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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万金家书(4)

作品名称:雪冷·血热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20-07-21 10:34:45      字数:3000

  迎来送往,人之常情。刘三号前几天就知道老邻居李主任两口子要回老家探亲,所以,早早准备了点野味,为这两口子送行。虽然两位夫人之间有着文化上的差距,但两个男人之间可是战友加兄弟;再说,山沟里家属就这么几个,整天搅和在一起,感情深着呢。托人整了点狍子肉、兔子腿,算是饯行的土产。可没想到一场大雪袭来,他估计这老李回家的事八成是黄了,干脆送行酒改成压惊饭,咋的自己不能独享野味,那也忒不够意思了。于是,下了班赶紧帮媳妇忙活,差不多了出来喊李主任两口子。
  恰巧,主任媳妇正用笤帚使劲在划拉雪,瞧那劲头子还真卖力气似的。他哪里知道,这娘们正在和老天爷较着劲。
  “吆喝,弟妹呀,这么勤快?甭扫了,还下着呢。”刘三号隔着杖子吐了口烟,“老李没下班吗?”
  正在躬腰和雪较劲的主任媳妇,就是心里有再大的怨气,也绝不会当着丈夫的同事面流露出来。赶紧直起腰,送给刘三号一个灿烂的苦笑:“刘大哥呀,扫扫雪省着积住。找我家老李?啥子事?他刚回来。”主任媳妇从不打听男人之间的事,那句“啥子事”也就是随口一说的话。
  “也没啥事,这不是听说你们两口子要回老家嘛,整点野味送送你俩。快喊老李一起过来,马上就好了。”
  “哎!这老天爷也不长眼,这还回啥子家哟。”胖媳妇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笤帚扔在了地上。
  “这鬼天气是害人。不过没关系,走不走都得吃饭,快喊老李,咱喝两盅。”刘三号一个劲地催。
  “晓得了,晓得了,我这就喊老李。谢谢刘大哥。”胖媳妇拍拍两只手,拉门往屋里闯。刘三号扔下烟头,转身回了屋。
  
  房门一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也带来了媳妇的一问。
  “来没有?”刘夫人扎着围裙,从厨房里往炕桌上端着菜,回头问进屋的丈夫。两口子虽然有时候也是磕磕绊绊,但在对外上两人绝对一致,“家丑不外扬”是他们共同的底线。
  “去喊了,马上来。哎,我咋觉得主任媳妇不大高兴呢?回不去家不至于这样呢。”刘三号接过一只盘子。
  “回不去家能高兴起来吗?你别看那媳妇文化不高,可虚荣心不差。几年没回去了,丈夫官又升了,那还不得风光风光呀。现在突然回不去了,心里能舒服?”夫人瞟了眼老刘。作为女人,或许更能理解女人的小心思。自己没什么进步,但丈夫进步大大的,那能没有妻子的功劳?
  “你以为都像你呢?”刘三号一撇嘴。
  “我?我可没拿你风光。再说了,有啥风光的,山沟里的土包子。”夫人还真不给刘三号面子。如今,部队干部到地方已经不吃香了,何况人家住的就是城市,老爹也是个小头头,估计也没咋看得起老刘这芝麻官。
  夫人这几句话,可给老刘怼够戗。别看在部队他可以吆五喝六下命令,可在地方上不一定好使。背景、靠山有时候比官位管用,刘三号不是不知道,所以,老婆给几句,他也只是瞪瞪眼、撇撇嘴。好在房门一开,李主任两口子拍着身上的雪花走了进来。
  “老刘哇,你也真客气。这来来往往的,还送啥行哟,再说……”主任止住话,看了眼媳妇,“老蒯,看看嫂子有啥忙的,帮一把。”
  媳妇听话,一头钻进厨房,和刘夫人嘀咕起来。
  
