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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千不该呀万不该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7-23 19:58:07      字数:4270

  姚文国经过一番严密计谋,斗胆揭了二红的老底。这晴空霹雳突如其来的羞臊,让二红万万没有想到,那句“你怀孕了!”像分贝放大的杂音、叉音,更像是看到咬人的蛇在她脸前吐信子;那几个惊恐刺耳的字一直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深秋的夜风冷嗖嗖的,吹得二红的衣角噗噜噜撩动。她迈着无知觉的脚步回了家,一进门就扑倒在被垛上,(被褥垛在土炕一侧。)大喘着气哭了起来,那波涛般汹涌的伤痛和着羞辱的泪水伴着不幸的自我怜悯滚涌而出。恍惚中晕动着的脑子里闪现过一幅幅与大猴子发生过的画面,又可怜巴巴地想到自己结婚的那个时候。
  青葱葱二十二岁那年,她羞怯怯坐着车把上拴着大红花的加重自行车,嫁给了圪遛村的精干小伙儿____小牛。小两口情投意合恩爱有加,甜甜蜜蜜;小牛爱二红,二红疼小牛,两人外出成双回家成对。就这样一对受人羡慕的好夫妻好鸳鸯,却是风云不测好景不长,天妒红颜哪!
  那时候村里正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开山放炮,平整土地修建梯田引水灌溉。
  二红的爱人小牛,在村里是人们看得上的聪明帅小伙。他被村里送到公社去培训,成了开山放炮的能手。那天他在靠山崖处的土石壁下装好了六眼雷管炸药炮,当他吹响哨子,摇着小旗命人们撤离之后,便点燃了炮捻子,自己随即撤离到安全之处,“轰……”,随着炮声响起,大块的石头土块儿和小块的碎石在一大团浓浓的黄色烟尘中冲天而起,场面十分壮观。在炮声消失土石降落烟尘弥漫之时,从隐蔽处站出来的人们几乎都呼喊出一声声嗷嗷的撕裂般的兴奋声。
  细心的小牛是专门负责装炮放炮的,他眼瞅着爆破方向,心里默默地数过炸响的声数;今天他装了六眼炮,但只听到五声炸响。当人们都站起身来的时候,他响亮地吹起了口哨摆动小旗,随即发出了呼喊:“都原地蹲下别动!还有一炮没响。”所有的人都又隐身到原处蹲下了。大约过了一分多钟,还是听不到那一声该响的炮声。
  小牛站起身对大家说:“你们都在这儿等着别动,那眼炮肯定是瞎了,待我去再把它点爆。”说罢他大步流星向爆破点走去,当他走近爆破点查看的时候,突然发现一处土石夹杂处冒出一股毒蛇妖孽般的幽幽蓝烟,小牛失声大叫转身就跑,就在他迈开大步在地空间蹿腾而起的瞬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那撕裂人心的爆炸声震翻山谷,小牛的整个儿身子随着大小石块儿和黄土烟尘一同冲天而起……
  生的缤纷与死的寂寥竟是如此的一步之遥!似乎所有的悲剧都是在人们猝不及防的时候冷酷造访。
  当把小牛的尸体抬回村里时,人们看到的可怜的小牛也就是些血肉连着骨头了。
  痛失小牛的二红孤单单住在这个院子里,失去了所有生活意义,过着苦涩难尽的日日夜夜。
  自从失去了丈夫小牛,她家里地里的重苦力活儿一下子成了最大的问题。二红的体质先天就不是干重活儿的料。一部分活儿家人亲戚帮着干了,一部分活儿花钱雇人干了,还有些必要的活儿非自己下手不可。
  这一年的日子页面又翻到了初冬季节。二红家还有不到半亩地的玉米秸秆没拉回来,做饭取暖离不开,用人不值的,咬咬牙自己来吧。这天下午,二红拉拽了一辆小平车,绕行山路七拐八弯进了地。那片枯黄的秸秆叶片已经下垂,像是一群软弱不堪的病人呆立在那里。二红拿着镰刀吃力地搂根削割。干到太阳平西将要衔山梁的时候,堆架起满满一车秸秆捆到了车上。原来地里还遗下十几株没挖走的胡萝卜,今天也挖出来了。干了大半下午体力活儿她口渴了,于是拿起个萝卜坐在车辕上,拽下一把泛了红绿色的萝卜缨子擦净泥土,露出鲜亮细嫩的萝卜皮,她咔嚓咬下一口,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突然间不远处传来“嘭”地一声震慑人心的枪响。惊愣间,二红立刻站起身四处观望,寻找枪声从哪儿传来。惊恍间一个信息跳入脑中,这圪遛村只有一个人有支土制火枪,那就是大猴子。
  正当她放眼寻找的时候,不远处的土丘后面出现了大猴子的身影。他左肩扛着土火枪,右手拎着一只野兔子兴奋地朝这边走来。
  大猴子老远就看见了二红,他心里一动,脚下的步子加快了。
  二红平时跟大猴子也很惯熟,但一个单身女子,在这四处无人的凋敝荒野面对一个男人,尤其是大猴子这样的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怪的不自在的感觉。她一边咬着萝卜吃,一边下意识地拉拽了几下绑着秸秆的绳子,做回家准备。
  这时候大猴子走到她近前,热情地问候:“哎呀,二红你可真能干呀。”
  二红笑嘻嘻地答话:“嗯。又打住兔子了?”
