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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第1节

作品名称:雨打风吹去      作者:廖梦君      发布时间:2020-07-19 10:05:47      字数:5202

  七月的一天,临近黄昏,天骤然刮起了狂风,随即是暴雨。狂风暴雨,异常疯狂,异常猛烈。它们自朔方而下,你追我赶,将整个天宇横扫而去,一直扫到地面。一切残枝败叶在这急风暴雨中被荡涤殆尽,那些脆弱的柔枝和不坚定的枯树只经几下摇摆,便颓然萎地,无声无息了。
  先前还烫手的气浪经扫洗过后,忽儿降下温来,人们顿感舒服不已,不再憋闷。
  韦从的病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也感觉得自己就像这风雨中的败叶,留在树上的时日不多了。大家也感觉得他的时日不多了,是唱《国际歌》的时候了。
  过了几日,韦从把吴果安叫到自己办公室,用尽全身气力、一字一歇地对他说:我、来、三、阳、晚、报(以下为方便阅读起见,按常规录入)没有做什么贡献,但自己是尽了力费了心的,好与丑,成绩与缺点,都在你们面前。至于将来怎样评价我,我也懒得去管。
  他的话非常吃力,声音很微弱,且断断续续,吴果安要格外竖起耳朵才能听得清楚。
  停了一会,韦从又说:这几年,多亏你的相助。没有你的配合,我的工作难以坚持到现在。这一点,我心里明白,也非常感激。他说着伸出手来,想要跟吴果安握手。但手还没有举起来就掉下去了。吴果安赶紧起身握住他的手说,你是努了力的,也想了不少办法。这些大家都看得到。大环境是这个样子,竞争又如此激烈,我们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集团的形势有了起色,也是你呕心沥血的结果,我们都知道的。所以你放心,即使有什么闪失也是我们大家的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一起承担。
  韦从吃力地摇了摇头,声音非常微弱地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我……他话还没说完,哇地一声从喉部奔涌出一股浓浓的东西,不知是血还是浓痰,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吴果安赶紧将身边的垃圾桶递过去。就见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带血的浓痰吐了出来。待他慢慢缓过神来后,吴果安说,有什么话等会再说吧,先休息一会。韦从用含谢意的目光望着他,点了点头,静静地靠着沙发养了一会神。吴果安看着他那样子,同情与怜悯一齐涌上心头。
  过了好一会,他对吴果安说,现在都在搞钱,我们为党工作了一辈子,还不及人家一年的收入。你、你们跟着我干,也没得到什么好处,我心、心里很愧疚。我、我想,趁现在我还、还有一口气,想个什么法子,以奖励的名义或是其他办法,给、给每、每人四、四百万、五百万,都可以。他伸出四个指头,然后又费了好大力气换成五个指头。
  吴果安说,钱从哪里来?
  这个好、好办,你给几个区、区县、大型企业做点宣传,炒作一下,给他们每、每个区县三个或四个版,让他、他们各赞助一百万。还有文化基地,那个朱、朱开来会投入启动资金,听说三个亿。钱不是问题,只是要好好处理,你、你是老革命,会处理好。
  吴果安说,行。但我想,最好不要一次完成,可分开来做,可以体外循环,不涉及账务。
  对,对。韦从点了点头。这事要抓紧,范围要小,不要扩大,越小越安全。最好是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了大拇指头和小指头,其余三个指头卷起来,那是表示“六”个人的意思。接着指了指吴果安,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在吴果安的手心画一个王、介、邹、柳。吴果安知道,他是指王人达、介子成、邹利克和柳克明。
  吴果安似乎有点担心,进一步问:将来若事情泄露了怎么办?
  韦从摇了摇头,不、不会,现在有哪个来查?没、没人查的。他歇了一口气接着说,即使要查,你们就把责任都推、推到我头上。
  吴果安点了点头,他望着这位党委书记坦诚的表白,放心了。他觉得韦从是为几个同伴在操心,同时也为自己的家庭准备后半辈子的事。只要有了五百万作底,去国外定居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个贪污方案后来分三步实施了,悄无声息。
  然而,没过多久,有人举报韦从近年过春节提走八十万,不知去向。吴果安有点费神,这个韦从,原来他早有准备,看来他是胸有成竹的。也许在他来三阳晚报之前就考虑好了,他心知自己时日不多了。
  入夜,吴果安跟老婆说,韦从已经不行了,什么时候又搞了一笔钱,不知被谁透出了消息,向市纪委举报,不知道纪委会不会查。
  查?查个球!要查也是做个样子,或者找个理由搪塞了事。你想,市长、书记都那个样,一个开酒店,一个搞房地产,他们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怎去擦别人的?
