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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

作品名称:曙光初绽      作者:孙兴盛      发布时间:2020-07-17 14:50:13      字数:5796

  前半夜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然而,郑三有民团的团丁们在中院里轻狂了一个下午,卖唱女子那一段段酸曲儿,勾引得他们轻飘飘的,如上中天;加上前半夜他们又说男论女,想入非非,后半夜确实人困马乏。当他们进入梦乡后,一个个如同战场上击毙了的死尸,懒散地躺在地铺里。
  下弦月从青羊河东川升起来的时候,月光照亮了河道,照亮了乌龙山。青羊街沐浴在银灰色的月光中。十字大街明亮可辨,房舍屋宇轮廓清晰。
  黄占山民团郑三有分团的团部仍然安谧地躺在青羊街的北头,乌龙山的阴影斑斑驳驳地投在中院里。
  “叭”乌龙山中峰上突然发出一声手枪的脆响,霎时杀声顿起,青羊街处在震颤中。
  当几名年轻女子从民团团部的房檐上跳进中院的时候,红军一个营的兵力从四条主要街道上如箭射般冲到民团团部围墙外边。
  三个年轻女子迅速地打开了团部院落的前后两道大门,红军战士蜂拥般拥进队部院落。
  正在酣睡的民团团丁们,听到枪声后,一骨碌从地铺里爬起来,去墙上摸枪。手快的摸到枪负隅顽抗,手慢的早被捉了俘虏;更有那些狡猾的团丁,趁人们大乱的时机,从枪缝里逃出来,拣黑影处跑,早已奔到街道上去了。郑三有的师爷鲍子敬就是其中之一。
  街道上同时响起了枪声。
  三个年轻女子,有着一项特殊任务——活捉郑三有。
  当大女子一脚踹开厢房门的时候,郑三有赤身裸体地跪在床上,正把长杆汉阳造对准房门“叭叭叭……”一连射了几枪,子弹从头顶“嗖嗖”飞过,有的射到中院子,有的射向门板。
  三个女子头一闪,猫腰钻进房门,顺便给郑三有端枪的左手腕上沉沉地给了一枪。
  郑三有丢了长枪,在床上翻了一个跟头,小女子眼明手快,立即从床板上拣起枪背在背上。郑三有一急,顺手又把一床棉被子摔下来,刚好捂在了三个年轻女子头上。
  郑三有心里一喜,从床头上摸到他的朴刀,跳下床向被子扑来。
  三个女子料郑三有必来报复,情急中朝地上一瞅,果见郑三有一双赤着的白腿立在床下。二女子头一挺,被子早已飞出一丈多远。三个女子猛扑一个扎子上前,同时横扫一腿,郑三有早被绊倒在地上,三枝步枪同时顶在了郑三有的胸口:“起来,乖乖地起来!你个郑疤子!”
  郑疤子慌忙爬起来坐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大女子用枪梢从床板上挑来郑疤子的衣服,丢在他的怀里,说:“穿上,把衣服穿好!”
  郑三有浑身打颤,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然后又死死地躺在地上不起来。
  二女子在郑三有屁股上踢了一脚,说:“装什么洋蒜?起来!”
  郑疤子慢腾腾地爬起来,三女子端着枪厉声说:“靠墙站着!”
  郑疤子只好面向墙壁,举起双手,颤着两腿站在墙拐角。
  大女子用枪梢在郑疤子头上点了一下,喝道:“认识我们吗?”
  “不认识。”郑疤子刚刚说完,又觉得不妥,忙改口说,“认识,认识,你们是昨日逢集时那三个卖唱的女子。”
  小女子用枪托在郑疤子腰间重重地搡了一下说:“老实告诉你,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的战士。”
  郑疤子急忙回过头来,趴在地上连连叩头:“姑奶奶,红军姑奶奶!郑三有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二女子又在郑疤子膝盖上猛踢一脚说:“还记得你侮辱三个卖唱女子的事吗?还记得你强奸山里妹子山菊花的事吗?”
