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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选择时刻 (3)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23 10:39:42      字数:4332

  “什么?!你给老子弄丢一个兵?娘的,找!马上给老子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回来别给老子回来!”吴一号通红的眼睛似要喷血。抗洪的战士失踪,多半是凶多吉少。几十年带兵,他没让一个年轻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的手中,或许这最后一次的抢险,他的心里将永远背负上沉重的十字架。
  吴一号狠狠地吸着烟,心里也在狠狠地骂着徐连长:“他奶奶的,为了一头猪,丢了一个兵,你是猪脑子!老子非处分你不可!非关你禁闭不可!”可想归想,这话怎么当着地方领导的面讲出来哟。
  “首长,你别急,我发动派出所、民兵、百姓全力寻找,一定要找回我们的子弟兵。”郭镇长也是心急如焚,请部队抗洪抢险如果牺牲了战士,他可是不知咋向部队交待。
  “老郭呀,发动群众,一定要找回我的兵!”吴一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再说话。沉默中,手中的烟燃烧出长长的烟灰……
  哪里有危险,哪里就会有牺牲,而偏偏哪里就会有军人的身影。军装裹着的热血和忠诚,并不是为了死亡而准备的,而是为了消除更大的死亡而等待着。可真需要用自己的死,换来国家、百姓的安宁,他们还会做出义无反顾的选择。只是吴一号不想让自己的兵就这样离开自己,他也不想带着这样的遗憾离开部队。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一切都不可更改了。沉闷的会议室里,首长们面沉似水,冷漠如冰。除了缭绕的烟雾和冷却的茶杯,整个房间是凝固冰冷的世界。
  政委捏灭了烟头,缓缓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大家。作为班子的带头人,他要挑起处理善后工作的重任。三班长的奶奶、母亲已经住进了招待所。孩子的牺牲,首先是家庭的灾难,独苗的陨落掐断了父辈们的希望,组织应该给予一个交待;但就算给予再大的荣誉,也抵不上一颗鲜活的生命,抵不上一句“奶奶”的呼唤。
  “大家也不要过度伤感了。三班长的牺牲,那是英雄的壮举,是为了保护人民的财产。尽管我们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可这总是难免的。这事我和主任代表组织去接待、慰问家属,处理后事。一切都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果的。”政委说完,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他心里清楚,什么圆满的结果,都比不上有一个健全的人站在亲人面前圆满。
  在座的没人言语,目光扫向了一号。吴一号铁青着脸,眼睛转动一下,看了眼自己的搭档,心里是苦涩的滋味。他无法面对战士的亲人,不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送到亲人面前,军功章、荣誉书依然是冰冷的,就如同终年清冷的天池水,清洁而刺骨。这位不信天命的汉子,此时也在默默地问着上苍:我将带着这个遗憾离开我的军营,结束我戎马一生的军旅生涯吗?为什么老天不公啊!
  
  一缕青烟飘散在苍松翠柏之中,一座石碑耸立在圆圆的坟前。“抗洪烈士王大庆之墓”几个大字,把一个年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二十一岁的年轮。跳动的火苗,如同烈士闪烁的目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地传入长白脚下。
  “孙子哟,奶奶不把你带走了,你就留在这里吧。唉,三年前你哭着喊着要当兵,奶奶舍不得,你可是咱老王家的独苗哇。可你来了,咋就不能好好地回去呢?”老人用干枯的手,抹了一下皱纹堆起的眼角,“现在回不去喽。唉,奶奶知道你是喜欢这里,喜欢这青山绿水,喜欢这绿色的营区。唉!留下吧,只要奶奶不死,老太婆每年都让你妈陪着来看你。留下吧,好孙子,好好睡一觉,和身边的小松树一起长大,啊!长大了再找个媳妇……”老太太颤抖地把最后一张纸扔进了火里。再次抹了下眼角,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儿媳,“媳妇,把妈拉起来,走吧,甭给部队添麻烦了,明年再来。走吧!走吧!”
  中年女人搀起老太太,红肿的眼里,没有泪水,只有绝望的不舍。
  “举枪,给英雄送行!”参谋长一声令下,十支步枪扬向天空,一阵清脆的枪响,传入了大山深处。百名官兵向英雄敬上了最后一个军礼,也将这庄严的军礼,送给了母女蹒跚的背影……
  “大庆!咱俩还没有比赛完呢!”二班长仰头向天,狂吼了一嗓子……
  
