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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选择时刻 (1)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22 09:28:50      字数:4206

  八十年代末,国际形势剧烈动荡,风云变幻,已经搅动着山沟里每一位官兵的神经。离政治中心最远的这群汉子,就因为离边境极近,而将眼光投入到了邻国,那里的变化,影响着边境的缓和。报纸、文传、会议、广播成了他们获取一切消息的渠道;小道消息也疯传起来,稳定成了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这样的形势,或许不得不让首长们高度警觉起来。
  这次的首长办公会,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气氛很严肃,但每位领导的脸上却透着一种喜悦。因为部队换防的信息越传越浓,越传越真,有鼻子有眼,不容你不去相信。这一不是秘密的秘密,似乎已经板上钉钉,没有人质疑它的真实性。可真要是离开这里,首长们还真有一种恋恋不舍之感。在艰苦的环境中奋斗了几十年,真要进入城市,还真有些失去了“奋斗目标”的慌张。常言说得好,“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城市生活想象得好,可未必就能适应得好。
  “‘和平与发展’是当今世界的两大主题,这一科学的论断,让裁军成了大势所趋。部队的调整虽然没有正式命令,但这消息可是如雷贯耳,无风不起浪呀。主任,目前部队的政治任务是要保稳定、保安全,要统一思想、稳定情绪,干部队伍首当其冲。”政委发表完方向性的高论,吸口烟、喝口茶,平静下内心。虽是老政工,经风见浪不少,但毕竟一直身处山沟,与外界还是有些脱节。遇到眼前这样的大动作,心理不比其他干部轻松。但就是装,也要装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来,整支部队、整个干部队伍都在看着他。
  “嘿嘿,老伙计,这事瞒不住、堵不住,思想工作要做,可大家的心情也要理解。虽然我在这山沟里蹲了三十多年了,可真要离开,那也是高兴呀。”吴一号扶了一下老花镜,又顺手揉了一下微微泛红的眼角。
  他一般情况下不戴花镜,就算是打枪,也是完全凭着自己的“肉眼凡胎”,他相信自己的眼力有老底子。只是在重大场合看重要文件时,才把那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而且,他那渗着血丝的眼睛,就算是使用了熊胆,可也没彻底根除,但这并不影响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可话说回来,真要离开,还真舍不得,哈哈。不过我老家伙早就打算过了,也早有心理准备,就是部队不动,我也该退喽。可这山这水这营房,还真挺留恋的。他娘的,老了老了,还这样婆婆妈妈的,不像个爷们。”
  吴一号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提不上去,就只好走人了。或许这位老兵伤感的不是离开山沟,而是永远要脱下绿色的军装。他是真舍不得。他就觉得这身肥大的军装,要比那华丽的时装,更高贵、更漂亮、更自豪。穿了三十多年的草绿色,包裹得身体都变“绿”了,能舍得?
  “哈哈,老吴哇,咱都老喽,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这事业还得让年轻人来干,年富力强,才能担当重任。江山代有人才出嘛。”二号首长看了一眼主任,似乎在看未来的继任者,“我作为大班长,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
  “嘿嘿,老伙计,我这家伙还没走呢,你倒做好打算了?怪我情绪影响了大家,我检讨,嘿嘿。”吴一号猛吸一口烟。他的检讨也只是说说而已。
  “我说你俩儿带头人可别这样说,我老刘才是船到码头车到站呢。早该走了,呵呵。”刘三号年龄最大,副职干了六年了,无论咋轮,他都上不去,这样的大背景,只有转业一条路。虽然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但也算是内心无愧的“激流勇退”。
  “瞧瞧,咱俩这么一表态,把老刘都给传染了,嘿嘿。咱们都听组织的,进退去留就当一块砖,甭想那么多,想多了也没用。”吴一号甩给对面刘三号一支烟,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他是拿得起、放得下。
  整个会议,主任基本上没太发言,除了说些政治机关教育干部、稳定部队的计划外,对自己的下一步他是只字不提。他还年轻,工作有能力又出色,多年的政治工作经验,养成了思维冷静、少说多做的习惯。但对自己的后路,他也并不是毫不期待的。既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那就交给组织,顺其自然。
  