  “红军姑奶奶饶命!红军姑奶奶饶命!”郑疤子磕头如捣蒜。
  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所有的俘虏均被关押在东边厢房里。大队长以上的长官三人均被关押在西厢房里,与他们的分团团长郑三有见了面。
  东西厢房门外边立即站了哨兵。
  据统计,那些持枪顽抗的团丁,被消灭了三分之一,计四十多人,其余六十多名被俘。缴获长枪五十多枝,大刀三十多把,长矛二十多杆,左轮手枪一把……
  当红二十五军军旗插上乌龙山山顶的时候,东方已经升起了一轮红日。
  黄占山民团青羊街分团团部,做了红二十五军的临时军部。
  电台刚刚在上房里安装就绪,攻打南萍街的两个营就发来电报说,他们也已结束了战斗,驻扎在南萍街的两个分团均被攻破,活捉第二分团团长廖汉谋,第三分团团长阮祖刚被歼,俘虏二百多人,现已向青羊街这边解押。唯有王山寺那边来电说,他们扑了个空,当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赶到王山寺,团总黄占山早已带着两个分团向县城以东方向运动走了。据说他们接到县长通知,按县长的指示带着民团两个分团去东山镇压华阳寨的民团去了。
  妈的,叫这个狡猾的老狐狸逃脱了!
  趁南萍街的俘虏没到,军部指挥在青羊街战斗的兵士,拿着早已侦察好的名单,迅速包围了财主胡德山的庄园和欺行霸市的大商号“逢昌源”。一枪没打,活捉了财主胡德山,在周围三县拥有二十多个店铺的“逢昌源”老板李养轩同时被擒。家住青羊街、在县政府充当监狱长的胡美山也被战士们用绳子绑着拉到了军部中院。
  另一部分红军宣传员便敲锣打鼓,上街向老百姓宣传红军的纪律。那个曾经扮过乞丐的大个子赵云龙,走在宣传队的前边,他说:“乡亲们,我们是咱穷人的队伍,大家不要害怕。你们的父母就是我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就是我们的兄弟姐妹。红军公买公卖,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我们专替穷人打那些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土豪劣绅……”
  接着,大街小巷的墙壁上立即刷上了用白灰写成的标语:
  打倒蒋介石!
  打倒土豪、劣绅!
  打倒土豪分田地!
  耕者有其田!
  穷人要翻身,当家做主人!
  刚刚吃罢早饭,战斗在南萍街的红军战士押着俘虏也赶到了青羊街。红军战士一齐动手,把胡德山、胡美山、李养轩,以及民团分队队长以上的长官,每人捆了一条绳子。
  当红彤彤的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青羊街南头的河坝子搭起了一个临时指挥棚,红二十五军的首长们齐刷刷分两排儿坐在指挥棚的高台上。红军战士全副武装,押着近三百名团丁站在了指挥棚前边。团丁们平时那种如狼似虎、耀武扬威的模样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一个个灰溜溜颤索索地蹲在地上,等待发落。
  从南萍街及青羊街周围几十个村子赶来看热闹的两千多名老百姓,黑压压地站满了南河坝子。
  戴着黑墨眼镜的程军长宣布公审公决大会开始,一队队红军战士架着郑疤子等十四五个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来到指挥棚前。
  军政委宣读了这些人的罪状后,提问老百姓:“把这些一贯欺压老百姓的祸害咋样处治?”
  大家一哇声吼:“大卸八块!”
  “枪毙!”
  “给他们穿石头褂褂!”
  霎时,枪声振作,一声声枪响过后,这些曾经罪恶累累显赫一时的罪魁祸首,倒在了血泊中。
  血水染红了青羊河。
  一阵骚乱安静之后,程军长又站在指挥棚高台上说:“红军优待俘虏,我们一贯的政策是,缴枪不杀。今天被红军生俘的这三百多名团丁,有愿意跟着红军闹革命的,请留下;不愿意跟着我们干的,每人发给光洋两枚,遣散回家……”
  又是一阵骚乱。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大部分愿意跟着红军闹革命的团丁站在了指挥棚东边,极少数被逼来充当团丁而且还有家庭拖累的人,领了光洋,千恩万谢地回家去了。
  接着,程军长宣布:中华苏维埃青羊街区政府成立,包括南萍街、王山寺以及周围三县四乡八个街镇,隶属豫、鄂、陕边区。区苏维埃政府主席为赵云龙,并同时成立区游击大队,大队长由赵云龙兼任……
  第二天,苏维埃区政府在军委主持下,召开了第一次区委会,会上补选了几位穷人到区政府里来担任职务。
  军委宣布,青羊区苏维埃政府今后的任务是:
  一、继续打击土豪、劣绅,保护百姓生命财产的安全;
  二、分田分地,实行耕者有其田;
  三、消灭青羊街以外其他几个街镇的反动民团,围剿青羊街反动民团头子黄占山……
  赵云龙当即站起来,代表全体区委成员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秋风劲吹,红叶萧条,整个南山区处在灰蒙蒙的飘荡中。
  黄占山带着他的民团两个分团正孤寂地在通往县城的山路上跋涉着,秋风吹动红叶发出“沙沙沙”的响声,使他感到无限惆怅,无限凄凉。
  此时的黄占山,像一只被猎人追赶后落荒而逃的野狼,心里一片狐疑。他不时地回过头朝来路瞅一眼,瞅一眼就胆怯,然后,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娘那个×,这是怎么啦,老子不由得心里发怵?”黄占山骑在马背上,昂着他那圆得像一只皱皱巴巴红色大南瓜的肥头,拧起眉梢向跟在身后的侄子独眼老五说。
  “叔父,不,团总,你老人家英雄一世,糊涂一时。如今这南山区三县四乡八个镇,全是咱爷儿们的天下,那个吃了豹子胆敢骚咱的毛?你老人总是疑神疑鬼,前怕老虎后怕狼,怕他个毬!”
