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除障碍（下）

　　夜色降临，小区里寂静一片，偌大的空间里，偶尔会飘来一两句电视节目的声音。
　　冯成忠和冯家乐走在小区的路上，旁边的花坛里突然冲出四个蒙面人，其中两个抱住了冯成忠，另外两个将冯家乐按在了地上。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想揍你！怎么着？”
　　蒙面人狠狠两拳打在冯成忠的腹部，冯成忠嗷地叫了一声，缓缓地蜷缩身体，倒在了地上。
　　“爸！爸你怎么了？”
　　“给老子闭嘴！别他妈大呼小叫的！”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还敢吭声儿是吧？”
　　蒙面人狠狠两脚踢在冯家乐的肋部，冯家乐捂着伤痛处，来回在地上打着滚儿。
　　另一个蒙面人揪住冯成忠的头发，将冯成忠的头提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揍你吗？因为你不识时务！叫你走，你不走，留下来受罪啊？告诉你，这顿皮肉之苦只是开头，今天是你，明天是你儿子，后天就轮到你老婆！”
　　冯成忠看了一眼蒙面人：“是……是谁叫你来的？”
　　“用得着你管吗！管好你全家吧！记住我的话，下次就没这么轻松了！”
　　蒙面人把冯成忠的头重重地往地上一撞，“咚”的一声，鲜血从发丛中流了出来。
　　几个蒙面人迅速离开了现场。
　　冯家乐挣扎着站起身，扶着冯成忠在花坛的边儿上坐了下来。
　　“爸，您怎么样？您没事儿吧？”
　　冯成忠用手捂着头。
　　“我……没事儿！家乐，你没受伤吧？”
　　“我没什么事儿……爸，您流血了！”冯家乐迅速脱下外套，用外套挡住流血的伤口，“爸，究竟是什么人要找我们的麻烦？”
　　冯成忠叹了一口气：“还能有谁？想我离开的不就是那几个人吗？”
　　“郑奇伟和吴劲松？爸，我明天去和他们拼了！”
　　冯成忠摆了摆手：“他们是官场上的人，下不了这手，八成儿是背后那姓陶的。”
　　“那也是郑奇伟和吴劲松指使的！我不会放过他们！”
　　“家乐，我们斗不过人家的！那姓陶的我也去打听过了，人家是房地产大老板，又是市里面亲自指派的开发商，那可是手眼通天，黑白通吃啊！”
　　“那……那我们怎么办？”
　　冯成忠又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的不外乎就是让我走，我走了，他们才能做他们想做的事儿……那我就走吧。”
　　冯家乐一听急了起来：“爸，您真要走？您要去哪儿？”
　　“我能去哪儿，恐怕由不得我做主啊！”
　　“爸，您能不能不走？咱们和他们斗到底！”
　　冯成忠凄然地笑了笑。
　　“别傻了！人家铁了心要干的事儿，凭咱们的实力是挡不住的！看今天这情形，只有我离开，才能不连累你和你妈！家乐，你听我说，我走之后，你要和他们继续搞好关系，才能保住你那特约经销商的位置！你别的本事没有，不做好这个，你和你妈以后怎么办？”
　　冯家乐低下了头：“爸，我……”
　　“郑奇伟和吴劲松暂时还不会太为难你，不过，往后也很难说。这殡仪馆真要拆掉重建，很多东西都要重新洗牌，有人一直盯着你的位置呢！你自己得留神了。”
　　冯家乐越听越难过：“爸，那您要保重啊……”
　　冯成忠拍了拍冯家乐的肩膀。
　　“爸手里还有底牌，还不到用的时候。爸会回来的。”
　　
　　“啪”的一声，段风丽将手上的材料重重地掷在了办公桌上。
　　“为了让这海鲜城运作起来，他们竟然不等市政府作出批示，就直接开工建设，形成一种既成事实，这心理得有多迫切啊！”
　　沈永捷淡淡地说道：“可以想象，这后面隐藏的不法利益得有多大！”
　　段风丽瞟了一眼沈永捷。
　　“现在未批先建已经是铁证了，你说市里面会怎么处理他们？”
　　“相关责任人通报批评呗，还能怎么处理？”
　　段风丽想了想：“你说……市里面会不会把这栋海鲜城拆了？”
　　沈永捷笑了起来。
　　“怎么可能！五星级酒店餐饮部的月营业额也不过两百万左右，这海鲜城一个月的销售额可在五百万以上，完全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再说了，这还可以列入袁方舟的业绩考核，说明人家经营有方嘛！”
