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秋生逛街脚步姗姗 小区出事疑云连连（2）

　　柳七月之所以与包工头龙峰结婚，一来是在城市生活的举目无亲、孤独凄凉，另一方面源自龙峰的示好、疯狂追去。结婚那晚，柳七月心神不宁，望着沙镇的方向，她想到了章秋生、李仁君，想起无忧无虑的童年。龙峰却很陶醉，沉浸在胜利、喜悦之中，眼睛里摇曳着可人的柳七月！柳七月半夜不肯就寝，双臂紧紧抱住前胸，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开始，龙峰以为这不过是李七月新婚之夜的羞怯罢了。等到三更天，柳七月仍不肯就寝，身子如同疟疾一般发着抖。龙峰摸着柳七月的额头，吃惊道：“哎呀，你生病了。明天得去看看医生！”
　　柳七月一连几天都这样。龙峰开着车带柳七月去最好的医院，医生查不出病因！
　　龙峰只得去寺庙求高僧。时值五六月，天气闷热。寺庙外，树荫匝地，朱门虚掩。寺庙里香客不多。正殿前的方鼎里徒留一丝火星，几缕青烟，檀香味渐散。偶有花工在给花儿浇水。有一两个身着僧袍的僧人走过，头上露出几颗痣，粗衣布履，脚步徐徐。正逡巡间，廊间一鹦鹉说话：“阿弥陀佛，香客即来之，则安之。”龙峰唬一跳，不知是谁说话，四下瞅了半天，方知鹦鹉学舌！那只鹦鹉站在廊间的一根火红的细木上，艳羽尖喙，顽皮可爱。龙峰斗了一会鹦鹉，看到厢房一老僧蒲团上打坐，似坐禅似瞌睡。老僧见来人，也不睁眼，面如秋水，手拨佛珠，说：“香客即来，也是有缘，不知肯坐否？”正合了龙峰心思，亦盘腿落座。老僧忽然道，“香客目光疲惫、眼圈微黑，必有很多劳心之事！世上事，过往不究，当下不杂，未来不迎，实为上策！”龙峰一惊：“请高僧明示！”老僧说：“有些事看破不宜说破，你将掌心伸过来，我写一个字于你看。”章秋生将信将疑，伸过手去。老僧用温润、肥厚的食指在他的掌心写一个“情”字。龙峰脸色微变，心想：“情”字从何谈起？我每天辛辛苦苦挣钱，都快变成冷血动物、挣钱机器了！龙峰退出大殿，走到回廊。老僧说，“君须知，自古多情空余恨。君须释怀，人生长恨水长东！”
　　想着老僧的话，龙峰的心思重了，脚步沉了。又走到花园，花工正在剔除多余的花草。龙峰见了可惜，问花工要一株。花工冷冷地说：“你要这贵妃醉牡丹干嘛？这花娇贵，看着娇艳，却损人心性！”龙峰不信，趁花工没留意，竟偷偷地夹带了一株出了寺庙。
　　他将贵妃醉带回自家28层阳台，栽在陶盆里。数日之后，这株贵妃醉兀自绿了，兀自开花！柳七月问：“哪来的奇花？”龙峰笑而不答。没想到，柳七月的病竟然好了。龙峰甚奇，跑到寺庙问花工，花工只说：“来路不明的物件，你带回家作甚？”他跑去问老僧。老僧命他伸过手掌，用温润、肥厚的食指写一个“缘”字。老僧说：“贫僧悟道已经50年了，以我看来，这世上事，逃不脱情缘两个字，发乎情，止于缘！”龙峰不解。
　　第二年，龙小峰出生了。可惜，一次龙峰从外面打牌吃酒回来，打个饱嗝，忽然想到十来天没有给贵妃醉浇水了。他头脑昏沉，脚步踉跄，走到厨房，竟然糊里糊涂地将一瓶热水全浇在贵妃醉的花枝上了！那株贵妃醉不几日就枯萎了……
　　生活的变故超出了柳七月的预料。尽管夫妻之间吵吵闹闹，甚至闹到要离婚的地步。但是，人们想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局。
　　
　　时间拉回到一个星期以前。
　　中国航空118次航班，正穿越云层，飞往新疆。
　　航班上乘客各色人等，其中组团到新疆购买和田玉的居多。
　　柳七月打开胭脂盒补了一个妆。可是，正当她准备关匣子的时候，看到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注视着她。
