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蓝带长矛 （2）

　　黄敬杰把一张纸条带了进来，说道：“这是里面叛军送出来的，事情有些更糟，他们把你侄儿也抓了，让你独自去见他们，我没敢让伯父知道。”子玉心里一沉，脸色立时变了，说道：“这事就我们这几人知道，先不要对别人说。敬杰去把我父亲找来，不要让他知道此事。”
　　兰湮不解道：“这怎么会呢，一定是他们胡说骗你进去，”她突然想起道，“对了，这石头的养父沈长庚兄弟俩就是叛匪头子，他们不敢把同伙的儿子劫为人质的。再说，他们怎会知道石头是剿匪大军统领的侄儿，这事我嘱咐于彩凤不让她告诉沈长庚的呀。”
　　梅子也道：“我觉得也是，大哥不能上他们的当，独自进匪巢太危险了。”
　　子玉一时揪心，也想不出真假了。
　　一旁沈涣突然道：“你们抓了我来倒不问了，我能猜出原因。”众人一齐看向他，他胆怯道，“是大嫂让我去找两位哥哥劝他们离开叛军，这事也是我告诉他的，可能那些人偷听到了。后来大哥与他们分道扬镳，他们一定是恨我大哥，才这样做的。”
　　子玉气的上前抓住沈涣的领口怒道：“谁让你说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孩子若有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兰湮知道子玉盛怒下有些不理智，忙上去把他拉开，还未说话，赫连晟走了进来。众人立刻闭嘴，不敢出声了。
　　子玉压压惊慌的情绪，对父亲道：“如今叛匪已经基本瓦解，就剩这一仗了，这场战后的处理是大事。叛乱的大多都是当地人，也是被几个匪首蒙蔽，他们被释放后的监管要做好，才能彻底平息。我想让父亲带人去配合董大人，协商做好这件事，然后先一步回京向霍丞相禀报叛军的实情。”
　　赫连晟道：“就是这最后一仗才是关键，几位官员一定要救出来，才好对朝廷交代。”子玉道：“父亲放心就是，我一定想办法，不会鲁莽行事的。”他回头对黄敬杰道，“叫萧小带他的人跟着去吧，如今地方还未彻底平定，也好协助保护官府和百姓。”
　　子玉送走父亲和萧小，回来又把眼光放到沈涣身上，明白自己刚才的斥责也不冷静，便对他道：“大哥？你是说沈长庚是你大哥？”
　　沈涣道：“嗯，就是。”子玉道：“这人带着手下南逃被困，我是觉得他与惯匪朱黑子不是一路人，才好意写信劝降，给他们一条活路。不想独独跑了他们俩人，至今还未抓到。德撒尔将军，把这人与那些匪首关在一起，再放出风去，就说沈长庚他们若不投案，就治他兄弟的罪。”
　　宗霖不解，刚要张嘴，被子玉摆手制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非常时期无君子。押走吧，等他哥来救他。”
　　“不用等，我自己来了。”门口有人说了一句，他是被一个士兵领进来的。这个士兵听见他这样说，忙对子玉道：“是他非要见统领，说有要事，我才领他进来的。”
　　这人继续道：“我就是沈长庚。”子玉脑子里立刻想起在河间时被自己放走的那人，脱口问道：“是你？你就是沈长庚。”
　　沈长庚道：“对，就是我，我也才知道石头是你侄子，不过我可不是为你来的。我养了石头五年，就像亲儿子一样，比你疼他。我进去见他们，你就不用去了，因为里面不是你侄子，是我的儿子。”见子玉惊讶，便解释道，“是我儿子为了救弟弟，自己冒充了石头。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我进去后你们等我消息，决不能动手。若是害了我儿子，我死也不会饶了你。”沈长庚说完转身就走。
　　子玉一把拉住道：“你等等，不能贸然进去，必须计划妥当，我与你一起去。”