　　段风丽叹了一口气。
　　“按理说还应该罚款的，可百盛宾馆本身就是政府接待宾馆，政府怎么罚它？感觉像是自己罚自己，想想都觉得滑稽！”
　　“由此可以看出，这件事的策划和部署是有多么的完备和周密。幕后人早就算准了，这件事就算捅到市里面，相关责任人所要承受的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处罚。除非我们能证明，这海鲜城和百盛宾馆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在经营。”
　　“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还不足以对嫌疑人展开正式的讯问，连调查、核实的重点和方向都还在摸索之中。”
　　沈永捷摇了摇头。
　　“不！我们已经找到重点和方向了，那就是，海鲜城的大堂经理林斌！也可以正式启用你之前提到过的方式——查账！”
　　“以前为什么不启用呢？”
　　“以前不合适，但现在不同了。既然这海鲜城本身就是一栋未批先建的违章建筑，那与之相关的经营情况是绝对要查的，这也是在调查报告当中，所必须要体现的内容！”
　　“那我们得抓紧行动了，是你跟我去还是杨宇、李晶他们去？”
　　沈永捷想了想。
　　“还是让杨宇和李晶去吧，他们和袁方舟见过一面，肯定会更有办法。如果发现宾馆餐饮的经营总额存在明显偏低的现象，就要立刻把林斌带回来展开讯问！说不定，林斌很快就可以告诉我们，这海鲜城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
　　
　　“冯成忠……真的走了？”听到这个消息，郑奇伟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
　　“您二位吩咐的事情，陶某自然会全力以赴了，现在他已经快到云南了！”
　　吴劲松急切地问道：“那冯成忠在走之前，你就没让他签点儿什么东西？”
　　“我让律师和他签了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冯成忠自愿将顶福天际陵园75%的股份转让给帝豪投资集团。我也跟他说得很明白，他还剩多少资产，我都会一分不少地转给他，可他什么都没有啊！这就不能怪我了！”
　　陶成业从包里取出两份协议，递到了郑奇伟的面前。
　　“陵园是公私合营企业，这股权的转让还得您签字才能生效，郑局，这得劳您的手了。”
　　郑奇伟拿起协议，匆匆浏览了一下，迅速在协议的最后一页签了字。
　　“现在，咱们可以正式启动长州殡葬事业的改革行动了！”
　　陶成业的脸上笑开了花。
　　“郑局，在您的领导之下，长州的民政殡葬改革一定会日新月异的！诶，郑局，上次我做的那份《陵园扩建报告》交上去了吗？”
　　“交上去有几天了，可毫无动静啊，我也觉着有些不对，已经托马副秘书长替我去问问领导的意见了。”
　　“市里面分管这事儿的领导是谁啊？”
　　“张建明张副市长。”
　　陶成业叫了起来：“又是他啊！我可听人说，这张副市长的为政风格是谨慎有余，激情不足，难不成，咱们那份报告不符合他的为政理念？”
　　“说实话，你那份报告我们看过之后，都觉得是高屋建瓴、大气磅礴！我是一个字没改就交上去了，可这领导的想法终究是和我们有区别的。”
　　吴劲松接口说道：“张副市长这个人谨小慎微，可徐书记的风格是什么？无功就是过，平庸就是错，占位必司职，无为就让座！长州官场上的人都知道，徐书记之所以不太赏识张副市长，就是因为他太缺乏一股冲劲儿了！”
　　陶成业问道：“郑局，您觉得这事儿还有转机吗？”
　　“以张建明的风格还有以往的先例来看，怕是很难再有什么进展了。老陶，今天找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再出一把力啊。”
　　吴劲松说道：“陶总，咱们三个人说话就不用藏着掖着了，你在市里面也是有些资源的，以目前这种情况，如果不让徐书记亲自发话，这项目怕是又要黄了！”
