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除障碍（上）

　　对于说动陶成业，郑奇伟其实是蛮有信心的，如果连这个小小的障碍都不能清除，那还谈什么政绩和效益两手抓呢？更何况，陶成业已经把计划和目标定在了500亩，这就说明，他对于效益的欲望和追求还远在自己之上。
　　所以，郑奇伟相信，陶成业一定会采取行动的，他甚至觉得，陶成业不会是第一次执行这种特殊行动了。
　　“……陶总，既然要合作、要共事，那就得以诚相待！冯成忠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郑奇伟没抬头，只是抬起眼皮瞄了一眼陶成业。
　　陶成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
　　吴劲松不失时机地进行了补充。
　　“这冯成忠前些年一直中规中矩，这些年倒有些坐不住了，大概也是看到行业的政策变了吧，老想着要把陵园的资金拿出去搞点儿别的投资。可这陵园怎么说也是公私合营的企业，资金哪能说动就动啊。”
　　郑奇伟轻叹了一口气：“他前前后后向我提过几次这样的要求，你说我这主管领导能同意吗？”
　　陶成业还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那倒也是，性质不一样嘛。”
　　吴劲松接着说道：“去年国庆放假，他找到我和郑局长，说是大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了，他想做个东表示一下，请我和郑局长去澳门玩儿几天，我们觉得问题不大，就去了。哪知道一回来，他就背着我们把陵园的资金给挪走了！”
　　陶成业吃了一惊：“胆子这么大？他把资金挪去干嘛了？”
　　“拿到证券公司投资去了！炒股票、炒外汇、炒期货，最后赔得一干二净！”
　　陶成业问道：“他这是计划好的吧？”
　　“这就是冯成忠最阴的地方！他一口咬定是在澳门的时候，郑局长和我同意他这么干的！”
　　“他敢撒这个谎？”
　　郑奇伟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我和吴馆长同意他挪用了陵园资金，可市里面的领导会这么想吗？领导一定会认为，是我们三个在澳门达成了秘密协议，事后推卸责任、狗咬狗罢了！”
　　陶成业笑了笑：“这冯成忠是有点儿策略啊！”
　　吴劲松接着说道：“没过多久，市里面决定对殡仪馆和陵园展开改扩建工程，可能是认为陵园还有些资金底子吧，就只划拨了三百亩地。可陵园的资金都让那冯成忠给败光了，哪儿还有钱搞开发啊！”
　　郑奇伟抖了抖烟灰。
　　“我们向市里面反映，说开发资金还有缺口，给拖了一段时间，然后市里面就把你指派了过来。可是陶总，你来得不是时候！政策限制摆在那儿，徐书记给我们都出了一道难题啊！”
　　陶成业看了看郑奇伟和吴劲松。
　　“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吴劲松看了一眼郑奇伟。
　　“办法也不是没有，我和郑局商量过很多次，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那冯成忠离开，陶总你进来顶替他的位置，。这样既规避了政策的限制，又能解决你的身份问题。”
　　陶成业一听兴奋了起来。
　　“这办法好啊！他走我来，陵园的合作方仍然是原来的安吉实业公司，一点儿都不违反政策！那冯成忠有意见吗？”
　　“意见大了去了！他大概是觉得，这也是他能翻身的机会。可他连本儿都没有了，还拿什么翻身呐？能替他捂着挪用资金的罪名就不错了！他倒想法挺多！”
　　“这么说……他还不肯走？”
　　“那不是嘛！他死活都要霸着自己的位置！他不走，陶总你就进不来！”
　　“这可是个麻烦事儿啊！”
　　郑奇伟说道：“为了这事儿，我和吴馆长可是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啊。你没来的时候，我们还能想法子拖一拖，可现在你已经来了，这工程还不启动，我们拿什么去面对领导呢？”
　　郑奇伟向吴劲松使了一个眼色。
　　吴劲松立刻接口道：“对那冯成忠，我们是讲道理、讲法律、讲人情，他是一句都停不进去！所以啊，陶总，今天找你来，不是向你诉苦，而是希望你能出手，想个法子把那冯成忠弄走，咱们这工程就看到曙光了！”
　　陶成业愣了一下：“我？我能想什么法子？二位这是抬举我了吧……”
　　郑奇伟抬手止住了陶成业的话。
　　“陶总，我和吴馆长那真的是束手无策才想到你的！对那冯成忠，软的不行，可以试试来点儿硬的吧？明的不行，那来点儿暗的，兴许就能起作用呢？”
　　陶成业连连摆手：“您瞧您把这说的……你们二位都不行，我去也不一定管用啊……”
　　“陶总，你上次可说过，无论这殡仪馆和陵园做成什么样子，在徐书记的眼里，那都是咱们仨人儿一起合作的结果！咱仨人儿如果连个冯成忠都搞不定，这以后还怎么同富贵、共进退呢？”
　　陶成业犹豫了起来：“这个……”