  吴果安表面上装作没事,内心深处却揣着一丝忧虑:这样的事说大便大,说小便小,上头如果有那么一个认真的人,说要审查三阳晚报账务,那问题很快就会查出。如果没人去较真,都随大流,那便一句话带过了,什么事也没有。
  这些都是小玩艺,中国这么大,要说腐败,现在是全员腐败,谁还不爱钱?真不爱钱的有几个?真要查,全都下台!女人说,你放心,有韦从这样的一把手,算是你们的福分,他是个明白人,而且有胆有识。你不如他,胆小了。他明白法不责众的道理。这是中国的古训,也是现实。
  女人说得非常认真。吴果安不以为然,鼻孔里哼了一声。
  你不要不服,我说的是实话,也是真话。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了,我还不了解你?韦从看得清形势,而且可贵的是关键时刻能果断出击,换了你恐怕没有这个胆。所以他能当一把手,你当不了。
  吴果安不说话,他承认妻子说得有些道理,但内心里还是觉得,这样的胆识尽管有过人之处,却是高危的,不值得称道。如果换了环境,换了时代,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姑且不论他,等待着结果。
  韦从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原想待过了大年再去住院,可任凭他精神再怎么武装,斗志再怎么高昂,也无法挺下去。他完全不能正常进食,只能靠吃流质食物勉强维持生命。而且,时常突然晕倒。这样的状况不允许他还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他不得不向文部长提交了报告,说自己身体已无法再支撑,不得已要住院。文部长向常委会反映了情况,常委会同意了韦从的请求,要他务必将工作交代清楚,住院期间由谁来主持工作,要找合适可靠的人。报纸决不能出事,班子的工作要正常运转。他把情况向文部长作了汇报,他住院期间暂时由党委副书记、副社长、总编辑吴果安主持工作,负责全盘。他对文丛林说,吴果安同志政治上可靠,业务能力强,经验丰富,完全有能力担当此任。请市委放心!于是,韦从住进了医院。
  吴果安主持全盘工作,大权独揽了。他开始考虑自己如何像韦从那样,不光是停留在五百万这个数。韦从讲了,没事,大家都在弄钱,几百万不过是小数,人家动辄几千万上亿,房产数十套,那才叫有本事。但说归说,究竟上头对韦从那八十万怎么处理,他还是有些顾虑。
  韦从被举报的事是李真知等老同志所为,他们集体署名,请市纪委查实从财务部一个出纳那里打听到的这一消息,钱去了哪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韦从住进医院也快两个月了,上头仍无动静。吴果安的担忧慢慢缓解下来。他要开始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了。
  吴果安一面叫女儿赶紧行动,将承包业务所得尽快转入自己账户,同时赶紧办理出国手续;一面自己批款转账,分三次将三百二十万打入在国外的女婿公司账户,又叫妻子趁早办理出国手续。
  再说市纪委在接到举报后将情况转给了宣传部,要宣传部纪检组具体查实情况。
  过了几天,宣传部纪检组向集团党委发来了一个函,大意是说,关于韦从提走八十万的事,因其在住院期间,暂不予追究。请报业集团党委拿出一个汇报材料,把具体情况说清楚。吴果安将此事在党委会上通报了,确定了一个简单的情况汇报,主要意思是,据韦从自己说,八十万是用于住院期间的医疗和护理费用。宣传部收到回复后,再没有反响。此事就这样过去了,吴果安要大家心里有数,切不可声张。班子成员都明白,韦从一死,此事便万事大吉。
  但麻烦开始出现了。
  邹利克的第二任妻子不仅向三阳晚报举报了邹利克的问题,同样的举报信还发给了三阳市和省纪委。省纪委责令三阳市纪委赶紧查实。市纪委接到举报信后,开始从外围了解,证明举报基本属实,于是决定对邹利克进行“双规”。
  过了三日,中共三阳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对邹利克立案调查的决定书发至三阳晚报报业集团。全文如下:
  中共三阳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立案决定书
  三纪立字(2005)6号
  中共三阳晚报报业集团党委(党组):
  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案件检查工作条例》的规定,经市纪委常委会议研究决定,对邹利克同志的严重违纪问题予以立案。
  中共三阳市纪委(公章)
  2005年2月25日
  抄送:市委、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
  
  吴果安看了决定书,身子凉了半截:麻烦来了,怎么办?他赶紧给邹利克打电话,但邹利克的手机一直接不通。怎么回事?吴果安心里发起毛来。原来,为了不打草惊蛇,市纪委专案组在向三阳晚报报业集团党委发出立案书之前已经盯住了邹利克,早早将他抓获归案了。吴果安自然跟他联系不上。他担心的是邹利克经受不住考验,把所知道的全抖了出来。如果那样,他们可就完了。
  邹利克的第二任妻子在向省、市两级纪委举报邹的问题时,比写给三阳晚报的举报信更详细、更具体,内中提到了两个严重违纪问题:一是在一次工程招标中收受承包商贿赂,以招标为幌子掩盖了其不可告人的目的,仅此一项便得好处费一百二十万。二是违反计划生育条例,严重超生,包养情人,并为其生有一子。
  市纪委是在云梦市的一个会场将邹利克抓获的。其时,邹利克正在参加全省媒体经营工作年度研讨会。当会务组工作人员来到邹利克身边时,他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找他。
  是邹利克同志吗?会务工作人员悄悄对他说。
  邹利克用惊奇的眼光望着那人:是,有什么事吗?