　　陶成业有些忿忿不平。
　　“这报告咱们写了，主要障碍咱们也清理了，难不成就这么放弃了？行，这事儿我找孙秘书谈谈，看能不能获得徐书记的支持。”
　　“老陶，咱们等你的好消息啊！”
　　看着陶成业离去的背影，郑奇伟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我说得没错吧？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不用我们着急，陶成业自己也会动起来的。”
　　吴劲松说道：“三百亩地，至少六万个墓位，投资三、五个亿，销售额就可以达到八、九个亿，这比房地产开发赚得还多，而且资金回笼也快！他当然得动起来了！”
　　“说实话，那份报告是做得不错，就是在开发定位和销售定价上和市里面的规划、要求还有些偏差，咱们这身份是没法儿去说话的，就看他陶成业怎么去摆平这件事儿了。”
　　吴劲松却似乎已经提前兴奋了起来。
　　“郑局，不怕您笑话，这八九个亿的销售要真实现了，咱们那15%的股份也不是个小数儿啊！不但能填补以前的亏空，还能留下点儿积攒！”
　　“是啊，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马淑英毕恭毕敬地坐在张建明的对面。
　　“民政局局长郑奇伟一直在向我打听，您为什么不批他那份报告，他也想知道市里面的具体意见，以便做进一步的修改。”
　　张建明取下眼镜，放在了办公桌上。
　　“也好，你可以把市里面的意见转达给他。”
　　张建明拿起了那份报告。
　　“这份报告对于陵园扩建的前景的确描述得很好，但在具体的开发定位上，和政策上的规定还有明显的偏差。市里面明确表示过，今后原则上不再批准开发经营性公墓，换句话说，这三百亩地也只能用来开发公益性公墓，墓位的面积标准和定价标准都要由市政府来进行确定。”
　　张建明翻开报告，用手指着里面的语句。
　　“你来看看，他们倒是很超前，在报告里面把每个墓位的面积都定在1.5平米以上，平均价位更是超过4万元，这哪是公益性公墓，完全就是开发经营性公墓的思路和做法嘛！”
　　马淑英笑了笑：“明白了，我把您的意见反馈给郑奇伟，让他们再调整调整。”
　　
　　马淑英离开没多久，孙赫便走进办公室，在张建明的对面坐了下来。
　　“张副市长，又有什么事儿啊，非得见面再说？”
　　张建明已经深深皱起了眉。
　　“孙秘书，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啊！电话里面说不清楚，我又不方便去找你，只能麻烦你过来一趟了。”
　　孙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裤脚。
　　“说吧，什么事儿？”
　　“孙秘书，谭远牧第二次来找我了。”
　　孙赫一听抬起了头。
　　“他又来了？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孙秘书，我向你打听个事儿，你……听说过百盛海鲜自助城这个项目吗？”
　　孙赫想了想：“海鲜……自助城？是不是百盛宾馆旁边那个海鲜城啊？上次陪徐书记去宾馆的时候看见过。”
　　“对，就是那个海鲜城。”
　　“有什么问题吗？”
　　张建明又把眼镜摘了下来。
　　“是这么回事儿，在百盛宾馆扩建、重装的建设规划里面，是没有这座海鲜城的。几年前宾馆曾经打过一个报告，希望能在那个地方修建一座海鲜城，可我没批啊！但最近几天我才知道，那座海鲜城和宾馆已经同时竣工，营业时间已达半年以上了，你说我能不奇怪吗？谭远牧还来找我核实情况呢！”
　　孙赫自言自语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没批准就建起来了……”
　　“我也在思考这件事情呐！”张建明把身体往前一倾，“孙秘书，这……会不会是徐书记的意思？”
　　孙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张副市长，你这想什么呢？如果是徐书记的意思，我能不知道？”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不是徐书记的意思就好办！”