　　沈长庚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其意。子玉道：“我是为百姓来平叛的，不管是不是亲人我都有责任，何况还是恩兄的儿子。”
　　子玉遣走其他人，继续道：“石头是你们一手养大，我们不会无情无义，但毕竟要接回去，因为他是我大哥唯一的儿子。我们会对你补偿，还可以随我去京城，这些事以后再说，先救人要紧。”然后指着桌上一张图对沈长庚道，“看一下，这张庄院的布局图是李家一位亲戚画的，我们已经研究了很长时间，只是估不出所有人质被分押的地方。尤其是两位朝廷官员，被他们押了很久，不知情况如何？”
　　“他们死了。”沈长庚断然道。
　　“什么？”子玉一怔。
　　“我就是因这才离开他们的。”沈长庚说了整个叛乱的经过，有些子玉早已知道，有些却是不知。原来几万河工的动乱面上是因苛刻，内里却是复杂，沈长庚道，“我们几个人被发配到治河工地时，就被朱黑子他们盯上了，走的也近。后来配给的粮食越来越少，不知谁打探的消息，说朝廷发来的粮食都让那些当官的换了银子。吃的越来越坏，净是些被虫蛀发霉的，还吃不饱，本都窝着气。从开工以来没发过一粒粮食，家里老人孩子都饿着，那些当兵的还逼着出工。若不是他们天天都要打几次人，逃都逃不掉，我们还不会反的那么快。”
　　子玉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们谁是主谋，谁是被蛊惑的，我也清楚。罪大恶极的都押在大营里等候朝廷发落，只是他们一直都宣称两位官员是人质威胁我们，难道是假的？”
　　“就是假的，开始我们这些领头的都是一条心，说拿他们做人质，两个狗官作恶，可朝廷的兵也不是好打的。原想留着他们为自己找条活路，让皇上知道老百姓不是好欺负的，才冒这个险。可后来才明白有些人就是铁了心的反元，数他们杀的人多，越闹越大。京都的兵一来，有些人就怕了，南下时当地有家的就想逃。朱黑子便把两个京官和三位地方官一齐杀死埋了。我知道是他们想绝了后路，让好多人无法回头，所以才一气之下带着三千来人先一步跑了，想到梁山另立山头。不想弟兄们被你们说的动了投降的心，我俩明知投降也活不了，就想带老婆孩子一起往远里逃。回家才知道出事了，听石头说了那人长相，就知是他们。”
　　子玉道：“你怎知投降活不了，若不是因孩子，你也不会来吧？”
　　“你们围的这里跟铁桶似的，我哪里进得去，不找你们也不行。不管怎么着我也得把儿子救回来，要杀要剐以后任你处置。”
　　子玉笑笑，说道：“我们基本商量定了，只有拖到晚上才有把握，即使官员死了，除了孩子还有官员家眷和李家几十口人，尽量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外面的进攻都布置好了，进去后就需要我们见机行事。现在你们兄弟先聊一会儿，晚上再进去，只要我不到，孩子就不会有事。”
　　外面的人陆续进来，听子玉安排。沈长庚看看他们，往外走了几步，又站住道：“我活到这么大，你们还是我见过的最有良心的兵。我，我若能给你们提供消息，你能饶我死罪吗？”
　　其实子玉已经打算放过他了，听他这样说，便道：“当然，就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就在济南撤围后，朱黑子就与官府的人勾搭上了，就是那个廉访司姓楚的，三弟说是他建议把我们送到治河工地的。以后来过几次，装模作样带了个书生来，在这么大一片黄河边上来回转悠，好像是挺关心治河工程的。可起事后，他又来见过朱黑子，走后不久，那些官员就被杀了，我觉得里面一定有蹊跷。”
　　兰湮问道：“你说的是那个廉访司的楚仲元，单眼皮，嘴巴大大的？”
