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秋生一心破案 仁君深陷黑屋

　　老警察王干与章秋生交换案件的看法。
　　随着事件的调查，龙峰死亡线索逐渐清晰。
　　那是一个不愉快的日子。柳七月单飞去了新疆进一批和田玉，自己到酒店喝酒，会见了几拨朋友，当晚九点多喝得酩酊大醉，在走廊与清洁工发生口角。然后，一夜没有归宿，第二天被几个躲猫猫的小孩子发现死亡在烂尾楼。另外，通过银行理财产品经纪人贾纯反映，龙峰在死亡前买了大额保险。情况仅此而已。
　　末了，章秋生说：“很久没有见到柳七月了。不知她可安好？”
　　王干诡谲地笑笑：“你怎么那么关心她？我看你对人比对案件更感兴趣！”
　　章秋生说：“是吗？我可没有这种感觉。”
　　“你的情绪出卖了你！”
　　“哦。”章秋生不置可否，他不排除，他心里一直驻着柳七月！
　　
　　趁着周末，章秋生又一次造访柳七月的别墅。
　　这些别墅隐藏在楼群中央，看起来不起眼，真的是藏富于闹市，不争不显，不显山不露水，可见设计者的良苦用心。由此，章秋生不由得想起“终南捷径”这个成语，一群不得意的文人蛰居终南山，一旦听到朝廷用人，便去投告。走进门房，白色的木栏杆落下来，挡住去路。
　　穿着制服的门卫走过来，双脚一并，胸脯一挺，右手一抬，恭敬地敬了一个礼。章秋生一看，明显的山寨版敬礼，不觉失笑。
　　“请问先生，找谁？”
　　“哦，我是老师，今天做一下家访。”
　　“谢谢。请你在签名簿上留下尊姓大名。”
　　章秋生写下名字。
　　“请问，要打电话约一下吗？”门卫尊敬地问。
　　“不了，不了。”章秋生说。
　　章秋生走远了，消失在绿化带中央。门卫歪着脖子看了半天，见上面写着“碧桂园别墅18栋，业主柳七月”的字样，神情有些特别。
　　
　　柳七月恰好在家，身着黑丝绸的裙装，身材凹凸有致，头发打成卷，口红微抹，显然是章秋生按响门铃，家政开门的那一瞬，临时补妆的，因为在柳七月看来，会见客人是一件隆重的事情。事情过去两周，柳七月脸上的悲哀明显少许，只是多了一些倦怠、懒散。龙小峰出院在家，手臂打着石膏，吊着绷带，眼神里透着阴郁。
　　是李七月亲自开的门。
　　“这孩子，见着老师也不打招呼！”柳七月责怪龙小峰。
　　“没事。我今天来，只是问问小峰同学身体恢复得怎样？”章秋生笑笑。
　　“忙完这阵，我送孩子上学。我让他一个人去上学，他不肯。说怕同学编排他。”
　　“不会的，我一定做好同学们的工作。让他们多关心龙小峰同学！”
　　家政端来热茶，放在茶几上。章秋生看着家政手指上硕大的戒指，看着隐藏在衣领后面粗壮的项链。
　　“现在国人都爱黄金，爱时髦，爱炫耀。”章秋生心想。
　　章秋生与龙小峰商谈了一下训练计划。显然，龙小峰的情绪不高，他担心手臂会影响体育发挥。
　　“傻子，你的手会在三个月之后恢复的。眼下最为重要的是保持体能、技能的训练！”
　　龙小峰将信将疑。
　　龙小峰被家政带到健身馆去了。临出门，柳七月喊一句：“张姐，你得注意小峰的手臂！”
　　家政回一句：“柳总放心，有专业的教练呢。”
　　
　　别墅瞬间静了下来。章秋生与柳七月谈到案件进展情况。
　　柳七月脸上的愁云聚拢来，叹口气，说：“我打听了，法医解剖，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只能鉴定醉酒死亡！”
　　“一个大男人，身体健健康康，怎么会？”章秋生低声说。
　　“怎么？你什么意思，你是怀疑另有原因？不错，说我赌气嫁给龙峰也罢，说我迷恋金钱嫁给龙峰也罢。可是，我绝不会干出出格的事！”柳七月的反应过激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能是我表述上有问题。”章秋生安慰柳七月。
　　柳七月抽出一张餐巾纸，抹了一下眼泪。
　　“大家都知道，我与龙峰结婚是违心的。白天，我们出双入对，我们是模范夫妻。夜晚，我睡东屋，他睡西屋，一个师太，一个方丈！但是，即使要分手，我也不可能采取杀人的方式。你怀疑我独霸家产吗？我能做到吗？现在，龙氏家族的兄弟满城散布谣言，而且聘请最好的律师，他们要搜集证据，与我对簿公堂！嘤嘤。”柳七月嘤嘤而泣。
　　“七月，不要伤心。现在警方正在争取破案，还大家一个真相！”
　　片刻的宁静。
　　“那好，我得告辞了。今天还有其他孩子要家访。”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客了。”柳七月起身送客。
　　
　　送走章秋生，柳七月百无聊赖。忽然，她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通了，是李仁君。
　　柳七月：“仁君，好久不见。”
　　一个男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七月，好久不见。你现在还好吗？”
