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2节

　　根据郝志和的口供，他们再次提审邹利克。邹利克在心里恨死了郝志和：一个十足的软骨头、孬种！他在心里说，一点考验也经受不住，叛变起来比甫志高还快。他不得已承认了这笔钱，但招标过程中的受贿款仍不承认。他知道，小小的五万元算不了什么，只要那一百二十万不吐出来，只要朱开来不出事，他就没甚大事。决不能坦白，他在心里说，如果真坦白了，那就不会有好结果，外面的同志会因你而倒霉，连锁反应将导致一连串的“同志”入监。只有守口如瓶，挺过这一关，外面的同志才会设法营救，保自己出狱。还是那四句话：“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他在心里坚定了这一“信念”，坚决不说。
　　专案组人员对他的态度十分反感，案情没有突破。他们想再寻找突破口，于是到了邹利克原单位进行调查，进一步了解邹利克的历史。
　　就在进入邹利克原单位的第二天，一名知情人提供了另一个情况。此人也是在承包工程中给过邹利克二十万元。那是一个小工程，邹利克当时负责工程的招标。专案人员得到这一证据后，再次提审邹利克，这一次，邹利克没法不承认，但也就是二十万元，他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不会有大事。
　　然而，再怎么着，邹利克的内心还是很紧张，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是怎样的结果，“同志们”是不是在设法营救他？
　　就在邹利克被抓后不久，柳克明的问题也出来了。市纪委决定立案，立案书又一次发至三阳晚报集团。柳克明没有料到，他竟然成了第二个倒下的，而比自己厉害得多的却安然无恙，他心里很不服气：L到底是谁把他捅出去的？
　　原来，在调查邹利克的问题时，一起相关案子牵涉到柳克明，那人在叙述时顺带便说出了他。
　　腐败就像瘟疫在四下蔓延开来，贪欲强烈和毫无免疫力者无不一粘便染上了重疾。集团上下议论纷纷，说上面空降来的人都不是好东西，都是腐败分子。那意思是明摆着的，虽然韦从没被抓，肯定也不会干净。一时间，三阳晚报上下乌云压顶，人心涣散。
　　邹利克、柳克明相继被抓，引起了领导层的不安。吴果安到医院去看韦从，想从他那里征求意见，对目前的现状如何处置。
　　吴果安走进病房的时候，见韦从躺在病床上，脑袋偏向一边，鼻孔里插着一根输液管——他只能通过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了。他脱出了往日常戴着的墨镜，双眼已无法视物。眼睑则外翻得更厉害了，那颜色也由昔日的血红变为酱紫色，如果你看得久了，便只想呕吐。他气息微弱，面无血色，犹如一条将死的泥鳅浮在水面，白肚朝天，无力自持，只有外力的一激，或许才翻卷一下身子，以证明他尚还活着，但分分秒秒都可能离开这个世界，永别人生！
　　吴果安俯在他身边，耐着性子把集团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说得很慢，但韦从都听清了。他闭着眼睛，一字一板地、十分吃力地说，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要、要想个法、法子。
　　吴果安点了点头说，问题严重，没料到事态会发展得如此之快。
　　韦从又说，要、要——想——办——法保、保——他们。
　　吴果安见他如此说，立刻接上去，替他把话说完：我的意见是这样，看您同不同意。
　　韦从以眼神示意他说。吴果安说，虽说他们不是那种软骨头，不会轻易把事情抖出去，但拖得太久，就易生事端。专案组的人是有一套的，再坚强的人到了他们那里恐怕也磨不了多久，也难保不出意外。所以拖得太久对我们是很不利的。我的意见，可以集团党委的名义向市委宣传部、市纪委、市检察院呈送报告，把他们在集团建设过程中的成绩讲多一点，讲足一点。他们一直很优秀，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错事。韦从同意他的意见，要他赶紧办。
　　回来后，吴果安立即召集领导班子成员开会。会上，他传达了韦从的意见，然后谈了自己的看法，认为必须保护邹利克、柳克明二位同志。除了祁红瑞没表示任何意见外，大家都同意以集团党委的名义分别向市委宣传部、市纪委、市检察院呈送报告。
　　于是，报告很快呈送上去。报告全文称：
　　“我集团党委副书记、副社长、经营公司总经理邹利克，社务委员、副总编辑、经营公司副总经理柳克明均因涉嫌受贿，分别于2005年2月、2005年5月由纪检部门“双规”后转由检察部门逮捕，现分别关押在林山、浪门。在听取本人律师及家属意见的基础上，集团党委研究认为：邹利克、柳克明两同志在报业集团工作期间，分别主管经营和广告工作。其间，两人工作积极主动，不论是经营创收，还是经营管理上都能坚持改革创新，连续几年每年创收突破亿元，为报业的发展、报纸的竞争作出了积极的贡献。现从集团的发展，也从警示、教育、挽救干部考虑出发，特此报告：