  黄占山瞪了独眼老五一眼,唾他一口,骂道:“呸!你知道个屁!”
  黄占山从马背上跳下来,牵了马缰绳,颤悠悠地走着,走一阵朝山坡上灰溜溜地望一眼;接着犹犹豫豫地站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走在他身旁的独眼老五说:“他娘那个×,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忐忐忑忑跳个不停,像贼撵我似的。”
  独眼老五踅来挽着黄占山的臂膀,献殷勤地说:“团总,您老人家不舒服,还是不要步行了,我扶您上马吧。”
  黄占山“呃”了一声,又骑在马背上,望一眼长空,嘘一声骂道:“他娘那个×!”
  出了狭谷口,来到一条小溪旁,黄占山的枣红马四条腿只是发抖,两只耳朵左右打着摆子,寸步不前。独眼老五抡起拳头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擂了一拳,枣红马受了惊猛地向前一冲,“嗵”地一声跌倒卧在小溪边,把黄占山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黄占山立即骂道:“他娘那个×,怎么不走了?跟老子较劲?”
  独眼老五颠啊颠地从后面跑过来说:“怎么了,怎么了?这狗日的怎么卧下了?”
  黄占山又咳嘘一声说:“倒霉!”
  独眼老五走到枣红马屁股后边,猛踢两脚,枣红马只是朝前微微地纵了一下,又卧下不走了。
  黄占山从马背上跳下来,两手插腰,歪着南瓜脑袋,在地上来来回回地走着。独眼老五也学着黄占山的样子,两手插腰把枣红马左右端详了一下说:“咳!把他狗日的抬起来。”
  站在周围的团丁们也一声吼:“抬起来,抬起来,把团长的坐骑抬起来。”
  二十多名团丁一齐下手,抱头的抱头,抬腿的抬腿,提尾巴的提尾巴。枣红马朝起活动了一下,又躺下不动了。团丁们又一声吼:“抬起哟……”
  枣红马是抬起来了,而且架到了空中,但四条腿却始终弯曲着,一直不愿意站在地上。团丁们只好把它又原地放下。
  “妈呀,这是怎么搞的?”独眼老五摊开两只手,沮丧地说。
  “出师不利!”黄占山摔了马鞭,在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他娘那个×,出师不利!”
  独眼老五蹲在小溪旁的一块石头上怏怏地说:“唉呀枣红马,俺叔就指望这一仗打胜了,把华阳寨民团征服后,县老爷给封官嘉奖哩,你,你卧着不,不起来……”
  “住嘴!”独眼老五还没有说完,黄占山就指一指他,骂道:“你胡说个屁!你疯了?快把你那臭嘴闭了。”
  “不说了,不说了,”独眼老五从大石头上溜下来道,“总得想个办法啊!”
  黄占山“咳”了一声,又踅过去坐在独眼老五蹲过的大石头上,朝大路两端望了望,除了两个分团二百多名团丁静悄悄地站在大路上不敢张声外,再不见有人走来;黄占山又顺着小溪朝沟口望去,沟口雾茫茫一片,呈现出阴晦的银灰色。
  两崖山上秋叶仍在“沙沙沙”地发响,太阳此时恰巧钻进云层,隐进身边的一座山背后去了。小溪的流水“哗啦哗啦”响着,溅起一堆堆雪白的浪花,从黑褐色的石头上跳过去,又流向远方。
  黄占山心里一烦,露出他惯常杀人时的凶相,拾起马鞭,狠劲地朝枣红马像下冰泡雹地一鞭紧似一鞭地抽去。枣红马受不了这连续不断的抽打,终于牙齿咬紧,嘴角朝外裂了裂,猛地一下扑了起来。
  马屁股上留下了几十条鞭痕,马背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黄占山丢掉马鞭,两手插腰,长长地嘘了一口气,骂:“他娘那个×!”