  七月的山沟,太阳高悬,大地青翠。山峦间无风无云,把闷热的浪留在了营区的上空。没有云彩的北方天空,是炙烤的世界;而比火辣辣的太阳更热的,是干部门煎熬的心情。“如果有机会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这样一个私念。这么多年来,有些干部来了又走了,只是镀了一层“艰苦环境磨练”的金,便到新的岗位走马上任了;又有些干部闹腾几年也走了,脱下了一身的军绿,离开了热血的军营。只有吴为一个人,走了又回来了;闹腾了一次,也没能脱了军装,只是混了个骂名。
  不过,常言说得好,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形势的缓和,部队的调整,这样的大背景下,干部转业的名额也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关键时刻,他的腰可是帮了大忙。很快,这位“伤员”就被纳入到了“转业后备军”的篮子里。
  
  “瞧瞧,我说的没错吧?你小子要感谢你的‘老腰子’,不然想走,门都没有。主任给你准备的高粱米可还有多半麻袋呢。”借着下基层连队的机会,李晓彬抽空会了一次吴为,把他得到的消息透露给老同学。
  “我老吴也有马粪蛋发光的时候!哈哈,有福之人不用忙嘛!”吴为可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去年和女友登记结了婚,没仨月儿子就出生了,老婆更是追着屁股让他离开山沟。他是揪头发、挠脑袋,眼巴巴盼着这一天呢。虽然说部队有“动”的意向,可真要搬出山沟那还不是猴年马月的事,还是先进转业“筐”里稳当。
  “瞧把你嘚瑟地。当时你腰要断了,不早走了?”李晓彬瞟着吴为,使劲咧着嘴。
  “你少咒老子。他娘的,腰断了,那不成了废人了,还儿子个屁。”吴为“呸”了一口,递给李晓彬一支烟,“你是上级首长,得拍你的马屁。”
  拍就拍,李晓彬不在乎。“你就那么舍得离开部队?”接过烟,盯着吴为,严肃地问。
  一阵沉默,吴为使劲吸了两口烟,烟雾朦胧了他的面容。一声叹气,从烟雾中传来:“要说一点不留恋那是假话。在山沟呆了五六年了,上军校之前还呆过一年多,这花花草草都有感情了。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算环境再艰苦,这里的山水不是养育了我吗?如果单身汉,在哪都有饭吃。唉,可有了家,有了儿子,可就要想想另一半的难处了。可能我的思想觉悟低,总是为他娘俩想的多。”吴为又续上一支烟,“儿子刚两个月时,半夜发烧,老婆抱着他冒雨去医院,一守就是两天一夜。我知道,就算她再理解丈夫的职业,也不会少骂我一句……”
  李晓彬看了眼蔫头耷脑的吴为,似乎理解了一个丈夫在内疚时的自责,也有些理解一名军人在选择时的痛苦。他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行啦,别煽情了。如果能走就乐呵呵走,不能走,也安心地干。咱当兵人的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战争时交给战场,平时交给组织。”
  “怪不得你进政治机关,真是当政委的料。”吴为不知是赞扬,还是挖苦。
  “得了,别得了便宜卖了乖。我这可是内部消息,到时候情况有变,你可别怪我谎报军情就成。”李晓彬拍了拍屁股,起身准备告辞。
  “乌鸦嘴。老子命就那么差,总秃噜扣?”吴为狠狠地掐灭烟头。这心里可就忽悠开了,真怕再出现差错。
  