  王大庆的奶奶、母亲离开部队的那天,吴一号并没有露面,只是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政委、主任和机关同志、战士将两人送进吉普车。在夹道敬礼中,吉普车驶出了军营。吴一号脸上的肌肉一哆嗦,狠狠地吐出“浑蛋”两个字。
  他是在骂徐连长,也是在自责着自己,更是在埋怨上级。虽然称号换不回一条生命,可“因工牺牲”的定性,还是和“英雄”称号无法相提并论。小战士是他心中的英雄,他只能在心里给予这颗年轻的生命一个如此的地位,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一下心中的那份沉重……
  
  终于要离开军营,终于要脱下这身绿军装。那份不舍,那份留恋,只有一位老兵才能深深体会到其中的滋味。“江山代有人才出”,任何人都逃脱不了历史的安排,吴一号也是如此;而且,二号、三号两位首长,也在同一份命令上看到了自己的归宿。转业是他们明知的选择,但就算是早已知道了结果,可接到命令的瞬间,老兵们还是忍不住心头颤动。
  也许是心情的不同,走在熟悉的军营里,吴一号倒觉得到处都是陌生之地;快三十年了,他似乎没有好好熟悉一下这块热土。信步徜徉在黄沙土路上,金黄的落叶在秋风中荡下,夕阳穿透晚霞透过身形,在地上刻下一道长长的身影;身上的呢子大衣随着步伐在左右摆动,淡淡的烟味慢慢沉淀在身后的足迹里。
  吴一号注定是一匹孤狼,官兵们因惧其威而远逃,生怕与这位冷血首长撞了车,让自己粉身碎骨;可官兵们又觉得离不开他,只要他在,似乎一切都不是问题,心里就踏实。
  一路走,一路想,一路把灵魂留在这片土地上。吴一号“噗呲”笑出了声,叹了口气自语着:“嘿嘿,他娘的,我老吴还成了阎王了,我就那么可怕吗?”吸口烟,望望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有些冷地裹紧了大衣,“到一连,这小子不怕老子。”脚步加快,直奔一连。
  
  炊烟飘动,歌声起伏。饭前一支歌,成了部队的老传统。与其说战士们卖力气地唱,不如说他们闻到了饭菜香而急切地吼。民以食为天,士兵更不例外。
  “连长!连长!不好了,不好了,一号来了!”通信员呼哧带喘地冲进徐连长的办公室,手中还捏着一个包子。
  “你小子能稳当点不?狼撵了?!谁来了?”最近一个时期,徐连长心情极差了。三班长没了,他是吃嘛嘛不香,睡哪哪硌人;加上吴一号那顿没头没脑的臭骂,差点没把他撸成茄皮色。所以,整天虎着脸,看谁都不顺眼。战士们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他连吃饭也猫在办公室,袜子可又开始能“立正”了。
  “吴一号来了。你快藏起来呀!”以为首长又是来骂连长的,通信员急中生智,给连长出了个好主意。
  “藏个屁!往哪藏?”四处看了看,一览无余,“该死该活屌朝上!”徐连长“噌”一下从椅子上窜了起来,一边系着衣扣,一边往外蹽。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抱定了大不了再被撸一顿的念头。看那动作,还没有通信员稳当。他确实不能稳当,尤其心里更不能稳当。自己的好兵、好兄弟就这样走了,面对孩子奶奶、母亲,他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裆里,更恨不得自己给他们当儿子、孙子。
  领导批,特别是一号首长骂,他绝对心服口服,甚至觉得领导骂得不狠,真想自己给自己两个耳光子。可就是这样,也不能让他的愧疚感有丝毫地减轻。他知道自己的首长要转业了,特别是一号要离开,他心里空落落的,现在听到首长来,甭管是批是骂,他都觉得亲切。
  刚出连部的门,便和吴一号撞了个迎头。大胸脯子差点没撞到吴一号的小脑瓜上。
  “欢迎首长到一连检查指导,请指示!”徐连长一个急刹车,习惯性地立正、敬礼、报告,一连串的动作依然干净利索,这是多年养成的军人习惯。
  吴一号倒退了一步,躲开了黑铁塔带来的一股劲风,伸手拽了把下滑的大衣;抬起小眼睛瞄了下徐连长,没言语,径直往连部里钻。徐连长一侧身让出路,忐忑地跟在后面。
  
