乖地等待着娘娘教训他们,好像去鬼谷口干坏事的不是大王和五爷,而是他们两个。
柳小凤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然后又落坐在太师椅里边,蹙一蹙眉头,用劝慰的口气说:“……人人都有姐和妹,人人都有老娘和妻女,你们,怎么能昧着天良去干那种奸淫人家妻女的坏事呢……”
两个分队队长羞惭地发出低沉的声音说:“是,娘娘。”
夜深了,下弦月从玉皇殿翘檐那边露出了多半个圆脸,把桔红色的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里撒到了西厢房屋子里,给冷清的地面上投下了斑斑驳驳的暗影。大王不在家,两个分队队长觉得不大方便,都有走开的意思。娘娘也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就说:“好吧,你们可以走了。”
两个分队队长刚说要走,大王一揭门帘走了进来。
“咦,你们这是干什么?”
黄占山见两个分队队长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火炉旁,像请罪似地长气不出短气不叹,娘娘柳小凤满脸煞气地坐在太师椅里;而且见他走进来,故意把头扭向窗外,不再理他。黄占山知道“三不管”和鬼谷口的事情娘娘肯定知道了,就讨好地说:“娘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是不是在等我啊!喔,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没有我陪着娘娘,娘娘是睡不着的。”
柳小凤很讨厌黄占山这番轻嘴淡舌的污秽语言,就忽地站起来在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向屋门外走去。刚刚跷过门槛,又回头向端端站着的两个分队队长说:“你们两个回去吧,累了一天,也该早早歇息了。”
两个分队队长看着娘娘走出屋子,扭身也要走开,却被黄占山喊住了:“慢!我有话问你们……”
黄占山两手插腰,阴阳怪气地在两个分队队长周围转了两圈,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娘娘?”
两个分队队长齐声说:“我们没有。但是,娘娘知道了。”
黄占山吼道:“混帐!你们不说,她怎么会知道呢?她有千里眼?她有顺耳风?肯定是你们告诉了娘娘!”
“没……没有,”两个分队队长再辩驳一句,“我们确实没有说……”
“嘴还犟哩!”黄占山指鼻子挖眼睛地说,“你们不说,她怎么能知道?”
“别冤枉好人!”柳小凤猛地一脚踢开屋门,撩起门帘,向着屋内说,“难道除了他俩,再也没有人告诉我吗?你出来看一看,告诉我的人都在这儿站着……”
黄占山向门外望去,只见跟着他去鬼谷口的十几名弟兄,被柳小凤传来,并排儿站在屋门外的廊檐下,一个个垂头丧气,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被老师罚站那样,乖乖地呆在那里。
柳小凤又向竹园那边招一招手,说:“老五,你也过来。”
月影中,独眼老五从竹园背后抄着缓慢的脚步,怏怏地走了过来。刚刚走到西厢房门口,还不待娘娘发话,先自“咚”地一声跪倒在廊檐下。
柳小凤又说:“大王,你出来,听听他们怎么说。你到鬼谷口究竟干了些什么,他们全是目睹者……”
黄占山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柳小凤当面,歪着头洋洋自得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奸了一个小闺女嘛!”
柳小凤十分气愤,当即给了黄占山一记耳光:“说得那么轻松!要是谁强奸了你的女儿,你能饶恕他吗?”
黄占山挨了一耳光,本要发作,但当着这么多证人灰溜溜地站在当面,已经冲到口唇的诡辩又咽了回去。
独眼老五跪着挪到柳小凤跟前,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乞求娘娘:“娘娘,这,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勾引大王去鬼谷口……要打,你就打我吧!”
娘娘没有理他,只是伤情地背过身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独眼老五不见娘娘动手打他,就又跪着向前挪了两步,自己动手,打自己的耳光;一下,一下,直打得脸蛋儿肿胀起来。
虽然是独眼老五抽打自己的耳光,实质上,黄占山更觉羞耻,这带有污辱性的动作,比柳小凤刚才抽打他那一下更为难堪。黄占山忍受不了这种“尿泡打人臊气难闻”的毁伤,就扑过来发疯似地朝独眼老五屁股上猛地踢了一脚,骂声:“滚!”独眼老五借坡下驴,连爬带滚地向东厢房跑去。十几名喽啰也跟着转过大殿前边的竹园,回他们的地铺里去了。
柳小凤转过身,厉色地说:“大王,你陪我去鬼谷口走一趟,替受害者及其家属赔罪去。”
黄占山吃惊地说:“什么?要我替他们赔罪?没门!说老实话,自从娘肚里出来,还没替人赔过罪哩。”
为了讨好大王,站在屋里边的两个分队队长说:“娘娘,大王他……还是我们两个陪着你走一趟吧。”
下弦月挂在西边树梢上,东方升起三颗启明星。柳小凤骑了白马,披着斗篷,跟在两名分队队长身后,离开玉皇殿,下了玉皇顶,直向鬼谷口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