　　“这明显就是未批先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你直接回复谭远牧就行了。”
　　“那行，回头我就这么回复谭远牧了。”
　　“如果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回市委了。”
　　孙赫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没走几步，又停下脚步，扬起了手。
　　“等等！”
　　张建明愣了一下：“孙秘书，你这是……”
　　孙赫转过身，向着张建明走了几步。
　　“你先别急着回复谭远牧，我找人再查一查，有消息再通知你。”
　　“那……也行吧，我就等你的消息。”
　　孙赫转过身，一边思索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杨宇和李晶坐在宾馆的会议室里面，曾丽敏和贾明慧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啊，袁总去市里面开会了，赵副总今天轮休，宾馆管理人员就我一个人值班。”
　　杨宇看了看曾丽敏：“你是……”
　　“我叫曾丽敏，也是宾馆的副总经理，这位是财务部的贾经理。”
　　杨宇点了点头：“有你在也行。曾副总，根据工作的需要，我们要对宾馆餐饮部的营收和销售进行了解，并对相关账务进行查阅和复制，请给予配合。”
　　“既然是工作需要，我们肯定会全力配合。具体需要查阅哪些账务呢？”
　　李晶说道：“餐饮部近半年以来销售、采购的账务情况，我们都要查阅。”
　　“没问题，那就让贾经理带你们去财务部吧，具体的账务都在财务部的办公室里面。”
　　杨宇和李晶站了起来。
　　“那好，就请贾经理带我们去吧。”
　　贾明慧微笑着说道：“监委同志，你们跟我来吧。”
　　杨宇和李晶跟着贾明慧走出了办公室，曾丽敏略微一思索，拿出了手机。
　　
　　陶成业闭着眼睛，躺在车的后排。
　　梦境中自己站在一条小河前，河上架设着一座浮桥，河对岸立着一棵大树，结满了不知名的果子，看起来既不像梨，又不像苹果。
　　陶成业正准备踏上浮桥，走到河对面看个清楚，袁方舟的一个电话将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老陶，我刚刚得到消息，纪监委的人已经进入宾馆，对餐饮部的账务进行查阅了！”
　　陶成业差点没跳起来：“查账……他们想干什么？”
　　“为什么不查其他部门的账？偏偏要查餐饮部的账？纪监委这一招的矛头是有所指向的呀！我和候局正在市里面开会，走不开，候局让我和你通个气儿，我们要不要采取什么行动啊？”
　　陶成业用手轻轻一拍额头，略微一思索。
　　“我觉得还是以不变应万变，查账只是表明他们有所怀疑，没有证据才打算用查账的方式来寻找证据嘛。袁总，餐饮部的账务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不会有问题，我对贾明慧是反复打过招呼的，餐饮部的账务必须要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
　　“那就好！只要无隙可钻，咱们就要坦然自若！”
　　“可我还是担心呐，他们会不会查到海鲜城那边儿去？”
　　“为保万无一失，你马上派人去海鲜城打打招呼，让下面的人口风再严点儿，咱们呐，要尽力堵住每一个可能出现问题的漏洞！”
　　“好，我立刻安排人去。”
　　
　　走出宾馆的门，杨宇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海鲜城每个月的销售收入都在五百万以上，餐饮部销售业绩最好的一个月才两百多万，这海鲜城的收入是完全没进入宾馆的账目啊！”
　　李晶点了点头：“事不宜迟，马上去海鲜城，封存他们的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