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蓝带长矛 (1)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07-19 17:47:44 字数:3912
赫连佩林,赫连大公子赫连子初的儿子,从小被人叫做石头的孩子,明年就满五岁了,生的白白净净却弄得灰头土脸。从不知道什么叫冷,大冬天的,跑得头上直冒热气。乡下的孩子一年四季都是在庄头田间长大,夏天光着屁股像泥鳅,冬天也光着身子穿棉袄,只是里面加了件棉肚兜。
石头秉承祖上的遗传,个高,比大他两岁的哥哥铁蛋还高出半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石头是哥呢。
这铁蛋虽矮,却像爹一样生的粗壮敦实,浓眉大眼。石头除了五官比他秀气点儿,倒也像是一对亲兄弟。自从娘回到老家,铁蛋就被告知,要爱护这位临安带来的小弟弟。爹娘和那位一起来的大姐姐格外疼小石头,铁蛋也就春秋暑冬地围着石头转。
石头从会走路起就成了哥的小尾巴,满坡地跑。就是石头长高了,也是对哥哥百依百顺,乖巧得很。
铁蛋停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喊着跑远的石头道:“别跑了,快回来。”石头一脸稚气,跑回来不解道:“干嘛,不是娘让我们出来玩的吗?”
“娘可没让我们跑出村子,你再碰到坏人咋办?我们差点都见不着了。”
石头想想也怕,便说道:“我就守着爹娘,再也不走了。什么臭王府,净招些坏人来,我才不去那。”
铁蛋高兴道:“你说话算话,拉钩。”
石头把小拇指弯起,钩到铁蛋的小拇指上,问道:“那我们今天玩什么?”
铁蛋在路边找到一条短木棍,又在树上折了一根树枝,递给石头道:“这就当把剑,我这是刀,咱们就练爹教的武功,好不好?”
“好,我今天一定要打过你。”这小哥俩煞有介事地练了起来。哥俩所谓的武功也就是跟会两下拳脚的爹爹学的,娘为这还经常埋怨爹爹,说不会这几下还罢,会了倒壮胆惹事。
从黄河决口,一家人搬到彩石东庄后,家境就衰落了。原有的几亩地成了黄沙黄水,寸草不生。在石头的记忆里,这几年干旱少雨,给人做长工的爹爹,除了从很远的地方拉水浇地,就是到远处黄河上网些鱼在集市上卖。今年一年水源匮乏,粮食减产,爹爹一年的工粮不足以养家。他和家人日日在地里寻些野菜,连根都吃,可灾荒年能有多少野菜树叶可供饥民争抢。庄里那些叔叔大爷们都走了,许多人拖着孩子外出要饭。
不过,前不久有些当官的带了点粮食来分,还让去黄河边上干活。大人们说是终于熬出头了,许多外出的人也回来了。再后来,这里更热闹了,一伙伙的人,肩抗铁镢铁锨,有的还有大刀长矛,胳膊上都缠了蓝布条。那些头上扎蓝巾的,听说是他们的头儿。爹爹说是拉了杆子造反,要闯一片清明的蓝天。
这些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庄里很多人都跟着去了。说是把所有的大户,还有县城里财主的买卖都砸了。石头就亲眼见过庄里那家唯一的财主,也就是爹爹打工的主家,被抢得干干净净。虽是粮食不多,可也让好多穷人吃了几天饱饭。那几天有米有肉,比过年还好,很多人都咋呼痛快。记的有几次自己院里聚了很多人,爹爹和叔叔,还有不少生面孔的人在屋里整夜说话,然后就跟着他们走了。不久这庄里住的许多蓝带子说要对抗官兵,又拿走了许多粮食,一走就没回来。
官兵也开过去了,倒是对他们挺客气,一个当官的还给了他好几个喷香的干馍呢。可娘说,这年月谁也别信,给谁都不能讲实话。所以他啃着干馍,对他们是一问三不知。