  外面有人找。
  邹利克心里紧张起来:该不会是纪检组找他吧?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来到会场大门口,却见两个穿制服的人严肃地站在门口,正等着他出来。他这才明白:真是那么回事了,额前不由得冒起虚汗。
  我们是三阳市纪委的,请跟我们走一趟。来人以一种命令的口气说,同时出示了证件。出来前,邹利克正在做着笔记。他于是说,让我去把东西拿一下,笔记本,还有包都在会场里。
  不用了,会有人去拿。现在就走,马上!专案人员不容分辩地说。邹利克只好跟着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本田车。邹利克坐中间,两个纪检人员坐两边,将他夹在中间。副驾驶位置是纪检专案组组长。邹利克一动也不能动。他的两眼不时望望两边,又望望窗外,心想,这是朝哪里开?
  汽车穿过几条胡同便来到了大街上,十几分钟后上了高速公路。然后以接近120公里的时速朝前驶去。只见山峦急急向后退去,绿色的林木,黄色的土地,还有偶尔飞过的村落,邹利克知道,自己此后将要经历一段黑暗的人生,在他的生命历程中,将是一个毫无光亮的斑点。如果可能,他会在苦闷与困惑中寻找自己过去,求得心灵的慰藉。然而,目前考虑这些似乎为时过早。现在没有他想自己事情的时候。
  入监前,邹利克坚守着一个信念:只承认自己封建思想严重。于是,第一次提审时,他说,我一心想传宗接代,封建思想严重,想要一个男孩儿。前妻只生了一个女儿,且有天生缺陷,便离了。娶第二个妻子时生的还是女孩,因为我要孝敬老母,要使她老人家放心,不至于在我这里断了香火。这一点我必须向组织承认错误。至于受贿一事,邹利克说,这完全是子虚乌有,我邹利克行得稳坐得正,犯法的事不做,没有就是没有,不义之财我决不会取。
  专案人员见他如此顽固,只得暂且放一边,另找突破口。他们找来三阳晚报集团原属邹利克的部下,这些人从事经营工作。首先找到了郝志和。郝志和一进专案组的门心就砰砰砰跳个不已,他知道邹利克的一些事,邹利克上次出国,自己给过他五万元。
  专案组一位年长者盯着郝志和,有那么半晌,郝志和的双脚不住地发抖。年长者突然问:你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吗?
  我知道,是关于邹利克的受贿问题。
  既如此,那你把你知道的如实向我们说清,不要冤枉好人,也不放过坏人,实事求是。请回忆一下,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说。
  郝志和是个软骨头,不由细想,他马上说,我曾给邹总送过五万元。
  旁边记录员在不停地记录。郝志和望了望,额头上渗出了汗珠。
  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年长者紧追着问,当时是因为什么事送这一笔钱的?
  郝志和说,那是邹总出国,因为邹总平时对我很关照,见他出国需要花钱,我也就表示了一点意思。
  是五万元吗?
  是的。
  没记错吧?
  没有,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
  还有其他情况吗?
  还给过柳克明老总四万元。
  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2004年夏天吧,具体哪一天记不清了,是在他的办公室。
  你为什么要给他四万元?
  因为我想承包医药广告。
  承包了吗?
  没有,因为这块广告给了吴总的女儿。不过,后来他让我承包了房地产这一块。
  还给过其他人钱吗?
  给过,郝志和突然觉得不应该说了,停了片刻。只听年长者立马追问,给过谁?
  给过韦社长三万元。
  为什么要给他?
  我想当广告部副主任。
  当上了吗?
  没有,不过他让我当上了青年周报的副社长。
  专案人员感到事情很复杂,真要追下去,不是一个邹利克的问题,柳克明、韦从也是一路货色。但现在只能集中一点,先突破邹利克。于是说,还有其他需要交代的吗?
  没有了,纪检干部,我知道的全都交代清楚了,我不会隐瞒。如果隐瞒,你们查出了,随你们怎么处置。
  好,谢谢你的配合。专案人员说,一面将记录本递给他,你仔细看看记录,如果没有什么补充,就在上面签字。
  郝志和接过记录本,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说,是这样,没错。
  没什么补充吗?
  没有。
  好,那就签字吧。
  郝志和便在上面签了字,并按上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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