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7-17 07:55:49 字数:3443
再度回到宿舍,过足了烟瘾的我没有立即倒在床上,而是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整间宿舍里的唯一一张桌子前。我可没有心情看桌子上那凌乱摆放的各类物件,又是零食,又是饮料,又是烟盒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丝毫没有吸引力,我之所以来到窗前,是因为这张桌子紧挨着窗户,我只是想看看窗外的夜景。
由于桌子的位置属实碍事,我无法透过窗户看到三楼以下的一人一物,我只能看到三楼以上的天空,那是一溪泡在墨水里的天空,别说星光了,连微弱的月光都没有,除了墨还是墨。
我不讨厌漆黑,无论天空还是别的什么,可能跟我经常遇到黑的东西有关吧,也可能跟我本人的问心无愧有关,心中有光的人又怎么会怕黑呢。只有心中也是漆黑一片的人才会怕黑,怕被纯粹的,极致的黑吞噬,进入无休止、无边际的黑洞之中。
我很想唱一首张国荣的《与谁共鸣》,但碍于旁人或聚精会神玩着手机上的游戏,或看着手机上的直播,或如江劲宏那样将被子蒙住脑袋呼呼大睡,我自然不便打扰他们各自的小情调,美生活,哪怕我自认为我唱歌的水平还可以。
很难想象,群居的宿舍里竟然可以各自成派,不得不说,这就是手机的力量,这就是网络的性能!我不敢说我们都是胸怀天下的伟大人士,但我敢说我们是心揣天下的饱满人士,手机就像是一本科学式的教学书籍,我们每时每刻都会无休无止地沉迷其中,别管迷在何处,总之迷就是了。
死一般都的夜空属实没什么可看的,既没有令我满足的光亮,也没能勾起我对于某人某事的记忆或展望,非死无它,看它作甚。
我也要媚悦流俗喽,我忙不迭地倒在床上,掏出手机来,那边充着电,这边看着一些无聊透顶、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不过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从来不看电影、电视剧,以前还能看看武侠类的连续剧,或一些热血的电影,现在嘛,一部都不看,因为假得可耻。至于各类直播嘛,讲真,我也不喜欢看。美女也好,才艺也好,赖大彪也好,给我感觉跟乞丐一样,挖空心思,旁敲侧击要礼物。要么把你迷住,要不把你逗乐,而后施以手段。除非喜欢的游戏方面的比赛直播我会看一看,但看的同时也是免费的,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可怜的人,我没钱刷礼物,否则的话,我连那一碗干巴巴的大米饭和那一小碟咸菜都吃不上了。
躺在床上看手机有一个尤其不好的感觉,我指的可不是影响视力啊,我已经近视眼了,不在乎再多近视些,总不能因为近视就不玩手机,不用电子产品吧,那还不如直接死掉算了,相信跟我持同一种观念的人在这世界上少说得五十亿人。我指的是漫无目的看手机容易使人犯困,这我就不得不说说我在北京哪所幼儿园的保安班长了,他就经常这样,一只手杵着面颊,侧着身子看手机,看着看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任由手机上播放的东西继续播放着。
嘿,啥时候手机又多了一个催眠的功能了。诚然我也体验过,无论在家还是在北京的幼儿园,感觉是挺不错的,起码能够让自己尽快入睡。但是在这里我却不敢体验,因为没有WIFI,流量我可用不起,别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宿干我二百块钱的流量费。二百块,那可是我半个月的伙食费呀。
之所以手机增加了一项非科学性的催眠功能,我认为原因有两点,一个是现在人都生活压力属实巨大,无论日夜,都不敢睡得太过安稳,所有人都把自己当成是拯救家庭,拯救社会,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奋勇地学,玩命地干,痛苦地等,不求能够每天看到灿烂的朝阳,只求能够每天看到皎洁的月光,就怕这一天彻底黯淡无光,以后的日子仍要继续黯淡无光,作为现代人的心智、心性,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资本主义的大行其道,强者之路必然饱尝艰辛,遍布荆棘,稍一个打盹,便极有可能错过一次攀登强者之列的绝佳机会;以致左手边一杯浓茶,右手边一杯咖啡,只图一番清醒,在直达世界,掌握百万个为什么的手机上上反复摸索,实在顶不住,扛不住了,打个盹,睡得自然香甜。
再一个就是像我接触到的一些安之若素之辈妄图享受夜生活的沧桑孤独感,一会儿小直播瞧之,一会儿小电影品之,一会儿小番剧看之,宅之大者,不过如此。人家的夜生活是伴着烟气、酒气、香气、腥气、骚气的,他的夜生活只有一个气,那就是怨气。怨自己无分无福享受真正意义上否夜生活,怨自己没昼没夜瞪大双眼看一干望梅止渴,无聊透顶的各种剧情,各种图片,看来看去,更加深刻的沧桑孤独的悲鸣含在口中;欲吐无人听,欲咽无处落,只能重拳捶胸,将悲鸣夹在口水血迹中喷出去,倒头酣睡,不想其它。
