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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想歪了就要起事端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7-22 19:00:33      字数:5151

  姚文国从城里给老丈人祝寿回来,到家已经不早了,坐在炕上歇了歇,不觉到了晚上八点钟,姜红莲开始准备菜,姚文国和面,忽然院子里传来乡村夜晚特有的进院打招呼的声音:“文国大哥在家吗?”
  姚文国一听声音便感知是二红来了(被姚文国发现了她和大猴子夜晚秘密的女人)。不由得心里异样得激动起来。他立刻迎出去开了堂屋门。
  进屋后三言两语寒暄罢,二红坐到炕边皱皱眉说:“脑袋疼,找你看看。”
  姚文国一见二红话总是多:“哎呀二红,今天我正好进城去了,给老丈人过寿。是不是耽误给你看病了?”
  “中午来过一回,有病就想起你,你不在还真不行。”
  姚文国有个神经敏感区,不知在脑子里还是在心里,只要别人一夸他,那些自满得意的情愫便激活了,坐不稳了,抽动得嘴角都向上翘,双眼笑成月亮弯,笑着说:“哈……这显然是离开我咱圪遛村的地球就不转了。哈……”
  姜红莲不爱听姚文国吹牛。她看着二红问:“怎么了,怎么就头疼了?”
  二红这些年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前两年在乡里当借干(临时工)被除名后灰败不堪,虽然自己没有丝毫过错,但对谁也说不清道不明;好不容易嫁到圪遛村,丈夫还出了意外,年年轻轻守寡那是种煎熬。青灯古佛的日子不是这个年龄人的日子,难哪。相比之下,她看到姜红莲有这样幸福的家庭实在羡慕,说:“大嫂,我现在一个人活成这样,也就剩头疼了。”
  “别这样,完后找个好人家,不照样好过一辈子。”
  姜红莲亲切而轻松地安慰她,二红抿嘴苦笑了。
  今天她来看病,姚文国一点没想到。在他给二红看病的时候,由于一句话的酵素使然,二红拿起扫地笤帚从他脑门蹭着脸,闪电般地打了下去。究其原因,是姚文国心里打开了刺探隐私的小九九;一来为了他弟弟姚伟武,二来想报复那个有着世仇的大猴子。
  姚文国有个没出息少言语的弟弟叫姚伟武。别看他与姚文国同是原生父母的孩子,但脾气性格,个头高低,心眼活络,却有着天壤之别。
  姚伟武性格老实巴交,面相木讷。挺大个脑袋上嘴巴也不小,但一天要说的话能数上那么几句必须要说的话。尤其是个子,不足一米五,名字倒叫得响,姚伟武;背地里人们却戏称姚大郎。其实是隔代遗传像了舅舅。他除了种地干活儿像爬山虎(对短腿牛的美称)一样有力气,搞别的都不行。如今都三十大几快四十的人了,要说五官长相也端端正正,就是怎么都找不下合适对象,不是他找不下,是人家都看不上,都嫌他是个矬子。
  也就是五年前,经人贩子花言巧语引路介绍,从过了黄河往西那面领回个胸部和臀部一样大的矬子丑媳妇,走起路来上下颤悠,像前后搭着水袋子。尽管这样,全家人还是呼远亲唤近邻,搭起彩棚请来吹鼓手,点旺火燃出满院喜,放了大炮放鞭炮;大块儿肉吃得人们腹满肚胀,大碗酒喝得人们晕晕乎乎,热热闹闹给他办了喜事,大伙儿也都放心了。甭管如何,是个人家了;只要能传宗接代也和他人一个意思就行了。不曾想世事难料,人心叵测。
  谁也没有料到,幸福安宁的日子过了没半年,老龄青年姚伟武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他已经爱上了这个肉蛋子,可肉蛋子愣是翻白眼没爱上他。这个看似胸大无脑像面瘫一样的丑媳妇,眼睛能看见别人的模样,脑子里也会琢磨事;自己眼前这个丈夫,除了能吃饭肯干活儿,躺在炕上压炕皮,其它一无所长。往那儿一坐,跟挖出的树墩儿一样戳着,太没情趣了。某天趁人不备,肉蛋子一个“撑杆跳”拖着上下满身肉一颤一颤地跑了。
  全家所有人风风火火都出动,进县城上省城,坐着汽车过黄河,大小村庄都转遍,旮几旮旯都要看,终其结果,一个个唉声叹气无果而终,从此杳无音讯。
