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日本第一晚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田村告诉大家，这第一顿饭就是他和小岛请大家吃，以后就得自己做饭了。语毕，小岛和梅启子提了两袋快餐进来。
　　吃完饭后，他带我们去打电话。只有五分钟，我选择给妈妈打电话，日本和国内有三小时的时差。晚上日本是七点，中国就是十点钟。那时妈妈已经睡觉了，电话那端我听到妈妈睡意朦胧的声音。后来听到我的声音后，立刻她的声音变得精神起来。
　　当我喊了声“妈妈”的时候，泪水已经挂在了脸颊。
　　“恬恬，是你啊？你到日本了吗？现在哪里？”妈妈一连串的关切，让我止不住哭出了声。镇定，镇定，不能让妈妈听到我的哭声，我努力平静心情。
　　我告诉妈妈，自己已经平安到达日本。现在在日本的日语培训基地，进行一周的日语培训，然后再去工厂上班。我让妈妈不要为我担心，我挺好的。最后，嗓子不小心咳嗽了一声，妈妈赶紧问我：“恬恬，你感冒了啊？那天在家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好像感冒了。因为想着你要出国了，也没问什么，害怕你影响你的好心情，也怪我，那天没问你一下。家里还有感冒药呢。”听着妈妈自责的话语，我哽咽了。
　　“好了吗？时间到了，可以挂电话了。”在我身后的女人不停地催着我。我知道每个人都希望跟家人说点什么。
　　我镇定了情绪，告诉妈妈：“妈，我没事，放心好了。时间到了，下次，再给您打。”然后匆匆挂断了电话，站在角落里开始思念家。
　　嫣儿和我一样，她是给儿子打的，听着儿子稚嫩的嗓音，心也跟着回到了中国。她来到我身旁，陪着我默默地流泪。这一刻，我们知道思念家人的眼泪，从此刻开始流到回国。
　　后来有一次，我听到孔兰和张伶俐的谈话，她们从田村老师那里了解到了，培训基地不远处有投币的公用电话。投10日元可以国内通话三分钟，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嫣儿，以后我们晚上就可以经常跑出去给家里人打电话。最让我们放心不下的就是孩子和双亲。
　　第二天．老师发了很多日语单词和短语，让我们背和默写。每天会有一次测试，大家都不甘心落后。下课，放学都在背，很多句子和单词是我们在国内没学过的；而且这些单词和句子，老师说以后在工作中会经常用到。希望我们努力记住，要不然工作中不会用，和日本工人工作中沟通，会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我想也是，虽然看着日语单词头疼，但是还得耐下性子记忆。已经上了这条船，现在是连下船的机会也没了，必须硬着头皮，笑着走下去。
　　有时候嫣儿叫我出去散心，我也没了心情。记得一次测试，我没考及格，看着错误的一堆单词，那一夜我也没睡好。半夜里总是醒来，想着那几个跟我过不去的单词，天一亮，我就坐起来背单词。
　　接下来的几次测试，我都考得不错，我挺羡慕嫣儿的，她记忆力就是比我好，单词也不见她背，每次测试都不错。后来我给自己找了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就是一年前的那次车祸，让我的记忆力打了折扣，很多事情，总是容易健忘。嫣儿也安慰我：“没事，不要着急，慢慢来。”
　　我们除了学习日语就是做饭了，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学习时间用来做饭。所以决定每人轮流一天做饭，我们这组孔兰比较能干，做饭的事情，她承包了，洗洗刷刷的活只能我接手。嫣儿却没我这么幸运，我不擅长做饭，烧菜，她比我还差。虽然我们都是从学校毕业后，就一直在外地打工。靠着工厂里的食堂过日子，但是好在开店的时候，我还自己做饭、炒菜吃了，她好像就一直没这个锻炼的机会。
　　记得一次，轮到嫣儿做饭，从来没做过饭的她，不知道放多少水，或许那会我在学习，她也没找我问。也或许，她知道我也不会，在电饭锅里加了好多水。等开饭的时候，打开锅盖，天啦，所有的人都笑翻了，原来她煮了一锅稀饭。当跟她说这事时，她一脸茫然：“怎么可能啊？”
　　那天，她在大家的责备声中，吃了默默地吃了一顿稀饭。再后来的几天，也没人再和她计较做饭的事情了，她也和我一样沦落到了洗碗的份上。嫣儿说：“因祸得福了。”
　　“还真是的。”我陪她乐。我们快乐地做起了洗碗工。
