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别馆工作
作品名称:烂漫樱花,悠悠路 作者:喜上眉梢 发布时间:2020-07-24 08:16:35 字数:4996
今天已经是在别岗的第二天。昨天在这里学习了一天,也就是看别人怎么操作,自己动手再做一遍。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做事的节奏比较快,加上跟日本人语言沟通有问题。而中国人对自己又没有好脸色,所以,处处觉得很难。
在这个厂里,我们必须熟悉每一个岗位,所以工作岗位是每周轮换一次。别岗在大车间的隔壁,是个独立的厂区,主要生产大白菜腌制和黄瓜的腌制和切片工作。所以它的名字很独特叫:“别馆”(日文翻译出来的中文)。也真有点名副其实了。
在这里工作的中国人有三人。每期一个人,六,七,八期。我是八期生,这次跟我一起在“别馆”的六期生是个四川女人,瘦小不说,还又丑又老,看上去比我大了很多,她们都叫她凤姐。
七期生在我前面两个月来的,是个高个子的,看上去有点风骚的女人。估计也不是省油的灯,叫肖云。每天的眉毛画得跟个鬼似的,又黑又浓,嘴唇涂得艳的渗人。走起路来,屁股一噘一噘的。
听人议论,她不知道想勾引哪个日本男人了,但直到她回国,也没看到有哪个日本男人看上她。
她最喜欢用那三脚猫的日语,跟日本人套近乎。不管日本人怎么说她,她都会跟人家发嗲,听得你一身鸡皮疙瘩。
这里有个车间负责人叫川上,是个六十多岁的日本老人,精瘦精瘦。但是做事很麻利,走路像一阵风,有时候脾气很大。但对我们中国研修生,倒是很少发脾气。还有一位是川上的手下。大约也在六十岁左右,个子矮胖,她们背地里给她起了个“绰号”—啰嗦嘴。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跟她一起工作过两次,也就彻底明白了。她话很多,也只是跟我们中国研修生而已。逮到谁都会叽里呱啦说一通,不管你懂不懂,到最后还会问你一句:“懂了吗?”
每每那个时候,我总是笑着点点头。她不说话的时候,有个很特别的动作,嘴巴习惯性的歪歪,我总是看到川上指挥她做事情,而啰嗦嘴也总是无条件地执行。
今天轮到我独自上机器,也就是单独投大白菜,将硕大的大白菜,投入机器中。机器会有几秒的转动时间,投入槽内的大白菜,会被转到下一出口,经由传送带将切成的碎菜叶,传送到一端的浸泡池里。浸泡几分钟后,又经由另一个传送带传送到机台上,这个机台也相当于传送带,两边各坐两个人,将碎菜里的杂物,脏物挑出来,(一边一个日本人和一个中国人)其中一个中国人要进行一个动作,在输送带前端将一只大缸用清水洗干净后。用液压车拖至输送带的正下方,等菜堆满半缸时,必须将缸里的每个角落的菜用力压一压,然后继续和她们一起挑菜。就这么反复的重复着一个动作,直至大缸满了,通知前道投菜人员,停止投菜。然后全体行动,将满了的大缸拖到旁边,继续再来下一缸。
这样,一天不停地干下来,投菜的也累得腰酸背痛,压菜的人也累得要趴下,只有一直在机台上和日本人挑杂物的人稍微轻松点。
但是,所有的事情,我们都是轮流做的,一人一天。虽然我是新人,在这里可没有新人、师傅之分,带你一天,第二天不管你会不会,必须自己单独操作。
经过昨天一天的辅助工作,今天轮到我投大白菜。担心做不好,会被那个日本负责人川上咕噜一阵子,我早早地来到了“别馆”。眼看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这时候,川上还没来,我看到昨天早上,凤姐在切黄瓜的机器边切黄瓜,那黄瓜是有尺寸的,机器的夹头必须按照需求更换,机器边已经放好了昨天下班后准备好的黄瓜,我想着昨天看她做过了一遍,我试试自己会不会?反正这样的事情,我必须学会。记得昨天问凤姐的时候,她是很不情愿交我的,我只能自己看。
那个七期生的提不上嘴,整天一副息事宁人的感觉,问她什么都是眼睛朝上翻,轮到跟日本人说话时,就是一副哈巴狗的模样。我是个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在这种和日本人语言不通的情况下,只能求助于这两个中国同胞,但是遇到这样的同胞,我能说什么,我又能怎样?只有靠自己。
我开始模仿风姐的样子,调机器切黄瓜,一条黄瓜要切成五小等分。谁知道我机器一开,黄瓜切偏了,等分不均匀。这时候,风姐看到了大喊:“别动,谁让你切的?”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我被她这么一叫吓住了。
“走开。”她煞气逼人冲我吼道。
听她这么一候,我委屈的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看着她板着的脸。本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还有一年的路要走下去,这时候还有许多事情要问她们,谁让我的日语没学好呢,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将那个“忍”字连皮带核一起吞下了肚。