　　“老陶啊，以我和吴馆长这身份，有些事儿还真是不方便由我们去出面。你随便找俩人，用点儿小手段不就成了！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为了长州的民政事业改革，往小了说，也是为了咱仨人今后的前程和事业。”
　　陶成业想了想，一咬牙。
　　“好！这事儿就让陶某来办！借您刚才那句话，为了长州的民政事业改革，也为了咱仨人今后的前程和事业，就豁出去干了！”
　　
　　杨宇看了看坐在对面的袁方舟，对袁方舟的回答略感意外。
　　“袁总，照你刚才的说法，这海鲜城只是宾馆扩建工程的一个衍生品？”
　　袁方舟倒是一副处之泰然的神情。
　　“的确如此。百盛宾馆虽然是政府接待宾馆，但同时也对外营业，功能上一直都是这么定位的。但这里面还是存在一点小的失误，那就是对宾馆扩建后各区域的功能划分定位，不是特别的完善。”
　　袁方舟说着站起身，往自己的茶杯里加了一部分开水，又坐了下来。
　　“长州地处内陆，海鲜是个相对稀缺的产品，但市场的需求却很大，百盛宾馆扩建后，正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增品类、上规模，填补这一空白。趁着施工、装修队伍都是现成的，我们就赶紧在新楼旁边修建了这么一栋海鲜自助城。”
　　“海鲜城随着两栋主楼试营业也有半年了，经营业绩怎么样啊？”
　　袁方舟的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事实证明，我们当初的做法虽然有一些亡羊补牢的成分在里面，但也起到了效果，这半年以来，海鲜城的经营业绩一直都是节节攀升的！”
　　“每月的销售额大概有多少？”
　　袁方舟迅速端起茶杯，送到了嘴边。
　　“这……具体数字我记不住了，主要还是下面的员工跟我汇报。”
　　李晶问道：“可是，袁总，在百盛宾馆扩建的建设规划图里面，是没有海鲜城这栋建筑的，你们向上级部门请示了吗？在程序上报规划了吗？”
　　袁方舟放下了茶杯。
　　“当然报了规划，局里面也是同意了的，不然哪敢动工啊。”
　　“局里面是哪个领导同意的呢？”
　　袁方舟的手不自觉地又伸向了茶杯。
　　“这……当然是候局长了……”
　　
　　曹云坤轻轻地笑了笑。
　　“海鲜类产品再能赚钱，可要专门修建这么一栋楼，那也得做到理由充分、手续合法吧？候局，这海鲜城的修建，宾馆向你们做过请示吗？”
　　候元庆说道：“请示报告在开工前就交上来了，海鲜产品市场大、需求旺，但市场供应却严重不足。曹主任，这百盛宾馆虽说是政府接待宾馆，可在经营上还是自负盈亏的，我当时觉得，宾馆的这一设想倒也很符合实际，就签字同意了。”
　　“候局，百盛宾馆的性质还是不能完全等同于商业酒店的，扩建和装修的资金还是由政府在投入，你就没向市里面进行汇报？”
　　“我哪敢这么独断专行啊！我在报告上签字以后，立刻就转给马副秘书长了。”
　　“既然都到了马副秘书长手里，下一步就该由张副市长来做决定了。张副市长最后是怎么批示的呀？”
　　候元庆犹豫了起来：“张副市长……没有把这份报告转下来。”
　　曹云坤吃了一惊：“张副市长没有作出批示？可海鲜城还是建起来了，这……是未批先建吗？”
　　“曹主任，其实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情况。当时，我把这份报告交给马副秘书长的时候，她的意思是，像这种规模的项目请示报告，张副市长可能看都不会看，不如你们自己做主算了。是我觉得有些不妥，才坚持让马副秘书长把报告交上去的。”
　　“哦，你的意思是……像这种规模的项目建设，是可请示，也可以是不用请示的？”
　　“曹主任，话也不能这么说……对于建设投资规模达到何种程度，就必须报请分管领导签字同意，市里面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再加上这海鲜城说到底就是宾馆餐饮的一个衍生品，所以连马副秘书长也觉得，这事儿的确可报可不报。”
　　曹云坤问道：“就算这海鲜城的建设可报可不报，但总得报请规划局审核通过吧？”
　　“那是当然，这项目开工之前就在市规划局备了案的。”
　　曹云坤皱起了眉：“备案？”
　　
　　听完吴庆祥的叙述，段风丽略感吃惊。
　　“这么说，你们没有在宾馆的建设报告上签字同意？”
　　吴庆祥说道：“百盛宾馆毕竟还是个市政项目，如果没有市里面的意见，我们规划局哪敢先表态啊！多修一栋楼，就会增加相应的土建成本和装修成本，如果我们先于市里面表态同意，那市里面要我们规划局出资怎么办？”
　　沈永捷问道：“宾馆递交建设报告的时候，有没有设想什么变通的方法？”
　　吴庆祥笑了笑：“有！他们一个劲儿地强调，这只是宾馆餐饮的衍生部分，希望我们可以网开一面。”
　　“那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呢？”
　　“我们的考虑是，百盛宾馆本身就是一个扩建和重装的工程，如果还要增加一栋楼，那就属于扩建之后再扩建了！虽说规划局不管财政支出，但在审核建设报告的时候也是要参考这些附加因素的。所以，我们的意见是，可以先给予备案，但不能马上就签字同意。”