  独眼老五兴奋地朝两个分团吆喝一声:“开路!”
  小溪旁边的沟岔里急匆匆喘嘘嘘跑下一个人来。
  到得跟前,只见来人头戴瓜皮小帽,留着八字胡儿的清癯消瘦的脸上挂一副硬腿墨镜,青色长袍扯起一个角儿缠在腰间。黄占山认出他是郑三有分团的师爷鲍子敬,忙问:“师鲍爷,你来干啥?”
  鲍子敬气喘嘘嘘地说:“团总,不好了……”
  黄占山把马鞭提在手里,急问:“你说什么?”
  “不好了,青羊街……”鲍子敬颤索索地上气不接下气,“失了……失了……”
  黄占山还是没有听出个究竟来,一气就狠狠地骂了师爷一句:“姓鲍的,恶鬼撵你不成,啥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有话你就慢慢说,何必遮遮掩掩的!”
  鲍子敬长嘘一口气,静了静神,松缓地唱着说:“红军——把青羊街——占了,咱们兄弟们——全叫红军俘虏了——打死了——不少……”
  黄占山当即打了一个冷颤,一下子扑到鲍子敬跟前,凶神恶煞地瞪着铜铃一般的眼睛,伸手采住鲍子敬的领口,吼道:“你,你,你再说一遍!”
  鲍子敬没有再说,却放声痛哭起来,一对八字胡在鼻子底下一上一下地抖动着。终于只吐出一句话:“我是给团总您老人家报消息的。”
  黄占山一下子软瘫在地上。
  独眼老五拾起黄占山丢在地上的马鞭,走过去气势汹汹地站在鲍子敬面前,学着团总的样子嘲弄似地问:“鲍师爷,你怎么没有被红军打死?”
  鲍子敬抖擞一下精神,说:“战火开始后,我从枪缝里逃了出来……”
  独眼老五一下子气上心头,用马鞭指着鲍子敬骂道:“你个坏杂种!怎么不跟红军拼呢?胆小鬼!”
  “我,我……”
  还不等鲍子敬说完,马鞭就一下又一下抽在了鲍子敬的腰间。独眼老五像他叔黄占山一样狠劲地把师爷抽了几十下,瓜皮小帽也被抽下来滚进溪水中,抽得鲍子敬当即抱起头颅跪在地上。
  独眼老五喘着粗气,踅到黄占山面前,弯腰附在他的耳朵边小声嘀咕了两句。黄占山摆摆手,闭起了眼睛。
  独眼老五得到命令后,风火火地从身旁的一名团丁手里夺过长枪,用他那独眼瞄准鲍子敬干瘦的脑袋“砰,砰”开了两枪。
  鲍子敬立即脑袋开花,倒栽了一个跟头,躺在血泊中,脑浆溅了黄占山一脸,溅了独眼老五一裤子。
  黄占山擦掉溅在脸上带着血腥味的脑浆,从地上爬起来,束手无策地抖索两只臂膀,气乎乎地说:“这怎么办?这怎么办?他娘那个×!”
  “叔,不,团总,”独眼老五说,“反正,反正……”
  “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地干啥?”黄占山把他那肥胖的驱体朝前挪了两步,瞅着侄子有点怯弱的面孔,骂道,“我就见不得这号拖泥带水的东西。他娘那个×!”
  独眼老五立即把长枪在怀里一抱,凑近黄占山压低声音说:“叔,老窝叫人家剿了,退路没了,我们打了华阳寨以后,该回到哪里去呢?”
  黄占山浑身突然一颤,然后静一静神说:“不打华阳寨去了……他娘那个×,老子不给县长狗日的卖命了!华阳寨民团离老子百八十里远,一无冤二无仇,打他干啥,不去了,不去了……”
  独眼老五问:“那,咱们到哪里去?反正,青羊街是不能去了。”
  “上山!为寇!”黄占山挥一下胳膊说,“把弟兄们带到四郎坝去,上山当绿林英雄!”
  独眼老五提醒黄占山说:“叔,要走就走,赶快抢占四郎坝,迟一步让红军侵占了,咱们就没退路了。”
  “好,马上出发!”黄占山发了命令。
  独眼老五急速地跑到两个分团团长那儿,悄悄地交代了两句,队伍立即向后转一百八十度,跑步似地向另一条山谷疾速地运动着。
  黄占山精疲力竭地跟在队伍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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