　　柳七月扭头，看到一个国字脸的男人朝这边张望。
　　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出脑海——李仁君！
　　“好巧啊！”柳七月细语。因为，她与李仁君二十年没有联系了。
　　“巧。”李仁君淡淡地说。自从父亲李果尔去世以后，他不想与沙镇的任何人、物有所联系，他选择了逃避。
　　“你在哪里发财？这么多年，将大家忘了吧？”
　　“大家？”李仁君想一想，这“大家”包涵哪些人？
　　李仁君四十岁上下，国字脸，戴金丝边的近视眼镜，儒雅而风度。显然，他这几年过得很滋润。
　　李仁君谦虚地说：“都是混口饭吃，我现在在一家证券公司任职。喏，这是我的名片。你呢？”
　　柳七月接过名片，仔细看一遍：“呵，果然人模狗样啊，都成总经理了。我呢，自家开了小作坊，玉器店，小本经营。”
　　“你不是读商贸专业吗？怎么干起个体来？”
　　“是的，我原先在国营企业上班。后来，企业改制，我从体制里出来，单干了。我比较适宜现在的职业，自主、自由。嘻嘻。”
　　“你还是原先那么漂亮！”李仁君夸柳七月。柳七月脸颊上飞过一道红云。飞机遇到云层，紧急拉升，旅客紧张起来。过一会儿，飞机平稳了。
　　李仁君片刻沉默，柳七月原先对自己几个意思？自己、章秋生、柳七月，青梅竹马，可是，生活太无奈了！
　　后来，各自成家。沙镇最漂亮的美女柳七月嫁给包工头，打理一家玉器店。
　　后来，李仁君在省城落户，娶了当地高中的一位化学老师。老师是波澜不惊的职业。而随着中国经济的崛起，李仁君青云直上，做了证券公司的总经理，俨然一方诸侯。李仁君的妻子相夫教子，容颜尽落，日子就像白开水。
　　每当看到戴着深度眼镜的妻子，李仁君就心不在焉。可是，一次酒会上，老谋深算的副总黄仁对他说：“徐总啊，我可得提醒你，你老婆是学化学的。学化学的顶可怕，杀人于无形哦！嗤嗤。”李仁君讨厌黄仁，黄仁为了拱走自己，背后不知使了多少阴招！
　　还好，老婆给了他一个漂亮的女儿。总算是心里补偿吧。
　　
　　飞机准时降落在机场。但见：
　　千门万户，层层叠叠楼群；大街超市，纷纷扰扰宾客。凤阁九重琉璃瓦，宾馆十层摩天云。行走街巷，众多娇艳成风景；逛回庙会，琳琅商品遮望眼。豪门富户会于此，大腕商贾笑生风。景物奢华无可比，只疑阆苑与蓬莱。
　　驱车来到酒店。酒店环境不错，四周翠竹绿海。得知柳七月也是下榻这家酒店。李仁君试探性地打电话给柳七月，约她叙叙旧。柳七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他俩在咖啡厅见面。大厅里金碧辉煌，是温州那一带的装潢风格，鎏金的柱子，米黄色大理石地面。一位男招待送来两杯咖啡。
　　李仁君：“我们公司在新疆有一个合作项目，要有几天才能回去。你呢？”
　　“哦。我在和田采购玉石，可能要耽搁几天。”
　　俩个人都显得陌生，有距离。柳七月问：“你有多久没有回沙镇临水村了？”
　　“大概有十五六年了吧。”李仁君喝干了咖啡，突然，他觉得咖啡太苦，喊服务员，“咖啡加冰糖了吗？”服务员过来解释。
　　柳七月想说一说怀旧的话题，比如有一回李仁君将松鼠放进自己抽屉里吓唬自己的事。可是，她看看李仁君僵硬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吐下去了。
　　俩人的咖啡喝空了，琥珀色的杯子。天上一勾残月。
　　
　　那晚，李仁君睡不踏实，当地公司办事处人员约他出去体验一下新疆的夜生活。
　　“这么晚了，还是浪。你这是算贿赂公司高管吗？”李仁君揶揄道。