  大猴子神情抖擞提起猎物晃了晃,得意地说:“可难碰了,一旦碰上它就跑不了。这个季节的兔子吃上秋粮草籽儿了,肥。”
  二红凑到近前看了看,咂咂赞叹:“真大个儿,就是肥。”
  大猴子一伸手把兔子提到她面前,说:“给,你拿回去吃吧。”
  那年头的庄稼人,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圪遛村的人虽然也初始尝到了土地到户的甜头,但轮到嘴上吃荤腥的变化不是很大,只解决了温饱问题,谈不上提高生活质量。肉类对当时的农民来说是奢侈消费品,仍是以前的老规矩,过年过节婚丧嫁娶才能动荤。
  眼前大猴子要将这只足有三斤重的野兔子送给她,她觉着万万不可接受,受不住也受不起。她立刻对大猴子摆摆手推辞说:“不不不,你好不容易才打住,怎么能给我呢。”
  大猴子则表现出一副大大咧咧憨憨厚厚的样子,撇着嘴说:“哎呀——这算个啥呀。你一个人过日子不容易,拿回去,你吃了和我吃了没啥两样。”说着,他自顾将兔子放在秸秆上,说:“你回吧,回去就剥下皮来,晚上炖了现吃,一放就不好了。我再到那面去转悠,运气好的话还能打一只。”
  二红想象着感觉这野兔肉的美味确实馋到了心里。于是她不再推让,掉转身拉起了车,说:“我走了,你运气好点,再打上一只。”
  大猴子看着二红离去的姣好身影,意念中的占有欲令他忽然间心动不安。他一边想入非非,一边往枪管里装火药灌铁砂。
  二红回到家,立刻剥了兔子皮收拾干净利落。当把兔肉放在案板上的时候,看着这只肉头厚实肉色鲜亮诱人胃口的兔子,心里开始犯嘀咕,大脑绷上了弦;这大猴子是个什么人,她心里清楚,他是村里的一霸,霸根基是从动乱年月那会儿打下的。但自从自己嫁到圪遛村,大猴子倒是从来没难为过她,能照顾的时候还总是出手相帮。自从丈夫小牛死后,大猴子对她更是显得热情有加。
  二红现在是单身独过,孤清寡情的日子实在无味,生活中处处是困难;情感上日日受煎熬。任何人对她的帮助都显得特别需要。
  古往今来就有这么一说,女人单过是非多。但人总是要和人在一起的。虽然二红这几年尽量回避和男人单独接触,但总有避不开的时候,不可少的时候。她的真实心里实在渴盼再次找到意中人,重新过正常人的日子。这种别别扭扭的深感不适的心理一直在僵持中力求挣脱。
  今天大猴子送了她一只兔子,沉静下来之后,心里却像装进了二十五只小兔子,百抓挠心。吃了人家的东西别搞出什么麻烦引火烧身。
  
  大猴子在枪管里装了火药铁砂。人走到了土丘后面,说是想再转悠着打只兔子,但他的心根本不在打兔子上,这会儿全乱了;整个儿人像只刚放起来的风筝,左飘右晃忽上忽下,眼前看到的任何物体都会映出二红甜甜的笑脸,婀娜的身姿。他提着火枪信步走着,脑子里却开始想入非非,淫欲鼓胀;眼睛似在寻找猎物,实质他心里在寻找“猎物”。就这样一直信步转悠到天色麻麻昏黑,再没发现过半只兔子,连兔子的脚印都没看到;其实就是真有兔子蹿到他眼前也看不见了,眼睛到心里去了,看见的全是二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话,追鹿的人是看不到山的,钓鱼的人是看不见水的。
  
  二红把兔肉炖在锅里之后,屋子里溢满了特别的肉香味,令人七窍灵通。她正想着该出去把卸下的秸秆摆置好了,忽听得有人拍击街门的声音,心里呼啦抖动了一下,心说,‘天呐,会不会是大猴子呢?这会儿天黑了呀,要是他来了这该怎么办?天黑了呀。’
  她离屋走到插着的街门前靠近门板问了一声:“谁呀?”