　　“谢谢你的关心。”柳七月眼睛一红，甩了一下长发，咬了一下嘴唇，“我和那死鬼也是命里一劫。甭说了，说了伤心。”
　　“你得尽快走出心理阴影。”
　　“谢谢。我有几分证券资产，想请你帮忙打理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李仁君有些激动地说，“不过，这时候处理资产，可能会引起警方的误会。”
　　柳七月说：“误会？这些资产本来就是我名下的！难得你这么热心肠。自从我家那位出事以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躲着我们，好像我们走投无路，要投靠他们似的。现在，什么都要靠钱，人情淡薄。”
　　“你不要想得太绝望，天无绝人之路！面对困难，我们要有面对的勇气与乐观精神。”
　　“谢谢你的疏导，与你一番谈话。我心里好多了。”柳七月左手掠了一下长发，苍白、阴郁的脸上泛起红云。
　　“好吧。你将相关事宜的电子邮件发给我。我会第一时间处理的。”
　　“大恩不言谢！”柳七月说。
　　李仁君想问一问柳七月，上次新疆之行，为什么不辞而别，提前走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李仁君挂了手机，重新坐在办公桌前，电脑显示股市行情的曲线。
　　“从经济层面分析，中国经济一路向好。一带一路经济圈正在发挥作用。”李仁君自言自语地说。
　　
　　李仁君帮助柳七月处理了几起证券资产，很快被龙氏家族聘请的律师注意到了。
　　律师想要第一时间固定证据，找上门来！
　　与此同时，章秋生也想到了李仁君。章秋生关注到李仁君与柳七月乘坐同一班次的航班去了新疆！一个二十年没有联系过的老同学竟然很巧合地乘坐同一航班，而且都是新疆和田！
　　律师、章秋生马不停蹄地赶往证券公司！
　　很巧合的是章秋生乘坐的出租车与律师的座驾因为抢道而发生刮擦，双方理论起来，不依不饶，惊动了交警。
　　
　　正当他们在交警队做笔录的时候，有人捷足先登了！
　　
　　忽然，门外砰砰的敲门声，这声音急促、刺耳，不像是平时女助理敲门声。新来的女助理也是学经济学的，大学毕业，说话软声软气的。
　　进来两位穿制服的公安人员。俩人一出现，空气异样了。一位公安人员出示证件。
　　公安人员声音冷峻、威严：“李仁君同志，你涉嫌一桩内幕交易。我们正在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谁说的？有证据吗？”李仁君急了，声音粗了。
　　“这个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只是负责外围工作。”
　　一人过来拉扯了一下李仁君。李仁君一甩胳膊。
　　“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当三人走在过道里的时候，李仁君看见副总黄仁正不怀好意的奸笑。
　　
　　李仁君被软禁在当地纪委临时设定的场所，因为没有定论，现在暂且属于纪委、监委侦查阶段。。
　　深秋季节，早晚还好，夜里有些冷。有几天，来了寒流，李仁君冷得嘴唇发紫，全身哆嗦。
　　房子的窗户都被封死了，只留小孔通风换气。
　　开始，有俩个从乡镇抽上来的小青年照看。俩小青年一个负责白天12小时，一个负责夜间12小时。他们一言不发，死盯着李仁君。李仁君坐在木椅上，身子倾斜了一下，小青年过来。
　　“请您坐好了，身体要保持挺直，屁股只能坐凳子的前三分之一！”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自家，也不是宾馆！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我要小便。”李仁君吼。
　　李仁君去洗手间，后面跟着小青年。过道很暗，看样子，窗户被封死了。周围铁通一般。这时，一个自来水公司的经理因为涉嫌贪污也被侦查。他从房间里跑出来，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让我去死吧，让我去死吧！”那位经理歇斯底里地喊。然后，他又被人拽进房间里。
　　李仁君有些不寒而栗。
　　夜晚，李仁君睡下来了。一个小青年用雪亮的眼神盯着他。
　　“你坐远点吧，这样看着，我睡不着。”
　　“哼哼，时间长了，想睡自然睡得着。”小青年说。
　　李仁君将手放进被子里。小青年赶紧起身，将李仁君的手从被子里掏出来。
　　“为什么？”
　　“这是纪律，嫌疑人睡觉时，一律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谨防自杀！”
　　“自杀？”李仁君冷笑道，“我没有犯罪为什么畏罪自杀！笑话。”
　　