我刚来几天,只能将不满和委屈往肚子里咽,明明昨天我问她了,她却不肯教我。我往边上挪了挪,看到地上的一筐黄瓜还没洗,我想着,你切我去洗吧,刚搬动框子准备去洗,她却指着旁边的机器对我说:“你去把那个机器洗一下吧。”我放下黄瓜筐,去洗机器。可是,我知道那台机器必须开动起来,让传送带转动,才可以洗干净。可是哪个是开关啊?看着机器上那么多标着日文的开关,我傻了,这种机器不同于国内。我走到风姐身边想问问她哪个是开关,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嚷道:“你不去洗机器来我这里干嘛?”我谨慎地问:“哪个是开关?”她用手指了指。我还想问清楚,她却说:“那个,你去看不就知道了,就旁边那个。”我走过去一看,旁边有两个按钮,到底是哪个啊?再问她,她肯定又要嚷嚷了。
于是,我估计着那个绿色按键应该是开了,就按了下去。谁知道,机器突然“轰轰”抖动了起来,我吓坏了。
“storp!”这时候川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了,对着我直喊停,我急忙将原来的按键又按了一下,机器停下了。川上告诉我,右边的绿色按键才是开关,上面有日文“开”的字样。说完还问我:“明白了吗?”我点点头,风姐正对着我露出一脸诡异的笑。
“你就是故意的吧?”我对她白了一眼。“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整我有意思吗?”我好想问问她。但是最终因为自己的懦弱而放弃了。
等川上换好衣服喊了声:“开机。”于是,我们按照昨天下班前的分工,我今天开始负责切大白菜,我一边切一边在心里骂道:“你个死女人,欺负我,我切,切,切。”说来也奇怪,几颗大白菜切下来,原来满肚子气现在真的烟消云散了,我应该算是那种能够自我调节心情的人。
唉,在这里不管有多少的气,多少的恨,也得坚持下去,一年时间,好好坚持。而且还有一个人比我受的委屈要多很多,她都能坚强地走下去,为什么我不能?她就是跟我们一起工作的日本老人“啰嗦嘴”。
一个月后,我又轮到“别岗”工作了。时间真的好快啊!上一个轮回在“别馆”看到的那一幕,依然记忆犹新。
今天,听到她们又提到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心里很是气愤,那股不平之气油然而生,气啊!为什么?
下午五点钟休息时,我们研修生便聚在一起聊天,聊家里,更多的是聊厂里。经常我扮演着听众的角色。几乎不插话。
曾秀丽曾问过我,记不记得某次在“别岗”看到的川上针对“啰嗦嘴”一事。我点点头,也想起那天的事情。
那天,我和曾秀丽在“乌拉”扫地的时候,荒井叫我们喊上九期生雪萍一起去“别岗”打扫卫生。我们地扫了一半,就被川上喊去机器旁边削萝卜。当时我很纳闷,七期生许红花一个人在切萝卜,见我们三个也来了,就问我们地怎么没扫完就来了啊?
平时,下班后卫生打扫完,日本人都下班了。我们研修生继续留下将第二天的料备好。比如,小萝卜清洗以及将头和尾巴削掉,用机器切成碎片,然后加满水泡在缸里;第二天上班后,大白菜切好以后,跟大白菜混在一起搅拌。再拉到前面大车间用卤腌了,过两天从冷库拉出来,在机器上进行包装。
曾绣娣说:“不知道,反正川上不让我们扫地了。”她说话的时候,我扫视了一下车间,偌大的车间才打扫了一小半,庞大的机台还在嗡嗡地喊着,等人去清洗。
我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川上是在故意整“啰嗦嘴”。生产刚结束,她就安排我们削萝卜,“啰嗦嘴”一个人扫地。看着这么大的车间,“啰嗦嘴”小小的身影,被车间的耀眼的灯光,不知道淹没在哪个角落。我心里徒然升起一股酸疼。
很想帮她打扫,于是拿起刮水器准备冲扫地面,却都被川上喊停了。她跟我说,“啰嗦嘴”一个人可以的,不要帮她,我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我觉得有点想不通,那么大的地方,她一个人要打扫多久啊?日本人本该四点半下班的,这下“啰嗦嘴”不知道何时能下班了。川上挺欺负人的。她自己事情吩咐完了,解下围裙跟我们道个别,换衣服去了。看也没看留在车间打扫卫生的“啰嗦嘴”。
我抬头看到“啰嗦嘴”孤零零的身影,低头冲扫着地面。只是在川上走出车间的刹那,她抬起头,看了看川上离开的背影,噘了噘嘴巴,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的心情我真的很能体会。她跟我一样是个弱势的群体。
那天,川上刚走出车间,“乌拉”的男人婆和1号机器的男人婆换号好衣服,提着包经过“别岗”时,喊川上一起下班。她们三个人平时关系很铁,闲暇时总是一起聊天,抽烟。川上见两人来喊她,拎起包跟“啰嗦嘴”说了几句,就跟她们一起走了。我看到“啰嗦嘴”的脸涨得通红,是那种心里愤怒而无法发泄的不满。
“川上真的很过分。”曾秀丽拿着刀,看着川上的背影说。看得出她也在为“啰嗦嘴”鸣不平,但又很无奈。我们能怎样呢?