  一段失财伤情的闹剧沉淀后,姚伟武的婚事又成了一家人的心病疙瘩。
  姚文国作为家里的长子,理应挑起这个重担。他想着给弟弟把这婚事早早地了结了,和普通人一样过平常日子,也算对得起自己的父母了,这个哥也当之无愧了。
  那年二红的男人小牛被土炮炸死后,姚文国完全出于私念,就动上了二红的心。拐弯抹角托人向二红打探,是否愿意嫁给姚伟武,但二红还真看不上姚伟武,倒也没完全拒绝。因二红总觉着自己是二婚,是封建意识在作怪,自己已经低人一等。这事就这么拖下来,既没答应,也没完全拒绝,直到如今。但姚文国还想着好事多磨,力争把这事办成。
  姚文国昨天晚上出夜诊,偶然发现了二红门洞送客的秘密,这在他心里打了个大大的结。本打算再想办法把二红和弟弟撮合到一起,来个现实版的“武大郎和潘金莲”,纵然实在不相般配,但弟弟有福了。
  这个令他反胃的大猴子的阴影在他心里左右不是,那是眼里揉了沙子,铲子蹭了锅底儿,嗓子眼咽下了苍蝇;如果说二红和大猴子真有那种“插上门”的关系,即使和自己的弟弟成了婚,那老实厚道的姚伟武岂不是提前戴上绿帽子,搞不好一辈子都摘不下去,成了紧箍咒,睡觉也得带着。这样一来岂不是把自己的弟弟活活地推进火坑,将来大猴子就是西门庆,伟武弟弟还不得中毒身亡?这不坑在自己手里了吗?这个做哥哥的既对不起弟弟自己也脸面无光;但如果一味地光凭想象怀疑人家二红和大猴子的“不干净”关系,万一人家确实没那回事,谁找下二红,那是个非常好的女人呀;说是二婚,身跟前又没孩子,也不用替活人死鬼拉套,这是好事呀。
  姚文国脑子滑心眼多。今天他一看二红找他来看病,顿时心生一计。二红说她头疼,他要试探着考验一下,看究竟她和大猴子有没有那种特殊关系。于是他先给二红说了头疼的严重性:“二红呀,用医学界的话讲,这个头疼病是个非常复杂的病理;看似疼在头上,但身体上、心理上的任何原因都能引发头疼。来,先给你把把脉再说。”姚文国拉过小炕桌认真地把起脉来,脑子里在盘算着他的计谋。
  二红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属于东北女人那种泼辣直爽的个性,她把肚子里的事能直截了当给你说出来。这时候她带着一种请求的口吻对姜红莲说:“大嫂,我可不想一个人过日子了。咱圪遛村这地方小,没个能让我看上眼的。你给想想办法,也让我当个人。”
  姚文国手上把着脉,脑子里想着心事。他斜眼瞟了二红一下,心说,‘哼,你二红也会说假话呀,明明把大猴子都放进屋里了,还愣在这儿给我装,还一个人过日子。’
  二红叹口气无精打采地看着姜红莲说:“大嫂,我不怕你笑话,这日子我过够了,一个人睡觉睡不着。你眼路宽,托你爸妈给我介绍一个。”
  姜红莲先天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她十分同情二红的遭遇。年年轻轻没了男人,人虽然长得这么漂亮,但天妒红颜,命薄福浅呐。她冲二红一个劲儿点头,说:“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妈和我妹妹们在城里认得人多,给你想尽一切办法找个最好的。日后我进了城又多一个去处。”
  姚文国忍不住话中有话插上一句暗隐他弟弟的话:“两口子过日子,好的不好的,这只是在个人眼里看,真正的好男人,人们往往看不透。”
  二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姚文国又让二红倒过另一只手腕,不紧不慢地说:“你像我们家老二伟武,那人绝对是个过日子的好人。你要跟上他过日子,肯定能幸福一辈子。那还不是啥都由你?他听你的话,伺候你一辈子,你有福了。”
  二红掉过脸就把话轻蔑地说白了:“行了大哥,你家老二的事我现在不考虑了。他那性格不行,脑袋上长嘴就是吃饭用,大杠子两头压不出个屁,还把我憋死。”
  二红低头看到了姚文国的手,顿时“呀呀呀”地从嗓子眼儿挤出了话音:“哎呀……大哥看看你的手,把你那和面手洗干净了行不行?”