　　一、请求有关部门尽快结案；
　　二、请求对邹利克、柳克明两人尽可能免予刑事处分；
　　三、请求批准两人取保候审申请。
　　以上报告当否，请批示。
　　中共三阳晚报报业集团委员会
　　XXXX年X月X日”
　　报告送出，他们仍感不安，万一柳克明在拘留期间经不住审问，将事情全盘抖出，那整个“王八窝”可就保不住了。于是，研究统一口径后又致函市中级人民法院，请求减免柳克明刑事判处。
　　报告说：
　　“柳克明是经中共三阳市委同意作为经营人才引进三阳晚报报业集团的，来集团后担任集团社务委员会委员、副总编辑、集团经营公司副总经理，主管三阳晚报广告、会展开拓等相关经营工作。在柳克明同志主管三阳晚报广告工作期间，三阳报业市场竞争惨烈，为此，他开拓创新、锐意进取、多方设法，从建设一支适应新的市场环境的经营队伍，到细分广告市场、开展会展活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三阳晚报的经营状况得以好转。三阳晚报的广告收入从2001年的7000多万上升到2004年的1.15亿，年递增1500万元以上。三年时间三阳晚报广告创收4个多亿，他为三阳晚报报业集团的经营工作做出了巨大贡献。
　　“但由于柳克明同志学习不够，法律意识不强，工作疏忽大意，未能从严要求自己，犯了经济错误。鉴于他为党的事业付出了辛勤的劳动，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他从事的又是特殊的经营工作，在纪委“双规”期间，能主动交代问题，犯罪金额小。从挽救一名年轻干部出发，特致函贵单位领导，请求在量刑上给予柳克明从轻处理，判处缓刑。”
　　
　　这个减刑的函对于柳克明来说真如大旱之望云霓，来得非常及时。他在拘留所里仅待了半年就感到度日如年：失去自由的人生是最不幸的，也是最痛苦和难熬的。这一点，对过惯了享乐生活的柳克明来说尤其如此。他只想能早点出去，干点自己想干的活，不再为一官半职而告爹求爷，不再为金钱银子而挖空心思、劳神费力。哪怕过一种平民生活，只要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此生也就万幸了。
　　就在他等得十分烦闷的时候，法院将他宣判了：因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最终，他被取保候审。而邹利克则因罪重，且认罪态度不好而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但经多方努力，三年后，也被保释了出来。法律之弛懈，由此可见一斑。
　　有人感于这种现代官场游戏，写了一首打油诗，道是：
　　兔鼠狗猫混一窝，
　　相投逐利亦相呵。
　　千般诡计犹小可，
　　法度松弛忧堪多。
　　
　　打油诗在网络论坛上发表，很快就流传开来。李真知听说，感叹道：兵坏坏一个，将坏坏一窝啊！没有制度约束，一把手的好坏就决定着事业的成败。而所谓好坏，则全凭一个人有无良知。
　　年终总结会上，祁红瑞像是塞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有些话又不能说得太满，既要表明自己的清廉，看淡名利，又要对他们所做的事并非一无所知：自己并不糊涂。她动人地说，我是一个山里娃，原先家里很穷，是党把我培养成一个市级党报的负责人，又连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无论从政治上还是经济上，我都非常富有了。我知足了，所以不争利，不计较得失，也无须计较得失。因为我得到的够多了，还要争什么？还要计较什么呢？我真的知足了。她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我真诚的感谢党，真心地愿我们的党永远健康。但今天的现状令我这个老党员深深地担忧。脱离人民群众是没有出路的，一味贪图享受是没有前途的，一味追求金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这些都已被历史所证明。古人说得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啊！
　　这些话暗示了一种迹象，刘怀明知道，她是对集团的现状不满，对集团内部某些人的做派不满，且怀有深深的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