　　沈永捷说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这栋海鲜城不但已经建起来，而且营业时间也长达半年以上了！”
　　吴庆祥吃了一惊：“这……恐怕已经算得上未批先建了！不过还是看看市里面的意见吧，我们规划局还是不要过早地表态为好……”
　　
　　谭远牧微笑着问道：“张副市长，你清楚百盛海鲜自助城这个项目吗？”
　　张建明想了想：“海鲜自助城？不会有这个项目吧，我怎么没印象……”
　　谭远牧提示道：“就在百盛宾馆的旁边，据说这栋小楼的建设报告，早就通过马副秘书长转到你这儿来了。”
　　张建明微微一皱眉：“是吗……哦，想起来了，是百盛宾馆递上来的报告。可是我没批啊，所以我才说没这个项目。”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栋海鲜自助城已经建起来了，并且营业已达半年以上，你的感觉呢？”
　　张建明一听就来气。
　　“这……这是典型的未批先建！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在市里面没有批复的情况下先斩后奏！太不像话了！”
　　“张副市长，你能告诉我，当初为什么不同意修建这栋海鲜城吗？”
　　“谭书记，宾馆在改扩建之后，营业面积已经整整扩大了一倍，哪里还欠缺这么一个吃海鲜的地方！真要突出海鲜的重点，在裙楼随便调整一下就能划出好大一片区域！还用得着继续扩建吗？”
　　谭远牧轻轻点了点头：“说得也是啊。”
　　“如果多修这么一栋小楼，土建和装修成本又要增加，还嫌花的钱不够多吗？我随便签个字，市里面就要多支出一大笔钱，谭书记，你说这报告我能批吗？”
　　“你说得很对啊。”
　　张建明忽然脸色一变：“谭书记，这……这不会又是徐书记的意思吧？”
　　谭远牧吃了一惊，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张建明。
　　张建明马上就发现自己失言了，这怎么能说成又是徐书记的意见呢？这不等于是间接地告诉谭远牧，之前的拆楼重建和瑞风集团的天价合同都是徐建辉的意思吗？
　　谭远牧笑了笑：“张副市长，你可能想多了，徐书记怎么会关心这种小工程！再说了，即便是徐书记要亲自作出指示，那也得有人绕过你这个分管副市长，把报告递上去才行，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张建明尴尬地笑了笑：“对对对！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张副市长，刚才你也说了，这是典型的未批先建，接下来你估计得考虑怎么处理这件事了。这是你的工作范畴，我就不过问了。”
　　谭远牧说完便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张建明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发神。
　　
　　陶成业仰躺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不停地长吁短叹。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徐建辉并没有因为徐冰洋的事情，而送给自己什么明显的好处，反倒像是领受了一项艰巨的工作任务；不但要面临政策制度的束手束脚，还得冒险介入一些奇奇怪怪的陈年恩怨。
　　可是，他不能责怪徐建辉，所以，就只能埋怨郑奇伟和吴劲松了。
　　“哎哟……那郑奇伟和吴劲松是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啰……”
　　林春华问道：“陶总，你也认为……那钱是让冯成忠一个人给败光了？”
　　陶成业一下坐直了身体。
　　“我信他个鬼！如果没有吴劲松和郑奇伟的同意，冯成忠能动得了那笔钱？我看呐，那钱八成儿就是被他们仨人一块儿败光了，现在就把屎盆子往冯成忠一个人的脑袋上扣！”
　　林春华轻轻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可话说回来，我们要规避政策的红线，冯成忠如果不走，我们还真的很难进得去。”
　　“这里面的关系谁都看得很清楚，他走人，我进去，这是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上次去徐书记家，主要是汇报徐冰洋的事儿，下次要再去，就得汇报殡仪馆和陵园的工作了！”
　　“既然已经接下来了，咱就准备行动吧。您看，是不是还得朱立和小树他们去？”
　　陶成业嘱咐道：“春华，你注意这几点，第一，咱还是先礼后兵，把话跟他讲清楚，但千万别暴露自己的身份；第二呢，在长州的范围以内，别闹出太大动静儿……总之一句话，干净、利落、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