  姚文国闭着眼没说什么,他抬起把脉的手下了炕,在脸盆里边洗手边慢悠悠地说:“二红呀,常言说,有病早求医,免得伤血气。中医之所以能治病,讲究的就是活血舒气三焦通。你首先是肾有虚火,血气不和;血是养身的,气是助血的,二者不相和,自然失调。”
  二红听不懂姚文国说的什么血呀气呀像是背书似的医用术语,她要的结果是把病治好了,不头疼。于是她马虎地应付说:“你自己好好研究吧,我不懂你说的。有病找你看好了就是。”
  姚文国怀着满腹心事又坐回到炕边,略显异常严肃地说:“二红,你的头疼病和一般的头疼病不一样。”
  二红顿时惊疑了,收紧了心劲儿问:“嗯——怎么不一样了,难道我这不是头疼?”
  “头疼是头疼,但你的头疼病不是脑袋本身的问题,主要是心情不好的原因所致。也就是说,问题在心上。”
  二红听罢真想发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听说头疼是心情不好造成的。她斜仰着脸看似质疑地问:“真的?”
  姚文国“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那当然,这我清楚。常言说,只要睡觉睡得香,不用医生配药方。你的毛病我实在难以说得出口,你的病,害就害在肚子里了!”
  这二红就警惕了,心说,‘头疼怎么是肚子里的毛病?这事复杂了。’她把姚文国的话当了真,谨慎地问:“大哥,我对这头疼倒是不怕,肚子里,不会有别的毛病吧?”
  话题突然转跳到这个程度,姚文国觉着,琢磨了好一阵的一个阴谋性的计划是该露底的时候了。他站起身在地当中来回走动,脸上的表情严肃而持重。之后有意清了清嗓子,缓缓地开口说:“二红,通过刚才给你把脉,从脉象上看,其他地方没什么大毛病。你这个年龄不会得什么病的。只是——哎呀,二红呀,现在家里也没外人,我有句不中听的话,想说,行不?”姚文国这排话似乎搅拌着硝、木炭,硫磺,带有爆炸性。顿时把家里的氛围搞严肃了,怪森森的安静。
  二红和姜红莲心里都“嘎登”一下,心说,‘呀,这是怎么了?’
  二红的性子本来就急,她看着姚文国神情严肃的样子,又听他吞吞吐吐的说话,感觉有异常问题了:“大哥,想说啥你就说,有病还害怕你说不中听的?”