庄里终于安静了,要不是以前石头有段被劫的经历,娘也不会把他在屋里关了一阵。那还是爹爹在黄河出河工时,三叔领着两位陌生叔叔来到家里,关上房门与娘说了好一会儿。等他们出来,那位长得白净好看的叔叔还抱着自己亲了几下,另一位蓝眼睛叔叔把两个肉馅的馒头塞在自己手里。杏儿姐姐也给他们跪了,像是感谢,说了些自己听不明白的话。后来还是娘告诉自己,说自己是京城王府的后代,亲爹娘被坏人害死了,现在的娘是自己的养母。说着说着,娘就哭了。石头小,见娘一哭也跟着哭。娘就抹抹眼泪,哄他道:“石头是富贵命,以后就不用搁这儿受苦了。和姐姐进京后,大了想着来看看我就行了。”
走的时候,两位叔叔劝着娘一起走。可娘惦着爹爹,说要留下等爹爹,又把两位叔叔留下的包裹说什么也塞了回去。石头那个不情愿,他想带着家人一齐走,又想见爹爹一面。可三叔说世道乱,还是早些回家好。石头出了庄口也没见到哥哥,想着一定是藏起来不想见自己,一定是嫌自己不好,不要他了。他就一路哭啊哭的,任两位叔叔左哄右哄也不露个笑脸。
就在住店的那晚,他从睡梦中又回了家,还没等他抱住哥哥,就被一阵响声惊醒。门口几名穿黑衣服的人和那个蓝眼睛叔叔打了起来,叮叮当当全是铁器的声音。他吓得不行,抱住姐姐不松手。另一位叔叔进来,抱起他领着姐姐出了屋子,把他们藏在一间小小的茅厕。嘱咐姐姐拴好,若是出来见不到叔叔,就先回彩石庄等着。姐弟听到外面一直在打,动静停止后叔叔叫开门,才知道是一位自称是自己姑姑的人带人救了他们。商量好长时间后才连夜把自己送回彩石庄,听他们对娘说,事情有变,他们必须要先去济南报信,回头再来接他。他们这一走到现在也没回。那时庄子僻静,几天后才得到河工造反抓了官员,攻占州府县衙,又兵围济南的消息。
铁蛋却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抱着失而复得的弟弟又哭又笑,待爹爹和那些蓝带子走后,两人又像过去一样无拘无束起来,才有了他们拉钩发誓的一段。比划了一阵,两人势均力敌,铁蛋一挥棍子,返身就跑,学着想来个回马刀,嘴里却喊着:“石头,石头,来追我。”
几个骑马的人从庄里出来,听见了,其中一个下马走过来问道:“你们谁叫石头?”
有娘的嘱咐在先,石头闭嘴不语。铁蛋见他们陌生,拉了石头就跑,却被这几人挡住了。俩孩子被反剪着手抓住,怎么也挣不脱,这人凶巴巴地说道:“只要你们谁说实话,就能放你们一个,说,你们到底哪个叫石头?”
庄头这一会儿连个人影儿都没有,铁蛋见石头要张嘴,忙抢了一句道:“我叫石头。”石头一愣:“不……”刚张嘴就被抓着的人踢了出去,摔在地上。铁蛋怕他说实话,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句句喊着,不容石头张嘴。
“铁蛋,快回家告诉娘,铁蛋听话。”
“铁蛋是好哥哥,一定听话,回家叫娘来。”
铁蛋、铁蛋的喊声提醒石头,如果两人都争,怕是一个也逃不脱。
石头拔脚往庄里跑,想找人救哥哥。杏儿听见赶了过来,她是在邻居家石磨上磨米,家里仅有的这点粟米是两个弟弟长个的命根子,否则她不会让弟弟们独自在庄头玩。此时见了,拼命跑来喊道:“石头,石头,放了我弟弟,你们放了他。”她最关切的自然是小少爷,所以喊的是石头,追的却是铁蛋弟弟。但两只脚怎能追上马匹,又急又慌,差点被树枝绊倒。
那些人已经认定抓对了人,领头的一声令下,把铁蛋扔上马背,几匹马一齐跑了。等于彩凤被喊出来时,马匹已绝尘而去。
“儿子,儿子,铁蛋。”于彩凤脑袋蒙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石头扑进她怀里,哭喊道:“娘,救哥哥,娘,去救哥哥呀!”