记得上一次,我在别岗工作的时候,“啰嗦嘴”在投大白菜,川上在压缸,她一口气将一缸大白菜压完,跑到“啰嗦嘴”的机器旁,将一颗大白菜往筐里一扔,就走了。如果我们其他人在投大白菜,缸满了,她会跑过来对我们做个停的手势。“啰嗦嘴”眼睛斜视了她一眼,撅着嘴巴咕哝着,我知道她又生气了,真是敢怒不敢言。
还有一次,也是“啰嗦嘴”在投大白菜,到了中午吃饭时间了。其实,离12点还有2分钟。机器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我们都等着川上喊“stop”。平时要是我们在机器上投大白菜,川上基本会提前10-20分钟喊停。在打第一遍下班铃声时,机器已经在休息了。
今天铃声已经响第二遍了。但是她迟迟未喊,因为投大白菜是第一道工序,经过输送带到最后压缸结束,至少要10分钟.。机器上的另一名日本老太婆--武中瞄了瞄墙上的钟,看了川上一眼问:“怎么还不停啊?吃饭了。”
武中家庭条件比“啰嗦嘴”强,儿子好像还挺有能力的。所以在川上那里也很吃得开,她不买川上的帐,川上也不敢欺负她。
她的日子过得挺悠哉。真是应了中国那句古语“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川上听武中这么一说,也看了看墙上的钟,对着前面喊了些什么,具体说的啥,我也没听懂。只是了解个大概的意思,让“啰嗦嘴”停机器。
机器刚停下来,第三遍铃声已经响起。在这里第一遍铃声时预备铃声,第二遍是吃饭铃声,第三遍遍预示着不吃饭,食堂就关门了。吃饭的时候,我看到川上板着脸对“啰嗦嘴”说着什么,“啰嗦嘴”低着头,不说话,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看得让人心疼。我估计着“啰嗦嘴”又挨川上批评了。但是“啰嗦嘴”好像没做错事情啊,真是不懂。
在食堂里,许红花问我刚才是不是啰嗦嘴挨川上骂了?我说:“不知道,但看样子是的。”许红花也摇摇头,个中缘由,我们中国研修生也无从所知。
许红花是这么多中国研修生中,为人比较和善的一位,跟我差不多大。只要跟她在一起工作,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了。很喜欢和她在一起,不管哪个岗位都行。只是,我们人少,跟她们一起工作的时间不多。
那天她没跟我在一车间工作。她告诉我说:“她刚才看到啰嗦嘴哭了,眼睛红红的。因为每次啰嗦嘴被川上骂了以后都会偷偷地哭。”
“哦,是吗?”听着许红花的话,我的心里真的难以平静,感觉自己跟“啰嗦嘴”很像,在中国这群女人中间我就是“啰嗦嘴”。但好在我比“啰嗦嘴”强,至少她们说我的时候,我有反驳。我没错,不需要别人说三道四。只是该忍的时候,我会忍着。
“啰嗦嘴”真是个善良又勤劳的老人。工作中休息时间到了,我们休息,她也不休息。这里摸摸,那里收拾收拾,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她就在某个角落里打盹,或者坐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看着我们聊天,她不懂我们聊的是什么。但她看到我们笑,有时她也会跟着我们傻傻地笑。只要川上在车间里,基本上听不到她说话,一筐大白菜我们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但是,她都是一个人咬着嘴唇搬。只要我看着她费力地挪动脚步、咧着嘴,我都会上前搭把手。可是,常常在我要出手帮她的时候,川上会适时地将我打发到其他地方干活。
很多时候,我就是想不明白,川上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我却欲罢不能。我能怎么办呢?在这里我也是个弱势的群体,我是中国人,只能在跟她一起做事的时候,尽可能地快速做完自己的事情,偷偷帮她。我能多做点,让她少做点。
每当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我的脑海中总是能浮现“啰嗦嘴”的身影。觉得我比她强多了。我在这里只有一年时间,等我全部熟悉了这里的工作和环境,我就什么也不惧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