  姜红莲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姚文国,猜想不出他会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姚文国直盯盯看着二红,上下嘴唇缓缓地张开又缓缓地合上,表现出实在无法开口但不说还不行的样子。
  二红根本想不到姚文国会说出什么让她害怕的病来,那颗收紧的心越发紧张了,怯怯地探前身子问:“大哥你说呀,我究竟有什么病?你别吓人啊。”
  这时候,姚文国更显得严肃起来:“那我就说了啊。太难为情了。刚才给你把脉,根据脉象判断——当然是判断,我只根据脉象判断——你怀孕了。”
  此言一出,二红直感觉头顶上有颗惊雷在“咔嚓嚓”炸响,整个儿身体的血流如同冲击岩石的浪头向脸上扑来,迅即又扩散到周身肌体。自己的男人都死了三年了,一个单身独过的女人怀了孕,这是不能启齿不为人知的丑行!她闪电般转念一想,‘你姚文国有什么依据给我胡说八道,我和大猴子的那点事除了房子里的四堵墙知道,且刚刚发生在昨天晚上,事情完后他马上就走人了。出了街门也没见一个人,你姚文国简直是在侮辱人!’火气冲来,她使出浑身的勇气要竭力护好自己的尊严:“什么,你胡说啥呀,我男人都死了三年了,我一个人板在炕上怎么就怀孕了?你这是败坏我的名声!”
  姚文国说出的话令姜红莲也是大吃一惊。她一看二红这般声嘶力竭怒气冲顶,紧步走到二红近前,颤抖着双手安慰她:“二红,都是他不对,你别生气呀。”
  二红愈加显得怒不可遏,出语似钉:“什么别生气,太可恶了!这名声要是传出去,我这辈子还能做人吗?!”
  人在冲动到了极点的时候,任何劝阻性的柔情善语都苍白无力。二红疯急了似的掉头左右一看,靠门子后面立着一把脏笤帚,就手操起来“唰啦”照着姚文国的脑袋拍去。“啪嚓”一声,姚文国的魂不知去哪儿了。刚刚被二红那一阵火焰喷发式的言词已经震懵了,主导自己的意识短暂失灵,干瞪着两眼傻呆呆看着二红,当那把带着脏污的笤帚像面墙似的扑面而来的瞬间,根本产生不了躲闪意识,只感觉眼前硬茬茬刷下一片昏黑,再睁开眼的时候,所看到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在地震般晃动。亏得当时所站位置挨着炕边,下意识伸手托着炕沿才勉强站稳,但脸上依旧一副呆滞样。
  二红颤抖着的手拿着笤帚又举了起来,但停在半中定格了。她微闭着双眼缓缓地无力地放下了笤帚,那张好看的脸上流下了难以言说的串串泪水,她乱晕了。
  姚文国头晕眼花意识崩溃,顺着炕沿出溜着蹲靠在炕墙边,稍稍松缓过后才恢复正常。肚子里的多个心眼迅疾调动起来,‘这时候我该怎么办?’忽然他有了主意,慢慢地睁开双眼看着脚前面的地皮一字一顿地说:“打够了?”
  二红使出胸中的余怒吼了一声:“没有!”
  任凭你吼声山崩地裂,姚文国闭上眼睛默然不动。他调整好了心态,不温不火地说:“那就再打。”
  二红扔下笤帚挎坐到炕边,双手捂着脸,“咯噔噔”抽噎出吱吱的声响哭出了声。
  姜红莲也哭了,软声劝慰着说:“二红,有啥话好好说,千万要好好说。”
  姚文国就地坐直了身子,他斜瞟眼看着二红败下阵来的那副蔫样儿,从容地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泥点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匀匀地吐出,平静而不动声色地对姜红莲说:“去吧,该干啥干啥去。看来是不打了。”
  他慢慢地站起来坐到炕边,说:“二红,你打够了,我还得说,再过一个月,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给你开打胎药。”
  突然间锅里炖着的菜冒出青烟,姜红莲立刻用火铲盖到灶火上。
  姚文国点燃一支烟悠悠地吸起来,同时在仔细观察二红的情绪变化。
  这时候二红,似乎一点脾气也没了。她无声地流着泪,显得烦躁不安,之后站起身拉开门离去。
  二红刚离屋出了街门,姜红莲冲着姚文国大声责问:“你这是要干什么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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