　　很快，一周的培训就结束了，我们在紧张，期盼中度过了七天。最后一天，田村要带我们去岗山的公园玩，给我们释放一下压力。大家都很开心，唯独我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的感冒严重了，扁桃体发炎，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我的直觉告诉我，大家都开始疏远我，害怕被我的感冒传染了，仿佛嫣儿也离我很远。或许是我多虑了，我自己故意离他们远了。总之，那时候，我感觉自己真的很可怜，很孤单。
　　在去公园的路上，我尽量坐在车后面，避开别人异样的目光，不知道这几天是为什么。可能我心里有个阴影，我觉得嫣儿找我的次数也少了。为了害怕自己的感冒传给体弱的她，我很少去找她。虽然心里想着，很快就要分开了，而且一跟开就是一年，很难过，但是又能怎样？谁让自己这么倒霉，偏偏这时候感冒了。
　　到了目的地了，田村一直向我们介绍着公园的景点和来由。毕竟不是国内的公园，大家对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三个一群两个一伙的谈笑着，田村和小岛时不时的给我们讲解着。
　　我一个人跟在队伍后面。“大姐，你感冒好点了吗？看你这两天没精神。”那个在国内学日语的小女孩金艳来到我身边。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不解地问：“怎么了？”我笑笑：“你还是不要靠近我，我感冒了，害怕传给你。明天你就要去新工厂报道了，要有好的身体才行。”
　　金艳听我这么说，拉着我的胳膊就走：“没事，我身体好多抗体呢。不用担心，明天分开了，一年才能见你，真的不舍得你哦。”金艳的话让我这么多天来的冰封了的心暖了起来。
　　这丫头是我们这么多人中，不多的签订三年合同的人。所以，她和其他三个在日本三年的女人一个宿舍。她是个好胜心强的姑娘，这两天为了学习日语也没了时候找我玩，就是教室里说句话而已。
　　我知道，刚上车的时候，她就准备靠近我了。是我自己故意和她拉开了距离，没想到这时候，她还是跟上了我。在她的陪伴下，我的心情爽快了很多，但是，还是尽量少和她说话，我真的害怕，感冒传染给了她。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公园里逛。这个公园虽然不大，但是我们对新事物的好奇，被迫自己的脚步停下。看到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他们的婚礼很特别，国家的风俗不同吧，亲朋好友不多。但是着清一色白衬衫，黑色西服，只有新娘穿着美丽的日本和服。
　　当时我们都奇怪，不知道那群人在干嘛。田村告诉我们，那是日本人在举行婚礼，我们被吓到了。“这场面，这架势哪里像办喜事的，一点色彩都没有，全是黑色，有点像中国的葬礼了。”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嗯，不过日本葬礼也是这样着装，你们注意看，婚礼和葬礼的区别就是胸前的胸花。新娘穿的那件婚纱叫‘白无垢’，由三件全白衣服搭配而成，上面绣有白鹤或其他代表吉祥的图腾。新娘全身白色的打扮不仅代表纯洁，也代表‘新娘将融入夫家，没有自己的颜色’。此外，新娘还须戴上白色帽状的‘角隐’，象征‘隐藏头角’，也就是收敛脾气、追随夫家、不求自我表现的意思，这里的婚礼没有中国的婚礼排场和热闹的气氛。”
　　听着田村的介绍，我们仿佛好想凑近了去看，但是碍于中国的脸面，也没人好意思上前破坏那么美好的氛围，就这么远观着吧。
　　时间匆匆而过，夕阳西下，在天边留下红彤彤的霞光。霞光洒落在身边的小河里，平静的湖面上，湖面上闪耀着灿烂的光辉。一阵微风拂国，湖面泛起了层层波纹。每个波纹都在跳跃，就像有无数双金眼睛一眨一眨，真是好看！湖水清可见底，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几条小鱼在欢快地游来游去。
