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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7-19 07:19:15      字数:3325

  我和于小波抽着山东特产“泰山”牌廉价香烟,聊起了关于山东的过往。他跟我说他之前一直在山东那边工作,差不多得有四五年吧。后来好玩的,向往自由的天性如同火山岩浆那样激情迸发,想都不想,果断离开。不成想,那次离开,令他颇为后悔,因为再想找一份那样工作简直太难了。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由于向往自由的天性蠢蠢欲动,鬼鬼祟祟,结果在离开炼钢厂之后,我的生活真的犹如浪子,再想安稳度日,唯有清闲,却失了至少一倍的工资待遇。
  这就是生活,没有后悔一说,只能遵从自己的选择,我只希望向往自由的天性不要丧失掉,倘真那样的话,就真的一无所有啦。
  怎么也想不到,张子暄和于小波就包子和馅饼的问题竟然争论了起来。我听着好想大笑一场,但还是忍住了,可能无聊的极致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可做的,可乐的事,这其实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话题吧,总好过闷声不响弃世自杀。
  “还是包子好。”张子暄说。
  “那肯定的呀,包子大呀,馅饼多小啊,也不够你吃的呀。”于小波冷嘲热讽地讥刺说。
  “不光是大小的问题,包子馅也多啊,馅饼才一点点馅。”张子暄说。
  “可馅饼是油烙的,包子是蒸的,一个有油一个没油,能一样吗,你得这么想。”于小波说。
  “油是个好东西。”张子暄说。
  “你知道就好。”于小波说。
  “油关键它可以刮肠子。”张子暄笑说。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骚话,可说是“平地起惊雷”啊,可把于小波震得够呛,就连我们几个看热闹的也被逗得前仰后合。
  “我操你大爷!你个混蛋,在这儿等我呢。”于小波气急败坏地说。
  “你只要别明天早上拉稀再讲油不是好油,是地沟油就行。”张子暄继续取笑着于小波,脸上的喜悦像个孩子似的纯粹而浪漫。
  “我操你大爷!你小子讲话可真够损的啊。”于小波则再一次气急败坏地说。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于小波都“操”张子暄大爷两回了。
  不过于小波可不是认怂的主儿,他似乎找到了对付张子暄的杀手锏,这一点从他灵光一现的坏笑就能看出来。我不知道沉浸在取人为乐的喜悦和满足的张子暄是否察觉到了,反正我是察觉到了。
  “别管是不是好肉,是不是好油,反正便宜就行。”于小波笑呵呵地说,似乎已经对适才张子暄的冷嘲热讽不以为然了。
  “便宜?包子两块钱一个,馅饼也是两块钱一个,哪儿便宜了,说话莫名其妙啊你,傻了吧,兄弟。”张子暄还在继续挑逗着于小波。
  “我说便宜它就是便宜。”于小波说。“来,你说说看,我听着呢,到底哪儿便宜了。”张子暄急不可耐地说。
  看得出来,金钱在张子暄眼中的重要性非常高,当然,我不是说金钱在其他人眼中不重要,只是给我感觉远远没有像在张子暄眼中那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昨天只吃了两串免费的烧烤,再未进食一粒一块。
  这个时候于小波什么也没有说,而是慢吞吞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出微信支付记录,翻开其中一条给张子暄看。
  “向商家支付两元……这,这啥意思?”张子暄不知所云地问。
  “你这一顿早餐花了多少钱?”于小波没有正面回答张子暄的问题,而是选择了反问。
  “三个包子六块,一个茶叶蛋一块五,一碗豆浆两块,一共九块五。”张子暄如数家珍地说。
  “你再看看我。”于小波微笑着说。
  张子暄愣了愣,随即上下翻看于小波的微信支付记录,猛然醒悟:“你四个馅饼外加一碗八宝粥才花了两块钱!”