　　这天，来了审案子的工作人员。一行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五十多岁的女干部。女干部短发，有些老，身材臃肿，却穿着裙装。她脸部很不均匀，上宽下窄，脸很短，就像欠了外债被人用斧子砍掉半截。这个女人不阴不阳的。
　　“我叫霍菊。”女干部自我介绍说。霍菊原先是办事处一位副主任，眼看五十好几，提拔无望，整天混吃混喝。根据她凌厉的作风，后调到纪委负责审案。
　　霍菊审案果然不走寻常路径。
　　“这么阴冷、潮湿，空调呢？”霍菊在屋子里转一圈，看看这里，摸摸那里，“这样的环境怎么能待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关心人，是我们一向宗旨。”她的一席话，说得看管的小青年面红耳赤。
　　“喂，喂。”李仁君喊，“重点是我，看看我的脸色。我每天伙食不好，面带菜色！”
　　看得出，霍菊在克制李仁君的态度。
　　“哦，徐总经理，你比我想象中长得帅多了。看起来年轻，比我还年轻！”说完，拽过一张凳子，凑在李仁君身边。她盯着李仁君，半晌，嘟囔起来，“小李啊，论年龄，你应该叫我大姐。你好糊涂啊，你们年轻人端着金饭碗，却被花花绿绿的世界给腐蚀了。这样的人生观、世界观要不得，要彻底改造，彻底改造。叫我说什么好呢，兄弟，书越读得多越糊涂了，你呀你呀……”她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掏了半天，拿出一叠文件。
　　霍菊拿着文件，目光充满怜爱与慈祥，说：“不过，话说回来。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谁也不能活在真空中，对不对？人的一生，谁没有磨磨折折，谁能保证不犯错误？你呀，既然蹲进来了，就要彻彻底底地改造，照照镜子，洗洗澡，治治病，然后干净、清爽做人！”
　　“嗤，我没有病，为啥要洗澡，照镜子？！”李仁君问。
　　霍菊为了更进一步与李仁君拉近距离，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此刻，霍菊就像一位大姐。
　　霍菊把那叠文件放到李仁君面前，然后，递给他一枝笔：“来，先签了字，咱们再好好谈谈，解开你的思想疙瘩。”她的语气非常温存，仿佛一位母亲在哄一个小孩儿吃奶。
　　李仁君翻看文件，没有动笔。霍菊眼睛一会儿盯着李仁君，一会看看着桌子上的文件。
　　旁边的俩小青年互相递过眼神。一位小青年偷偷地竖起大拇指，低声道：“高，真高明！”
　　霍菊见李仁君犹豫，笑了，说：“你们搞经济学的每天看着股市、证券曲线起起落落的，未免太谨慎了吧。只要签了字，真心忏悔，我以人格保证，这文件内容与你的案子无关，签字吧。只要你今天签字，下午我保你走人！”
　　李仁君依然没有动。
　　站在一边的小青年说：“霍主任，事情不是这么简单。我们都来了一个星期了，也没见得李仁君开口！”
　　霍菊一声厉喝：“谁叫你插嘴的？滚一边去！”
　　李仁君看看文件，果然是近期证券公司的一些文件。其中，文件规定的保密项就有118条之多。这让李仁君哑然失笑。他想到一个段子。买房子的条款多，购房者往往来不及看完条款，购房合同已经签了。买保险的约定条款多，买保险人也不及细看条款，也匆忙之中签下来。只等钱包空了，欠下银行贷款，才感觉上当受骗了！
　　“我不能签字。”李仁君把材料放回原位，果断地说。
　　“怎么能不签呢？放弃眼前的机会多可惜！”霍菊遗憾地、善意地说。
　　“你不必劝了，我这人做事有原则，从来不签糊里糊涂的条款！”
　　“但是，你要相信组织。”霍菊依然是诱导。
　　“即使是零口供，我们依然可以到法院起诉你！”一个小青年愤怒地说。
　　但是，小青年的愤怒很快被霍菊制止了。她朝李仁君坐得更近些，语气更加和善，说：“小李啊，我跟你交个底吧。你这个案子，弹性很大的，往低了说，是内部处分，党内记过、警告。改革，谁也不是完人，没什么大事，都不用走司法程序，参加一次学习班，好好检查就可以了，你可以官复原职。可是，往高说嘛，小李啊，你心里也清楚，现在的反腐形势你是知道的，从中央到地方，反腐的螺栓越拧越紧。人家二月河大作家都说了，目前中国的反腐是史无前例的……当然，这是你我说的私房话，是上不了桌面的。”
　　两小青年也劝李仁君借坡下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霍菊由开始的沉默，到有些不耐烦了。她慢慢地将文件放回公文包，站起身，脸色很难看。
　　她脸上的化妆有些干了，像石膏模子。
　　她狂躁起来：“顽固，恶心！断水断电，不给吃喝，看你还这么顽固！”
　　霍菊愤怒离去，临走时，一脚踹翻了凳子。凳子在地上打了几个转。门“砰”地关上了。屋子里弥漫着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