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3)
作品名称:曙光初绽 作者:孙兴盛 发布时间:2020-07-21 16:59:22 字数:3530
赵云龙把柳小凤报告的消息带回青羊街后,红二十五军立即召开了营以上的干部会议。包括军首长在内的五十多个人集合在四合院后面的大厅里,就如何反击敌人的“围剿”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有的主张跟上一次一样,来个你死我活的拼杀;有的则主张避开敌人的锋芒,暂时撤离南山区,待敌人走后再重新回来。
程军长将他那黑墨眼镜扶了扶,向大家分析说:“红二十五军自从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河南罗山县何家冲出发长征以来,历时近半年,和尾随我们的敌人大大小小也经过了几十场战斗,我们不但没有被歼灭,反而比以前更壮大了,更强盛了。今后,我们要在鄂豫陕省委的领导下,与强大于我们几十倍的敌人继续展开搏斗,我们要认识这场革命的长期性、艰巨性和残酷性,因而,我们就要采取灵活的战略战术。在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的长征不是一般的‘行军’,而是一曲人类求生存的凯歌。为了生存,我们得视其情况,避开敌人的魔爪,进行一次生死攸关、征途漫漫的撤退。所以,当强大于我们数十倍的敌人从正面向我们围扑来的时候,我们就得采取大回旋的作战方法,击败国民党中央军的‘围剿’。当然,我们绝对不是逃跑主义,我们还要寻找战机……”
程军长展开了军事地图,坐在四周的几个团长围拢过来。程军长说:“据玉皇顶送来的情报得知,敌人不是从我们的正北柳县那个方向朝我们扑来,而是从我们的西边,经过四郎坝,一出川口,居高临下给我们来一个突然袭击。从此看来,敌人必然是从长安子午峪入山……”
坐在军长身后的赵云龙立即说:“我们就在这里吃掉他!”
“对,我们就在这里吃掉它。不过,不是敌人进的时候,而是出山的时候。”程军长说,“进山时,敌人的锐气正猛;出山时,他们早已疲惫得没有抵抗力了。这时,正是我们消灭它的有利时机。”团以上的首长都觉得程军长说得很对,于是,大家纷纷谈起撤退的方法、路线来。
经过了半个多小时的酝酿,程军长拳头一攥,在方桌上敲了一下,作出总结:“各团通知部队:傍晚时分开拔,向南挺进,入南榨县境,行军一昼夜。天亮后,从南榨县西洋峪北进,至长安县子午峪,天黑后压上子午峪两边的山梁埋伏在树林中,控制出山的这条大路……这就是说,在敌人‘围剿’我们不成,从原路退回西安的时候,打他一个伏击战!”
当赵云龙正在手舞足蹈、摩拳擦掌的时候,程军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想打伏击战了吧?我知道你有打仗的瘾!可是,我命令你带领区苏维埃游击队的四百多人,坚持在青羊街以北的山谷里,万一敌人向柳县方向逃遁,你就给他打一个阻击战。”
“如果敌人不走这条路线,我该怎么办?”赵云龙问。
程军长说:“你就作好老百姓回村的组织工作。”
赵云龙会意地点点头。
红二十五军实行战略性大转移的第二天凌晨一点钟,国民党四十二师一〇四旅真的从长安县子午峪进入秦岭山区。他们沿着古栈道一直东进,到四郎坝已是吃下午饭的时候了。
黄占山的二百多号小喽啰站在山门外边,眼望玉皇顶下,只见一〇四旅零散的队伍拉了长长的一串子,如从黄泥中爬出来的蚂蚁一样,拖拖拉拉向前运动,直到日压西山才过完了全部队伍。
黄占山在独眼老五肩上拍了一把,说:“去吧,带着你的人马,在鬼谷口埋伏了,仗打完,只许中央军从原路撤回,坚决不准红军追击……”
独眼老五今天显得特别精神,一身藏青色的土匪服装,头上缠了青帕,腰里插了盒子炮;山大王赏他一匹红马,他骑在马背上,抱拳一揖:“大王,你放心,有老五在,红军休想进入鬼谷口。”
说罢,一拍马屁股,五十多名小喽啰跟着他下了玉皇顶。
独眼老五离了玉皇顶,就忘了山大王的吩咐,凭着路径熟悉,插斜路绕过四郎坝东川,急急地赶在了一〇四旅的前边,早早进入阵地。等夜幕笼罩了鬼谷口的时候,独眼老五的人早就趴在了两岸山梁上的草丛中。
一〇四旅一出四郎坝东川,军士们一个一个精神抖擞起来。旅长贺歧生一再呐喊,要各团各营各连作好战斗准备。当他们摸着黑通过西鬼谷时,突然两岸山梁上发出喊声:“中央军的伙计们,放心地去打红军吧……这里有山寨的弟兄替你们守卫……万无一失……”
贺歧生听了这阵阵喊声,知道是玉皇顶的土匪们提前进入阵地了,就骑在马背上,用双手拢了一个喇叭,朝着山梁上训斥道:“呐喊什么呐喊什么?一点军事知识都没有!这样高声呐喊,岂不暴露了军事秘密?”
