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去上海学习

　　当我问他们的来意和去向时，原来也是一样，都说是来学习通讯的。他们有的昨天就来了，有的今天上午才来。而使我们高兴万分的是，他们告诉我们：我们这批新兵是要到上海去的，要到东海舰队海军训练团去学习。
　　“呵，我的老天，要到上海去？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啊！”我们一下子高兴得跳起来。
　　我们刚入伍那时光，倒曾幻想过，来当海军希望乘着军舰到各个舰艇码头去逛逛，后来来到偏僻荒凉没有人烟的海岛上，总想当这四年兵，就牢牢地蹲在那里了。哪想到在那里待了两个月还会调出来，出来还要到世界有名的大城市大上海去。
　　当此时节，我心里无限感慨！人生啊，有时候真是料不到的啊！常常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忽然间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一个月前，为调换一件棉袄，又被人说偷店家钢笔，自己被人家冤得几乎要跳海；又谁知一个月后，我还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要到上海去学习，而且是去学习现代化通讯技术。
　　我平生最喜欢学习，这可更符合我的心愿。当此时节，我高兴地感到幸亏今年争着出来当兵，如果不出来当兵，那有这么好的机会呢？我感到当初我想出来当兵来时的心愿实现了。如今当了海军，又到上海去学习现代化通讯技术，不久的将来，我将航行在祖国领海的军舰上或海军机关里当一名现代化的通信兵，这将比我在家乡种田扛锄头和在铁店抡大锤强多了？
　　此刻我更信古人说的话，“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我深感到一个人就是要奋斗，只有奋斗，与自己的命运斗，与不遂心的处境斗，才会有光明的前途。
　　我也庆幸自己虽只读四年书，但辍学后在各种场合仍坚持自学。就是在我当农民时那飘着雪花的寒冬腊月里，我坚持去十里路外上夜中学；就是到田头去干活我也带着一本书边种田边学习；至今天入伍后能到上海的东海舰队海军训练团去学习通讯。
　　我高兴的此时恨不得飞到家里去，告诉在家的父母亲：我要到上海去学习了！告诉钱湖镇铁店师傅师母和小雪梅，我现在要到上海去学习现代化通讯技术了！
　　可惜现在去不了，写信也不能写，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到目的地，无法给亲友们写信。
　　过一会，办公室军官来吹哨集合，点名编队，编好了临时的班排。一个军官正式告诉大家说：你们今夜就要出发乘军舰到上海去，叫大家会散了以后不准再到外面去，就地待命。
　　说罢，发给每人两盒包着花花绿绿外包装的饼干，说是不叫大家吃饭了，这饼干就给大家当夜饭了。现在就在这里木地板上打开铺盖睡觉，半夜里听吹哨子出发。
　　会散了，大家“呵”地高兴地大呼一声，于是大家都坐在被包上吃起饼干来。
　　我领到用油纸包着包装得花花绿绿的两长盒饼干，真舍不得吃，多想寄回家去给父母弟妹去吃。我的爸妈和弟妹哪吃过这么好的饼干呀！可能连师妹也没有吃过包装得这样好的饼干。
　　但是遗憾的是没法寄回去，况且是给当夜饭的，这会儿我也饿了，看大家吃，我也打开吃起来，果然这饼干十分香甜美味。我从军用包里拿出一只搪瓷杯来，去茶桶里装了一杯水来就着开水吃。
　　吃了饼干，大家就按临时编排的班排睡觉休息。班长也是个新兵，他告许大家，被子也不用打开了，就这样躺一会算了，反正一会就要集合的。
　　于是大家就在打过油漆的干净清洁的木地板上，摊开随身携带的席子，以被包当枕头躺着。大家兴高采烈地说笑着谈论着，想象着明天要去的上海，这个繁华的东方大城市。幢憬着未来的学习现代化通讯的学员的生活，谁也没有真正睡着。
　　午夜九点光景，带队的军官吹起了哨子，就开始点名集合，十点半来到海军码头，我和三十多个新战友们乘上一艘小军舰，我们一百多人分乘四艘小军舰出发了。
　　第一次乘上军舰是多么兴奋啊！我们从宁波来舟山时是乘炮艇来的，但炮艇太小了，只乘十几个人，当时我们一百个人分乘好几只舰艇呢。乘炮艇时水声哗哗，还会震动，
　　这会乘这艘军舰稳稳的，也不会震动。这艘军舰大得多了，有四五层楼高。我们走到舰上，争先恐后地从船舷上装着圆圆的玻璃窗洞上往外张望大海上的景色，可惜这会大海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于是我们就循着笔陡的扶梯，钻上钻下看舰上的装备。