我属于这两种里的哪一种呢?哪一种都不是,我属于另外一种,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喜欢黑夜,因为黑夜常常代表着孤独,对我来说就更加代表孤独了,一没成家,二没女友,岂非更加孤独嘛。孤独的我便会深陷沉思,想很多东西,大多是关于自己的,也有一小部分是关于家庭和社会的。怎奈我不是政治家,我只能把我认为对的记下来,然后找个机会写出来。我认为这种沉思比起我读一部所谓的名家大作或时下热门小说还有意义,因为亲身经历过的才最有发言权嘛。
我侧身躺着,看着手机,脑子却在以每秒三万六千转的次数极速旋转,我懒得计较转这么快究竟是为了什么,哪怕活动脑筋它也是好的嘛。
这时候,母亲发过来了消息,问我今天如何。我笑了笑,回老太太一切正常,来了南京,还没有进公司面试,得等到明天。至于这边的环境嘛,我可没敢像徐涛那样直截了当,他的后路比我要宽敞,这我是知道的,狭窄的后路又算什么后路,还不如停在这里将就凑合呢。
母亲开始安慰我,要我跟她说实话,有什么需求及时跟她讲,她会第一时间帮忙。
我心中有数,母亲之所谓帮忙无非金钱上的馈赠,给我感觉更像是施舍,我不需要,我不想远在家乡的母亲为我惦念至深,着急上火的。我出门在外的策略一向是报喜不报忧,这个策略我认为非常正确,且无可挑剔,因为政治家们治国的策略不也是如此嘛。
由于母亲没有从我口中听到哪怕一句不爽,不好,不舒服的话,她老人家也满意我从苏州到南京的迁徙。在她眼里,南京要比苏州好,因为南京是省会,就传统的思想观念看,省会自然要好过该省其它普通城市。
我再一次跑到洗澡堂抽根烟。空无一人的洗澡堂只有那一粒一粒尚未干掉的水珠,有的地方的地面或墙上还留有几处肥皂泡沫,它们在证实这间洗澡堂不是闲置的,是正在使用的。
我对这间洗澡堂还有另一个称呼——吸烟室,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吸烟室了,既宽敞又明亮,烟灰可以毫无顾忌地弹进地漏里。美中不足就只有那三座矗立在洗澡堂门口的垃圾山兀自岿然不动,我真恨不得把烧着的香烟扔里面,把它们通通烧掉,但我不敢,我只敢把灭掉的烟屁扔上面。
“噔楞”左手握着的老旧的手机响了一声,瞧着一闪一闪的绿灯,我赶忙打开,原来是胖哥在通过微信向我传达他此时此刻的心声。
“啥情况?”我问。
“你现在在哪儿呢?”胖哥问。
“我在南京呢。”
“南京?你咋跑到南京去了呀。”
“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就过来了。”
“中介给你安排的吧。”
“肯定的呀,我要是在南京有关系,我早就来了,还用得着通过中介那帮王八蛋吗。”我实实在在地说。本来嘛,真要是有这层关系,自然得用啊,不用白不用嘛。
“怎么样?”
“不知道呢,今天来这儿就是歇一天,明天面试。你呢?中介那边给你什么答复了?”
“狗屁答复都没有,他妈的。”
听得出来,他气疯了都。我敢打赌,他现在手上要是有把枪,他敢把招他来苏州的中介人事部经理的脸打成蜂窝煤,最次也得是冻豆腐。
“你的意思,一分钱没有呗。”
“他妈的,可不嘛,一分钱都没有。他们说了,要不他们帮我找份工作,要不我就自动离开,至于赔偿嘛,想都不用想。”
“那你找劳动局没呀?”
“找了,跟中介穿一条裤子,跟我说什么我跟中介公司没有签订任何具有法律效应的合同,他们也无能为力。你说说,气不气人。”
“白来一趟?是这个意思不。”
“他妈,就这样了。以后哇,我再也不相信中介这帮王八蛋了,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渣。”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己找工作呗。现在我也不不好意思回家呀,多丢人啊。”
“怎么找啊,苏州这地方哪儿都一样,不管什么公司,都得通过中介这条道。你说你再也不相信中介了,可现在这世道就这样,中介成了横在甲乙双方中间不可缺少的重要一环,你能咋办?你找到有直招的公司了吗?”
“没有,就像你说的,全都得中介出面。”
“那你打算怎么办?”
“再看看吧,实在不行……哎,真他妈服了,服了!”
我没有再跟他说一句话,我怕更深的打击会刺激到他。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只能妥协呗。普通百姓除了妥协,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貌似真的没有了。
金钱、权力、背景、阀阅……身为普通人,我们确实太普通了,这几样简单易懂的东西我们一样也不具备。我多么希望现实生活中能有一个名叫唐•柯里昂的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