两岸山梁上不再呐喊了。
贺歧生一阵阵毛骨悚然,只觉浑身不舒服。
一〇四旅人销声马摘铃,摸索了十五里,赶到青羊街的时候,却是一座空城。街上连老百姓也没有,农家门上锁,街道一片漆黑。贺歧生知道又上当了。
根据一一六旅的教训,贺歧生知道红军绝对走不远,就在附近哪个山头上,但究竟是哪个山头,他无法知道;加上天黑地黑,什么也看不见,实在没法与红军接火,于是就对空射了一阵手枪,试探红军究竟埋伏在什么地方。但是,一阵手枪射过之后,青羊街仍归平静,平时那些鸡鸣、犬吠的响声,仍然听不到。
正在焦急,南街一家土墙外面堆放着的玉米秆内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一〇四旅的一名军士扑上去,用枪口指着玉米秆内大喊:“出来!站出来!”
响声停止了,但却没有人站出来。接着围上来十几名军士,一齐把枪口对准玉米秆。有胆大的,就动手抱开玉米秆。结果,从玉米秆中拉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来。
火把一齐向老头拥来。
贺歧生跳下马背,用盒子枪指着老头的太阳穴问:“老汉,你说,红军到哪里去了?”
那老头穿着一身补丁衣服,颤索索地站在贺歧生当面,嘴张了两张,却没有说出话来。
贺歧生用枪口向老头太阳穴敲了一下,逼着问:“你说不说,不说就一枪崩了你。”
老头嗫嚅着两片颤豁豁的嘴唇,动了动,终于慢腾腾地说:“昨天……就开拔了……”
“向哪儿去了?”
“向南……一直向南……听说……翻汉中去了。”
贺歧生吼道:“你说这可是实话?”
“实话,实话……”老汉颤索索地说。
贺歧生泄气了。摸了一个黑天,又急行军一个白天,妈的,赶到这儿却扑了一个空!
气愤之下,贺歧生捞起手枪,向那老汉胸膛一连射出两颗子弹,老汉身子摇了摇,终于倒在地上不再动弹了。
贺歧生发疯般地在青羊街上吼了一阵,又跨上战马向街中心走来。他在心里说:“红军怎么就跑了呢?”想来想去,他觉得这与黄占山的山寨有关——还不是那帮王八蛋咋咋呼呼,提前进入阵地,暴露了中央军要来的消息,所以,红军就早早地溜了。
得出这种结论后,贺歧生就把祸根瞅在了埋伏于鬼谷口的独眼老五身上。要不是他们咋咋呼呼,惊动了红军,红军怎么能知道中央军要来!他妈的,真是一窝土匪!一帮乌合之众!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保守秘密!
贺歧生一怒,就把枪口朝西一指:“走,消灭这帮土匪王八蛋!”
贺歧生命令刚一出口,一〇四旅又折向后转,跑步来到鬼谷口,等不及的早已端起枪朝两岸山梁冲去。
娘娘柳小凤在西鬼谷打死二百多名中央军,受到了山大王及全山寨二百多名弟兄的敬重,使独眼老五早已看得眼红了。于是,他也想在这次阻击红军的战斗中立一大功。所以,自从山大王交给了他这个任务后,他就磨刀霍霍,蠢蠢欲动。不但张狂得安静不下来,而且没有按照山大王和贺歧生商量的时间去办,而是在一〇四旅通过西鬼谷之前就埋伏在了两岸山梁上。
独眼老五听到枪声以为是红军的队伍到了,就精神抖擞地大喊:“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都给我打!打!”
于是,双方接上了火。
战斗相当激烈,一〇四旅除了有长短枪外,还有轻机枪。火舌像划过夜空的无数雷电,从头顶上直压下来。独眼老五的人眼看着一个个死在了枪炮声中,五十多人剩不到十个人。
独眼老五不再呐喊了。惨淡的星月中,只见两岸山梁上有大部队冲了下来,独眼老五一急提了盒子枪,从一堆灌木丛背后爬起来,直向阵地外边窜去。
凭着地理熟悉,独眼老五三拐两拐,终于溜出大部队的包围圈。黑暗中,穿过一片毛栗子树林,来到一片草地上。定睛一看,正是四郎坝北川的一个叫柳树村的小庄子,独眼老五这才舒了口气,只身猫腰,拐呀瘸呀地向玉皇顶走来……
一〇四旅歼灭了五十多名土匪武装后,大摇大摆地经过四郎坝,向西安方向退去。此时正是半夜子时。
拂晓时分,队伍艰难地跋涉在子午峪的夹道里。军士们连日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此时个个筋疲力尽,昏昏欲倒。贺歧生虽然威胁性地枪毙了两名负伤不能继续行走的兵士,但队列中的士兵们还是摇摇晃晃,疲惫得提不起精神。
正在贺歧生大吼大骂的时候,子午峪两岸山梁上枪声大作,“打呀,杀呀”的口号声喊个不停。一〇四旅忽然大乱,像热锅上的蚂蚁,忘了回击,士兵们个个抱头鼠窜。贺歧生正要阻止,身边的一颗手榴弹忽然炸响,沙石飞了一身,吓得他打了个趔趄,颤索索地愣在那里。
两岸山梁上仍然传来密集的枪声。枪声响成一片,如雷吼似的。
“缴枪不杀!”
“红军优待俘虏!”
一阵阵喊声从山梁上压下来,沟道里霎时拥满了红军。
一〇四旅除死了的士兵外,全部举起手中的枪,成了红军的俘虏。
贺歧生也被红军战士从马背上拉下来,缴了手枪,举着两手乖乖地站在俘虏的队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