  两位首长往炕上一坐,老刘倒上了酒:“是不是走不上了?”瞟了眼主任。他也知道主任是四川人,喜欢喝家乡酒,所以,特意整了瓶川酒,可见其心还是很细的。
  “是呀,这不,媳妇正生闷气呢。”主任向厨房歪了歪嘴,“吆喝,首长也喝川酒了?”眼光又落到了“泸州老窖”上。
  “不就是晚两天吗?不行春节再回去。”老刘可没把他们两口子回家当回事,而是看主任对川酒感兴趣,也就往酒上扯,“家乡酒,待家乡客,哈哈。”
  “首长就是关心属下。”主任更是借机恭敬一下平级的“首长”,但他还是强调回家的事。“春节又有别的事了,我看八成今年又够呛了。一晃六年没回家了,哎,命不好。”主任闻了下酒香。
  “哈哈,你这管官的官也信命?咱都一个命,钻山沟捂大雪的命。”刘三号望了一眼主任,两人“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两位夫人端着最后两道菜进了屋。刘夫人一边放汤碗,一边问:“两位大忙人笑啥呢?主任可别挑,我这手艺可是不咋样,也不知道老刘整的这东西能不能做出味道来,就是一点心意。”
  “看嫂子说的。嫂子教书行,做菜也不差。”主任伸鼻子闻了一下红烧兔腿,“嗯,不错,就这味。老刘可是天天有口福哇,呵呵。”
  “得了,你可别睁眼睛说瞎话了。弟妹的手艺谁不知道,你就天天偷着乐吧。平常我家我掌勺,今天是你嫂子给我面子,嘿嘿。”刘三号更会说,这话让两个女人听了,都觉得心里舒坦。
  “我就晓得刘大哥会说话,啥子话到大哥嘴里就中听。”主任媳妇坐在了主任一侧。
  “妹子,你别听他们男人胡嘞嘞。想当初,他们就是这样把咱们骗到手的。”刘夫人坐在丈夫一侧,嘴一直没停下,“也不只是会说骗到手的,就是那破信哟,一封接着一封忽悠咱们。妹子,你说人家搞对象成双成对,逛公园、看电影、下馆子;你说我吧,就捧着那几张破纸,看过来瞅过去。哎,你说那时傻不傻?”
  “那不是远吗?如果在你身边,我还用写信?那时候邮信还花钱呢。一个月邮票钱块把毛呢。”刘三号瞅了眼李主任,“老李,那时候咱才挣几个钱?二十三级,五十二块,穷呀。哈哈。”
  “就是的嘛。在山沟里的那个苦哇,她们哪里知道。”李主任虽然接了茬,可没说自己写信的事。他知道这是媳妇的硬伤,还是“别当着矬子说短话”。
  刘三号借机端起了酒杯:“本来,听说老李两口子要探亲,我整点野味送送你俩,能走就算饯行,走不上就当压惊。两位夫人跟着我们当兵的最辛苦,我老刘敬你们。”说完,干了一杯。
  主任也随着干了。主任媳妇也不谦虚,一口也喝净。只有刘夫人,抿了一小口。她平常不饮酒,更别提酒量了。就算她真能喝点,在这样的场合,那也绝对不会放量,她要保持一个大家闺秀、知识女性的修养和形象。
  “看看我家老蒯,喝酒有两下子吧,嘿嘿。”主任主动给媳妇满上,他可是想让媳妇借酒消愁。
  主任媳妇白了丈夫一眼:“我晓得老李在安慰我。回不去就算了,过春节再说。反正也五六年了,写封信问问也没啥子事,我不就是想娃了嘛。”
  “看看,还是弟妹替老李分忧哇。写封信,不会有事的。”刘三号本想趁热打铁,可没想到,这又引起了夫人的不满。
  “你瞅瞅,你们这些当兵的,就会写信糊弄人。弟妹你不知道,当初我们分居时,一周一封信,我可攒了一箱子了。你说那时候要是知道和信过,还嫁他们这些看不到人、摸不着影的干啥?后悔死了。”夫人瞪了眼老刘,“是不是,刘首长?”
  “瞧你说的,嫁给军人那才光荣呢,不然能叫光荣军属吗?别看就那么几页纸,那可都是纯洁的真感情,是不是,老李?”刘三号端酒杯和李主任碰了一下,“那时候条件更苦,点油灯写信,精神可嘉呀。”
  “得了,就骗我们单纯不懂事。看着穿军装的精神,让人羡慕,就死心塌地跟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是吧,弟妹。”刘夫人给主任媳妇夹了块狍子肉。
  “是嘞,都不晓得是啥子回事,就被骗进山沟沟来了。”主任媳妇声音不高,她可没有嫂子说话有底气,自己的斤两她可知道。
  “李主任,你可不知道。那时候有收废纸的,不知道听谁说我家信多,上门来收了。那能卖吗?那是老刘……”刘夫人停了一下,立马改了口气,“还……还不如当初卖了,换两根冰棍吃。”
  “哈哈,嫂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那几页纸不值钱,可家书抵万金。咱们有多少官兵靠着这一封封家书,支撑着报效祖国的信念;靠着一行行的心里话,牵挂着远方的亲人。其实,当军属苦,我们比谁都清楚,可职责所系呀。军人撑起了国家,你们撑起了军人,军功章有你们的一半,当之无愧。来,老刘,咱俩代表军人,敬家属吧。”李主任一番话,说得动情,又说得沉重。四只酒杯碰到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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