  于小波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笑嘻嘻地瞧着一脸羡慕嫉妒恨的张子暄,尽量仔细认真地欣赏张子暄那张憋得……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气得通红的瘦脸。
  “为什么你没花钱?”张子暄问。
  “我花了呀,谁说我没花钱的。”于小波笑说。
  “我是说为什么你买四个馅饼没花一分钱?”张子暄问,语气显得格外冷淡。
  “可能是因为那家小吃部怕我明天早上还要拉稀吧。而原因嘛,他们烙馅饼的油保不齐不是什么好油,就像你说的,很有可能是地沟油,所以他们不敢收我钱,怕我讹他们。”于小波说。
  “你可真能扯淡!”张子暄说。
  想不到东北话竟有如此迅速的感染力,这才与我相处不到一整天,张子暄也好,于小波也好,他们在生气的时候竟会情不自禁讲出东北方言来。由此可见,东北话确有其可塑性,传播性,也更适合用于亲朋好友之间的对话。但有一样,不适合用于政令官腔,就连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都觉得地地道道的东北方言的语气和声调不像是在聊天,更像是在吵架,骂街。
  “我可没扯淡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也都看到了,我喝豆浆需要花钱,我吃馅饼根本不需要花钱。所以说,常常拉稀的人也有好处,一个是有助于减肥,再一个是省钱,人家怕被讹,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恭敬不如从命,别扫了人家的好心不是。”于小波说着,从床头拿起香烟,准备到洗澡堂抽一根庆祝胜利的饭后烟。
  仍留在宿舍里的张子暄本来也打算去洗澡堂抽烟的,可香烟一直拿在手里,还没等放到嘴巴上呢,由胜到败的大起大落令他再没心思于抽烟。他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于小波吃顿早餐足足打了个二折,而自己却要全款支付。
  我笑了笑,心说于小波一个逃单的成功的,不够君子的经历在张子暄看来竟然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壮举,令他如此念念不忘,恨得牙根直痒痒。我实不知张子暄是怎样的性格,又生活在怎样的家庭之中,难道贪便宜真的能让自己沉醉于幸福之中吗?
  上午十点多,我实在是厌恶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手机中的各种视频,各种直播不看空虚无聊,看了吧,脑袋又疼痛难忍。我必须得承认一点,靠不喜欢的东西排斥无聊,只能让自己更加无聊。
  我难得走出宿舍楼,在湿润且炎热的空地上来回走走转转,不为刻意减肥,只是不想这身臃肿的赘肉愈发懒惰,就跟水豆腐似的。
  昨夜的小雨让城市的空气变得舒爽洁净了许多,特别是南京这地方,本来空气质量就不差,上苍再来这么一泼,就更美了。篮球场上有几处积水,不深,却足以佐证工程的不细致,不严谨。绿化带里的花草,周边的树木,一层墨绿翠艳,一些翠叶上的露珠仍清晰可见,饱满欲滴。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从单杠走到双杠,从绿化带走向篮球场,抬头看了眼离我不远的球框,记忆立时填满脑海,“我已经好些年没打篮球了”。我下意识地一蹦再蹦,只为够着篮球框,但很遗憾,多年前的志愿直到现在仍然还处于志愿的阶段。
  当时的生活却已非现在可比,篮球多大,篮球框又多高,对于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甚至连曾经最喜欢的NBA赛事我都懒得看了,并非出于某种政治原因,也并非是因为特朗普诋毁中国乃疫情制造者,而是现实的生活让我不得不割舍很多曾经的嗜好,打篮球和看篮球比赛就是其中之一。是什么让我变成现在这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状态?我也不知道,但我敢确定,年岁上的成熟和思想上的澄明占比很高。
  我黯然神伤地燃起一根烟,抽了起来,恍恍惚惚来到那家唯一的,熟悉的小吃部。我累了,走几步路,蹦跶几下我就会累,而这里除了地面和马路牙子,唯有小吃部外摆放的塑料靠背椅可供休息。
  厨师大姨见到我,却没有主动迎合我,向我询问我想吃点儿什么,她仿佛看透了我,知道我是个一穷二白的主儿,坐在这里只图一歇,绝非用餐。
  “你干什么呢,没看到客人上门了嘛,还不赶紧问问人家客人需要什么吃的,就知道傻站着,我花钱雇你是当画看的呀。”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但见在我身后不远处,正对着厨房大门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模样尖嘴猴腮的,但却是大众喜欢的纤瘦类型。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厨房看,好像在监督那两个厨师大姨,看看她们有没有好好工作,有没有中饱私囊,偷吃两片肉吃,或偷拿两个鸡蛋藏起来。
  被训的一愣一愣的厨师大姨蹑手蹑脚来到我面前,以服务员的姿态询问我需要吃什么。
  我也被她的举措弄的不知所措了,原本我并不打算花一分钱的,可当面对厨师大姨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再加上我确实借助人家小吃部的塑料靠背椅小歇了片刻,于心不忍,不好意思的鬼心肠莫名其妙地蠢蠢作祟。
  “就给我来一份饺子吧。”
  我微笑着说,我也确实想吃饺子了,毕竟好长时间没吃了,只是不知道这边的饺子是否同家乡饺子是一个味道。我从家来苏州之前母亲也没为我做一顿饺子,老太太始终在忙着她的面食店,也不知老太太的面食店弄得怎么样了,今天晚上若有时间,一定跟老太太好好聊聊。
  “请问,您要什么馅的?”厨师大姨问。
  “有没有酸菜馅的?”我问。
  “酸菜?酸菜是什么?”厨师大姨显得很迷茫。
  “那就芹菜猪肉的吧,这个总该有吧。”我说。
  我深知这边的人对酸菜往往一知半解。作为东北特色菜,南方人知道的并不多,就好比东北人极少吃秋葵,吃竹笋一样,所以还是换个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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