　　沈长庚一点头道：“就是他，还有那个姓宿的蒙古鞑子也找过朱黑子，朱黑子知道我们有宿怨所以瞒着我。后来抄了那么多大户，就没动他家一指头。”
　　兰湮也道：“对，对，还有这姓宿的，追杀我们的人是他派来的，就是因为那天我们救了你才把他得罪了。”
　　子玉看看兰湮，问道：“你知道这两人？”兰湮道：“我们在济南见过那姓楚的，听霍大人说，这人狡猾的很。上次京城破获的那起反叛案子，就是因抓不住他把柄才让他脱了过去。看着那么不地道，怎么当上廉访司的官吏了？那姓宿的就是我刚才给你说的那家蒙古贵戚，也不是个好东西。”
　　宗霖道：“事情越来越复杂，加上河间酒坊的事，必是都有牵连。”子玉道：“看来这楚仲元与叛乱有关系，现在还理不出头绪。等抓住这些人交给刑部审理，一个也不会漏网。”
　　庄园内又送出一封信来，言明若在天黑前再不来人就杀了人质，再来就是见的孩子尸首了。宗霖道：“别听他恐吓，如今他们是瓮中之鳖，不敢轻易下手。”
　　沈长庚却道：“把他们逼的急了，这些人是什么都干的出来，我可是知道他们，根本不像我们一样。你们若怕了，我一个人去。”
　　子玉也道：“你说的对，这些人是海盗出身，与朝廷势不两立，他们不会手软。不能等到晚上了，既然他们认为是我的侄儿，我就将计就计。进去后你以救孩子为主，能逃则逃，一定要听我的。”他起身对宗霖道，“按我们商定的，如果事情顺利，我会给你们进攻的信号，没有我命令不许行动。”
　　除了沈长庚，一屋子人都不同意，黄敬杰道：“不管怎么说，白天部队行动不便，你进去太冒险，他们就是想引你就范，以为军队会群龙无首。”子玉道：“这就是他们失误了，又不是土匪树倒猢狲散，你们就按计划行动就是。”
　　黄敬杰还是不放心，沈长庚不耐烦道：“你们儿子又不在里面，当然不着急，放心吧，我保证你们统领没事。再说他那功夫我领教过，若说逃，他比我有把握，我还指望他帮我救儿子呢。”子玉笑着拍拍他肩膀道：“你也放心，我们会成功的。”
　　德撒尔把腰里挂的一把蒙古短刀递给子玉：“恐怕你连剑也带不进去，这个以防万一。”兰湮也把自己揣的那把递给子玉，嘱咐道：“这是大人给我带着防身的，就用过一次。你也带上，王爷一定要小心。”
　　宗霖问道：“软甲带了没有？”
　　“剿匪不是大仗，又在明处，没想带那些，兄长放心没事的。”
　　“不行，土匪可不是正常军队，幸亏你义姐非要我带上，你等着我去拿。一定要穿，要不就让我替你去。”宗霖唠叨着跑了出去。
　　一直插不上嘴的沈涣这时才靠近大哥道：“大哥，三弟是怂包，帮不上你，你自己一定要当心。”沈长庚搂过弟弟，深情道：“三弟不是怂包，是大哥当初没本事养家才把你送到那种地方。是家里对不起你。只要大哥死不了，会给你养老送终。若是大哥和孩子没能躲过这一劫，就给你大嫂带个话，让她再走一步。咱穷人不讲究什么节烈，无儿无女难以过活的。当初是我没听她的话，对不起这个家。”他用手抹去沈涣眼角涌出的泪，又道，“以后你就帮着二哥看好侄儿，那是我们家的后代，父母在天之灵会保佑的。”
　　“不，”沈涣颤声道，“大哥别说了，你们一定会平安出来的。”沈长庚放开弟弟，对众人道：“我二弟还在外面等着，让他一起去，这样成功的可能大些。赫连统领，我想过了，这次我们兄弟就帮你们拿下这伙土匪，也算是立个功，还请放过我们和家人。”
　　子玉点头道：“你怎么不早说？”
　　沈长庚道：“不摸你的底哪敢一起来，怕被你们一锅端了。”
　　这句话让周围人一笑，把刚才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些。子玉看着沈长庚出去，收起笑，对黄敬杰道：“如果我们一直没消息，明晚就按原定计划强攻，人质能保多少算多少。”说完用力按住敬杰的肩膀，不容他再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