  轻车熟路,吴一号一头扎进了连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望着办公桌上一个小盆里装的四个饭碗大小的包子,抻鼻子闻了闻;双臂一展,肩膀一抖,大衣落在了椅背上。也不洗手,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白菜、粉条、肉,这包子味道不错嘛。没有粥和咸菜?”吴一号连续咬了两口。这是他进门说的第一句话。
  站在身后的徐连长,虽然身子定在那里,这脑子却一刻也没有停。他就猜不透这一号首长突然袭击,难道就是来检查连队伙食?不会是找茬继续收拾自己?他不得不时刻观察,以防不测。
  “通信员,给首长盛碗粥,再加两个小咸菜。”听到一号边吃包子,边喊粥和咸菜,徐连长赶紧落实,生怕招待不周,这位会给他来个“新账”老账一起算。就算知道首长已经确定转业了,但一号永远是他尊敬的人,越是在此时,越是要敬重,他可不会干人走茶凉的损事。
  “坐,一起吃。”一号没抬头,喊着徐连长。
  “首长吃,我吃过了。”徐连长撒了个谎。情况不明,他不能轻举妄动。
  “放屁,吃饭还要谎报军情?坐下,吃。”一号仍然没抬头,继续大口吃着。四个包子明晃晃放着,根本没有动过的迹象,撒谎也不看看什么情况。
  “首长没吃饭?早说呀,我好好准备下。”徐连长顺手把通信员端来的粥、小菜和一盘包子摆到一号面前。
  “这不是挺好的嘛,准备啥?连队的饭老子比你吃的多,吃!”吴一号又抓起一个包子,同时低头喝了一口粥;又夹了一块小咸菜,细细嚼碎,“嗯,这小菜不错,很脆,就是他娘的有点咸了,过下水就好了。”
  徐连长坐在床沿,手捏着包子,却没有动口。他琢磨着这一号咋突然随和起来了,还真让他摸不着头脑。人要转业了就态度好了?这不是首长的作风和性格,这先礼后兵,可比直接打击要狠得多了。
  “吃呀,跟老子还装啥?吃饱了有精神。”吴一号把最后一块包子塞进嘴里,顺手操起床架上一条雪白的毛巾,擦擦嘴,又擦擦手;然后往床下的脸盆里一扔,简直就是祸害徐连长的一副“匪相”。
  听到吴一号“吃饱了有精神”的话,徐连长心里是一“咯噔”,这是要收拾人的前兆;可看到拿毛巾擦嘴擦手,然后“扔”了,一副平静之态,又似乎觉得首长不是来找茬的。常言道,“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这手嘴都短了,估计也不会有啥事儿。这么一想,徐连长才松了口气,一口半个包子进了嘴里。
  吴一号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站起身把大衣往胳膊上一搭,瞅了眼爱将:“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找茬的吧?切!小人之心。”扭身走出了连部。
  “首长,就吃两个包子就走哇?!”徐连长可蒙了,担心首长骂,又怕首长不骂,掐着半个包子边追边问。
  “你还想给老子颠两菜,整两杯?”吴一号“腾腾”向机关办公楼走去,甩给徐连长一句自己琢磨的嗑。
  
  自从首长进了连部,通信员就早早躲在隔壁的房间里,他是既怕被首长撞到,又怕听不到首长如何训连长,所以,想方设法地偷情报。一会儿推开门缝探头探脑,又赶紧缩了回去;一会儿又把脸贴在墙上,展示一下隔墙有耳的功夫。可听来听去,也没听到首长的大吼和连长的嗫嚅声。使劲掏掏耳朵,贴得脸都蹭上了白灰,还是一无所获。
  “连长,批完了?”听到送客门响,看着远去的一号,通信员才敢从“门缝”里钻出来,瞧着愣神的连长。
  “批什么完了?老子就是贱皮子,喜欢挨首长骂吗?熊兵。”徐连长瞪着通信员。不过他觉得通信员没说错,首长批完了,他才踏实;可首长吃俩包子就“撤了”,他可真是坠入了云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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