　　“有鱼，快看。”金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目光从新人身上，转移到我们身边的小河里，我们被她的惊喜声也都将目光转移到了小湖里。在小湖泊的一头有一大片荷花。荷叶那么绿，绿得晃人的眼，荷叶那么多，一片紧挨在另一片上。一朵朵荷花犹如一个个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穿着粉色的裙子，在绿色的大舞台上跳着集体舞。小湖泊的另一头有一座“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假山，那是孩子们的乐园。小湖泊边有一个小山坡，山坡上种满了树：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香樟树，有高大挺拔如同士兵一样的松树，有婀娜多姿长发飘逸如少女般的柳树，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树。
　　“我们刚才没从这里走吧？这里真漂亮。”人群中有人由衷的赞叹，和我想的一样。
　　“刚才从入口进来的，这里是出口。既然你们觉得漂亮，我们不防给你们在这里合个影怎么样？”田村提议。“好。谢谢。”大家为田村的提议雀跃，很快站好了队形，一个个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照片明天早上给你们。”田村给我们拍完照片，带着我们出了公园。上车后，田村跟我们说，“今天是你们在岗山的最后一天，也是最开心的一天吧？今晚好好聚聚，明天你们就要分开了。”本来很高兴的心情，被田村的话打败了。
　　是啊，田村也是好心提醒我们，国内相聚，国外散，就像我和嫣儿，金艳，等着我们的是看不见的未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片天空。
　　回到宿舍，大家也没了吃饭的兴趣，我躺在床上迷糊着，脑海中一片茫然。
　　“恬恬，快。你看看我这里有你需要的物品吗？”这时候，嫣儿不知道何时站在了我的床边。
　　“这些都给你吧，以后你肯定需要。”我看着嫣儿举在手里的一堆真空包装的食品发呆。自从嫣儿知道她分配的公司包吃住的时候，已经将自己从国内带来的吃的抛出了很多，也没找我，我也没找她。其实我是觉得她和我走远了，没想到她还是惦记我的。
　　“快，拿着，那天宿舍分了之后，就有很多人找我，让我将带来的食物卖给她们。而且给我现钱，本来这几包东西也要买走的，我硬是没肯卖，我想留给你。”嫣儿看我没接，挤出一丝笑容，“恬恬，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了。你感冒了不但不关心你，还远离你。本来我倒是想来看你的，可是，她们跟我讲，你感冒了，我体弱，让我少接近你，免得我也被传染感冒了。明天到公司，日本人见我生病了，不会给我安排好岗位，请原谅我的自私。”听着嫣儿快要哭出的声音，我的心软了。
　　接过她手里的食物，起身下床，到钱包里拿钱给她，嫣儿说什么也不收。但是我觉得，以后我们分开了，没人照顾她，钱就是最重要的物品。我塞进她的口袋，拉着她走出了宿舍。
　　坐在宿舍公寓前的台阶上，我们背靠着背，许久没有说话，就这么让彼此的呼吸，融入这岗山日语培训基地的空气里吧。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在这里相聚，我们这么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小岛用一种别样的眼光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们才发现已经很晚了，起身回了宿舍。
　　这一晚上我一夜无眠，天刚亮就开始起床整理行李，准备迎接新的环境。开始挣钱去了。
　　她们也和我一样，彻夜无眠。当我刚收拾完，嫣儿已经在门外喊开了：“恬恬，你好了吗？好像周总的车来了，我们走吧。”我听到嫣儿的喊声，背上包，拿了行李箱打开门。
　　这时候，大家也都已经准备好了，聚在走廊里随时准备出发。我靠着嫣儿站着，嗓子有点痒痒的，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出来。这里人多嘴杂，虽然我的感冒好了很多，但是此刻必须忍住。嫣儿看我怪怪的表情偷偷靠近我说：“想咳嗽就咳嗽吧，没关系。”我冲她笑笑，转脸到墙角，轻轻咳嗽着，眼泪也出了眼眶。嫣儿是我的同学也是闺蜜，我们一起嬉笑怒骂，一起眉来眼去，时而装疯时而买傻，相互理解，扶持但安慰深深藏在心底。似一首温婉的老歌，我们经常地唱。我喜欢那些欢乐的时光，马上就要分开了，想必她和我一样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