  隔着门缝儿传来一声捏着嗓门的沙哑的回话声:“我。”
  二红一听就是大猴子。她不自觉拒绝似地问了一句:“有啥事?”
  “你开门,开了门再说。”
  二红像是被大猴子指挥着一般,“哗啦”一下抽开了门闩。大猴子推开一些门,侧歪着身子从门缝儿溜了进来,更加压低了声音说:“我来吃点兔肉。”
  拒绝的话硬生生呛顶在喉间出不了口,她不能说什么,心想,‘这兔子是人家送你的,这会儿来吃点肉,这……’她反手插上门,两人向屋里走去。
  大猴子一进屋就扬起脑袋抽抽鼻子“咝啦”——倒吸了一口淫气,异常叹声说:“啊呀——这味儿真香啊!这家里全是香味。”
  二红自从男人死后,这是头一回在晚上单独面对一个男人。一种羞怯的不适感从心底浮泛起来,她极力控制自己的内心反应,表现得平常自然;但心血涌上她那白皙的脸庞却遮挡不住,双颊显现出的绯红让大猴子看在眼里烙在心上。
  二红轻轻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虚汗在炕边坐下,必须立刻找到话题来应付这个不速之客:“又打住了没有?”
  “没有。这几年咱们这片的野东西太少了,都让人们套光了。”
  看着大猴子嬉皮笑脸的样子,她突然冒出一句话:“你晚上来家里真不合适,让人看见了都是闲话。我现在是一个人的光景。”
  大猴子不在意地笑了笑,没等礼让就脱鞋盘腿坐到了炕上,拿出一副通达世情的样子不在意地说:“二红呀,咱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是来吃兔肉的。今儿运气好,这一枪没有白开。”
  二红这时侯的心情平稳多了,她自自然然说出了心里话,意在提醒大猴子别生什么邪念:“今儿我不该要下你的兔子,这不好。”
  “嘿——”大猴子“嘿”了一声,鼻子嘴巴猥琐地斜扭成一个方向,“哎呀这是啥话呀,你这一个人过日子太清苦了,别亏待了自己。今天是你有这口福,要不是你在地里拔出胡萝卜,那兔子怎么能往那面转悠,它是闻见萝卜香了;说是我把它打住了,其实是它自己送上你家门了。这兔子是你的。”
  二红笑了笑,只是勉强应付着说话:“这兔子也不全是我的,这不你也来吃了?”
  大猴子紧点头龇牙嬉笑着说:“是是是,咱俩的。”
  二红揭开锅盖用筷子搅动肉块看看成色,一股浓香扑鼻而起。她定定神,一本正经地提醒说:“还得等一会儿。吃了你就回你家,这要让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大猴子点起烟吸了一口立刻应承:“行行行,你说得对,我不能坏了你的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聊着,不再感到那么僵局了。
  说也怪,此时二红,反倒自然产生了一种渴求着什么的奇异感,心说,‘家里有个男人这才像个呀。’虽然这大猴子属于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自己并非因渴望而招引,可他的出现却让她有了异样的温馨感,似乎有什么东西老在心里挠挠。结婚那年头一天晚上和小牛在这条土炕上出现过的感觉,今天怎么又出现了呢?二红暗自坚定地告诫自己——恪守妇道。
  两人看似随便说着话大约又过了半个钟点,二红揭开锅盖捞肉,一只大海碗堆拢起冒着袅娜香气的兔肉端到炕上。之后便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就吃,吃了你就回。能行吗?要不你把这肉端走。”
  大猴子应付着点点头心里自有他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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