  李晓彬一走,吴为可是憋不住心里的兴奋劲,趁机把从施工工地返回连队留守的八班长喊了过来,两人要偷着整上两口。全训了一年,连队又奔赴了施工前线。毕竟是有“挣钱经验”的连队,还是多出去服务服务经济大局更划算。所以,连队这次再走,吴为又倒霉蛋一样留了下来,原因就是有留守经验。这已经无所谓了,有更大的好事在眼前,他可顾不上是呆在山沟还是钻进城里。
  在吴为的眼里,这八班长也应该算是“英雄”,不比马天柱差多少。马天柱是自卫还击战的英雄,八班长是“勇斗”劳改犯的英雄。这个故事,听起来还真让人提气,可也令人心寒。
  连队施工,吴为没去上,可八班长没拉下。连队干的就是清理城市河道淤泥的任务,一身泥、一身水,一个个跟黑小鬼一样。可就是因为军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所以,才去干这种特别没人愿意干的活。巧合的是,相邻一段清淤工程,是由当地一所监狱承包的,劳改犯和军人同在一条河里和泥猴,这种情况着实不多见。
  
  “兄弟,当兵几年了?”休息时,两家对接的河道上,分别坐着看不出身份的两伙人。一位劳改犯甩给八班长一支烟,两人拉起了话。
  “两年。”八班长没有多想,只是善意地回着话,烟也并没有接。
  “哎呀,还得有一年呢,够苦的。兄弟,我还有两个月就出去了,嘿嘿。”劳改犯奸笑着,喷出一口烟。
  八班长斜了对方一眼,一脸的冷酷。
  “嘿嘿,好好捱吧,咱都一样,别用那种眼神看兄弟。”劳改犯看到八班长的眼神,依然挑逗着。
  “你姥姥!”八班长怒吼一声,窜起来扑向劳改犯……
  一场打斗,很快被狱警和带队的干部给拉开。了解情况后,军方可没少给警方施加压力,要好好管教犯人。至于如何处理,不得而知,但八班长可是很伤心。指导员做了几天的思想工作,讲透了军人和罪犯怎么可以相提并论的大道理,可八班长还是心里不忿,干脆被派回来担任留守工作。可在吴为的眼中,八班长就是英雄,是一条血性的汉子,有骨气的战士。
  
  现在俩人喝点小酒,谈天说地,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消除他心里的那块小阴影。
  “老八,还去城里不了?”吴为笑眯眯问八班长。
  “不去了,城里人不讲究,太假。看咱们干那活,眼珠子都斜上天了。还是山沟好,没人欺负咱。”八班长可算知道伤心的滋味了。
  “和平时期,谁会看到军人的付出?还是自己看得起自己吧。”
  “排长,这不公平!”
  “世上哪有完全公平的事。咋了,当兵后悔了?”吴为放下缸子,盯着八班长。
  “听人说当兵后悔三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没这体会。但穿上军装,我就不会后悔。”八班长一扬脖,喝了一大口……
  
  然而,李晓彬和吴为那次透信时说的戏言,真就成了事实,吴为转业的事真的再一次“秃噜扣”了。但这次不是组织的决定,而是吴为主动放弃了转业的机会。
  原来,转业的名额确定下来后,吴为着实高兴了一阵子,还把这一消息告诉了老婆。可正当在兴奋和不舍、等待离队期间,没有安排转业的三连副连长的事,传到了他的耳中。三连副家在农村,父亲过早去世,母亲瘫在床上,媳妇一直带着四岁的女儿伺候着婆婆,一家的重担全落在一个女人的肩上。可这位理解丈夫的媳妇,也没有提出让丈夫转业的要求,每次来信都是平安报喜。但三连副知道家中的苦处,可他就算是有心转业,却无意向领导张口。名额有限,狼多肉少,他在咬牙挺着。
  吴为这心里七上八下闹腾了两天,八班长都说他得了精神病,要走了高兴得屁颠屁颠的。可第三天,他主动找到了主任,提出了把自己的名额让给三连副的申请。
  他留了下来,也挨了媳妇三页书信的臭骂,可他心里却安稳了许多。他遗憾自己的选择,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当哥仨再次凑到一起时,德宝只给了他一拳,说了句“够爷们”;李晓彬盯着他没言语,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老同学,看到了他内心更多的战友情、兄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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