　　来人笑道：“岂敢，岂敢。”
　　俩人逛夜市，吃夜宵。后来，那人又提议去修脚。
　　修脚店坐落于一繁华处，上书“足天下”。门前私家车、电瓶车若干。一楼是玻璃门，窗帘半掩。李仁君拉开一条门缝，见里面是宽敞的大厅，条案、沙发供人休憩。鱼缸里，几头锦鲤在游动，吐泡。有几盆植物，滴水观音，黑得苍郁。吊兰，垂下藤蔓，叶面肥硕。
　　一位中年妇女接待了他。中年妇女脸上抹了粉，隐隐的露出粉刺。她瞅瞅李仁君，脸上不咸不淡的。见俩人并不是常客，更谈不上VIP，用不着费力讨好。这种顾客都是撞门生意，有就做，没有也无所谓。她蓝色短衬衫，深色短裙。前胸打着蝴蝶结，蝴蝶一对翅膀，好似活的。
　　里面灯光柔和，照彻四壁。环境幽静，让人心情放松，宾至如归。修脚的器具也很美，小锦缎的兜里，露出不锈钢的刃光来。
　　李仁君待要躺下修脚，门口一阵喧哗，走进一高一矮俩人来。高个子脑门特亮，眉毛如蚕，走路带风。矮的形容枯槁，尖下巴。俩人都是吃房租的房大爷，手里攥着几套房，靠租金打发日子。
　　高个子说：“前阵子，棋牌室玩多了，趾甲长了，来修修，解解乏。”
　　矮个子说：“我也是。”
　　过来两个美女，将二人领到旁边。二人躺下修脚。
　　“你我认识也有些年头了吧。”
　　“您记忆力真好！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棋牌室。打那以后，无论是赢钱输钱，我们都一同来修脚！”
　　高个子眉毛一抖，说道：“缘分嘛。”
　　李仁君闭眼，听二人闲谈。
　　高个子：“十指连心，脚连全身，每一个穴位都与身体有关。脚健康，身体才安泰！古人就重视脚部养生，你可曾听说过美脚的事？”
　　矮个子一脸茫然，摇摇头。
　　高个子说：“你呀，一天到晚只知道打牌，也得晓点高雅的。我说一段美女斗脚的雅事于你听。某地山好水好，代产娇娃。那里的女子，不但肤白水嫩，足也生得美！每逢春秋之季，满城女子都翘着小脚，露出纤趾，白嫩如瓷，坐在自家门前，供游人赏玩。十里纤足，万人空巷！赏足成为时尚，相亲的，不但看女色，看丰乳，看身腰，更要看纤足。足相好，旺夫旺族，大足大脚，只是耙田种地的料……巧笑倩兮，巧足美兮，才是上佳女子！”
　　矮个子兴趣大浓，说：“我活了半百，只听得相面的、看身腰，倒不知相足的！”
　　高个子愈发自信，说：“你不知道并不等于世界上没有其人、没有其事。说起脚，我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你得哪天请我喝两盅。关于脚的故事多着呢。南唐后主有个嫔妃香娘，人长得俊，舞跳得好，后主命人制作金台，地描莲花图，四壁挂珠宝。香娘赤足裹帛，在金莲台上跳舞。真是金莲台上舞翩跹，后主把盏情绵绵！香娘美足受宠，宫内外女子都去效仿，布帛裹足，为美为贵为娇为雅，渐成风尚。齐东昏侯，也好美足，命宫人使金箔剪成莲花贴在地上，令潘妃在上边行走，一步一姿，一眸一笑，千娇百媚，步步生莲花！”
　　矮个子伸长脖子，听得口流涎水，悠然神往。
　　那边，一高一矮俩人讲故事。这边，中年妇女忙着替李仁君修脚。女人的鼻尖翕动几下，戴上了口罩。
　　李仁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忙得脚也没有仔细洗了。”
　　中年妇女麻利地将李仁君的脚洗一遍，然后放到凳子上晾干，接着刮死皮，剪趾甲，好不一次享受！
　　第二天，李仁君与和田县的合作协议顺利签约。
　　
　　一个星期以后，等李仁君打电话给柳七月。柳七月已经落地文都的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