　　这是一艘四级舰，全舰也只有三四十个指战员。舰上也装有雷达、电台天线等导航设备和通信设备，舰轿上面放着探照灯和讯号灯，甲板上装着高射炮和高射机枪。我们这批新战士们刚上军舰，看见什么都感到新鲜和好奇。
　　我们三一堆四一圈地拥着舰上的水兵们看他们操作。他们夜里航行路上边航行过练兵。后来带队的军官来对我们讲：不要影响他们的工作，都到下面船舱里去睡觉。于是我们就几叽叽喳喳喜悦雀跃地钻到船舱里去睡觉。只觉得睡觉的床狭窄了点，感到没有岸上的双人床宽。
　　半夜里船到了无边无际的东海大洋，军舰剧烈地颠簸起来，好些人都呕吐起来，把头晚上吃进的饼干都吐了出来。我虽没有吐，但也被颠簸得十分难受，感到脑袋和肚子在一起摇晃，这使我们对舰艇上的生活有了新的认识：舰上水兵们虽然吃得好，冬天穿泥制服还天天吃水果，可这晕船的味道不好受。难怪有的水兵说：晕起船来这么难受，情愿穿老棉袄，吃四角五，在岸上当海岸炮兵不想待在舰艇上吃海灶了。
　　可我却还感到受得了，如果毕业以后让我分配到舰艇上来，我觉得锻炼锻炼还是可以的。
　　不知什么时候天渐渐亮了，大家有的还睡得昏昏沉沉的，有的却已经起来了，悄悄地爬到甲板上去看大海。见大海波浪滔滔，无边无际，只是空气有一股咸腥味。我惊叹大海的浩瀚，自然界的伟大。顿感到眼界开阔，胸怀宽广。想起我过去的两个月里，在海岛炮连上遇到的一些小小波折，当时那么想不开，比这浩瀚的大海那算得了什么呢。
　　天大亮时，我们开始吃早饭，吃的菜是四盆子一汤，大米干饭。饭吃好还每人分给我们四个苹果，我们高兴地感到真正地过起舰艇上水兵生活来了。
　　我们问带队的军官，以后我们学习好了是不是会分到舰艇上来？还依旧回到岸上原来的单位？带队的军官告诉我们说，也有分配到舰上的，也有分配到陆上的。从带队军官的话里，说明学习结束不会分再回到原单位去了，会从新统一分配。我盼望毕业后分配到舰队上来，我感到乘着军舰乘风破浪在辽阔的大海上航行，保卫祖国万里海疆，那是多么有意思多么豪迈的事业！虽苦一点也是高兴的。
　　第二天夜里，我们到达了吴淞口。跳上码头就接着乘上带蓬的汽车。那汽车好像是预先等在那里的，但汽车却没有向灯火辉煌的上海市区前进，而是背着灯光向着西边郊区方向进发。我们感到有点失望，原来来上海，不是真正到上海市区的。但是当兵的往东往西只能听上级安排和指挥的，我们只好听由汽车把我们载到上级叫我们该去的地方去。
　　乘了一个钟头的汽车后，早上九十点钟光景，我们来到了江苏省嘉定县——现在的上海嘉定区，在嘉定中心街道的左边一进大房子前下了车。原来这里是海军训练团驻地的一部分，也就是东海舰队训练通信兵的海校。我们这就算到了目的地。
　　
　　我们所在的华东海军训练团，当时是培养给新建不久的华东海军各基地和水警区的报务员、油机电工、信号员，和舰艇上的枪炮手等各技术兵种的海军学校，这里仅仅是个大队。现在我就分配在四大队一中队里，我们住在资本家的一幢大房子里，隔壁是一家织布厂，一天到晚听织布机切切擦擦地响。
　　这时我与一道从钱湖镇来的两个战友分开了，我被编到从四明樟村来的这些新同志的班里，叫三区队十一班。一个区队里除区队长是军官外，全都是新同志，班长也是个新同志。我们的宿舍分在一间栈房式的房子里，大屋四面有围墙，西南面有一片竹林和水井，中间是一块很大的旷场，可以出操。这使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外公家的晒场园。不过这里比外公家的晒场院大多了。环境幽雅，场园宽广，倒是个住舍学习的好地方。
　　到了这里，安顿好了住宿以后，新战友们都忙不迭地给家里和亲友们以及刚刚离开的在浙江舟山的新战友们写信。
　　我立即给家乡的父母和师傅家的雪梅以及九十五连的新战友们写信，告许他们，我已调动了地方，如今来到了江苏省嘉定县。但没敢告许他们在这里学习什么，因为中队领导再三强调，我们在这里是什么单位和学习什么是保密的，谁要把真实情况写信告诉家人和亲友，查出来要受纪律处分。信是开口的，都不准封口，要检查的，谁还敢写真实情况呢？
　　我感到很遗憾，不能把到这里来学习现代化通讯技术的事告许家里父母弟妹和师傅的女儿雪梅，让他们也为我感到骄傲和高兴。
　　但是在家乡的亲人们还是感觉出来了，我们当时在宁波入伍的新兵大都仍在老地方，只有我们少数几个抽到上海去学习，那学习的东西一定不一般。我的父母不识字不知怎么样，但师妹小雪梅来信却向我表示祝贺，并鼓励我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