杏儿吓的两腿发软,跪在彩凤面前,哭道:“娘,是杏儿不好,不该离开弟弟。娘,您打我吧,都是杏儿害了铁蛋弟弟。”她跟了义母五年,情同母女,本是要跟着少爷回王府,却半路出了意外。现在因自己失误弄丢了义母的亲生儿子,这笔债,她不知怎样去还。
彩凤听着,心如刀搅,半晌才哭着埋怨道:“都是你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爹闹的,刚从死里逃出来,又造的什么反。连杀带抢,个个像中了邪,得罪这么多人,那官府能是好斗的?儿子让人掳走了,你知道吗,你逞什么能。现世现报,可怜我的儿子啊,儿子,你让人弄到哪儿去了呀!”
她啊啊地哭着,像是得了失心疯无休无止,吓的杏儿和石头抱着她哭个不停。
泰安州至东平府之间,有一座李氏庄园,虽只是孟子的一个姻亲远支家族,却也是名门望族。祖上宋朝时出过京官,在孟家还未来山东时就早已在山东定居。是世代的诗书之家,又在本朝两次科考时中出过三名进士。孟家扬名,李氏也跟着沾光,为官的升职,老太爷也成了当地有名望的乡绅名士,德高望重,被官府和当地百姓尊为李家太爷。这样的感觉很好,儿子们接了几次他都不肯离开,所以老宅里就剩了这对老夫妻和照顾他们的一对女儿女婿。儿子们不放心,把庄园修的像县城一样坚固,建了一支看家护院的卫队。可这老爷子不在意,客来客去的家里热热闹闹,弄得管家护院也松懈,结果就让溃逃的叛匪钻了空子。叛匪们利用了庄园的坚固,紧闭大门,在围墙上四面加了哨兵。连同抓的人质,加上庄园里主仆家丁一百多人,给剿匪的官兵造成了不小的顾虑。
五万官兵一路追剿,杀的叛匪不多,俱是降的,还有三千与朱黑子分裂出来的人,也被官兵劝降。除了匪首潜逃外,其他被煽动的河工表示悔改的,俱被子玉释放回家。
离庄园不远的一间场院屋子,如今是剿匪大军的指挥所,子玉正与宗霖、德撒尔商量如何破敌。五万官兵对两千叛匪,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仅是强攻也在顷刻之间。可朝廷三位官员的家眷加上李氏一家都在里面,还有尚书朱世景、都水监张齐。投鼠忌器,让他们颇费脑筋。
梅子与兰湮、金元还有沈涣一起赶到了军营。自从她在客栈从宿家派来的杀手手里救了兰湮一行人后,便从那些人那儿得知了河工要叛乱的消息。急忙赶往济南报信协助,结果被困在城里这么久,叛匪一撤,便赶往剿匪大军的营地。路上碰到沈涣,就把他揪了一起过来。
梅子是子玉留在山东打探侄儿下落的,兰湮也是恩师所叮嘱他查访的,他们一齐出现,让子玉喜出望外,高兴道:“这么巧,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兰湮就把到山东后的遭遇给子玉讲了。梅子又道:“还有件让大哥高兴的事,我见到侄儿了,小名叫石头,长的壮着哪。只是他们被歹人追杀,我们又急着回济南送信儿,就把他送回了彩石庄,等太平了我们一起接他回京城。”
子玉真是高兴的眼睛都湿润了,颤声道:“他长什么样?应该都五岁了吧。”
兰湮深有同感,这孩子也是在她和小姐的帮助下出生的,她安慰道:“王爷别急,很快就会见到他了,这下大人也会放心了。”说完又把董清一封信递给子玉。信里董清谢了子玉解围之事,又说自己要安抚城里受惊的百姓,还要到各州县查看战后受损的情况,希望他能平安地解救官员脱险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