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节

　　伍味子独自在河边散步，想起近来的一些事情，心里感到不快。自陈可被提拔为副总编辑后，报社的一些女孩子经常围着他转，而他又经不住美女们的诱惑，竟和一个记者好上了，便有意无意地冷落她。伍味子想，现在是这样一个社会，要想他每天守着自己，也是不现实的。都说夫妻相处久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所以要给双方一点空间，否则，婚姻也很难维持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给他一些空间，只要不离婚，就由他去罢。但问题是夫妻间相隔久了，甚至没有了夫妻生活，那这种婚姻还叫什么婚姻？而且关键的是，她和陈可这么多年了，仍没有小孩，这是她最担心的。万一他真的不爱自己了，离她而去，那她不是白忙活了一回？伍味子心里很是不安。
　　正在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她打开一看，竟是：“你想了解情人、爱人的感情生活吗？你想了解竞争对手的市场信息吗？本公司专业复制手机卡，无需提供原卡即可复制。接收对方短信，监听对方来电通话。它是商业竞争和您恋爱的好帮手。测试成功后付款。”后面是联系电话。伍味子觉得现在什么玩艺都有，这样的行为居然也有人干。那何不借此暗中监听一下陈可？
　　于是她打电话订了一款。
　　过了几日，她从监听中听到陈可跟一个女的通话，那女的竟说陈可放不开，没大丈夫气魄。这使伍味子心里得到些许安慰。她想，陈可应该还是有所戒惧的，不至于随便越界。
　　又有一回，她看到陈可一条短信：昨晚手气真臭，输了四千。今晚不玩了，休息三天，斋戒！伍味子想，不得了，一个晚上输了四千，他的钱就是这样像水一样流走了。
　　接下去又看到一条：好在前晚赢了五千八，要不然，玩不起了。这东西，真有他的，还说是副老总，麻将玩得上天了。如此，还有什么心思管报纸？只怕会走到邪路上去。她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这天晚上，陈可终于有时间在家。伍味子说，今晚我们好好聊聊吧。
　　有什么好聊的，都老夫老妻了。陈可轻描淡写地说。
　　伍味子听他讲这样的话，心里便不舒服。但她抑制住自己的情感，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她真诚地说，陈可，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尽管你现在是副总编，副处级。但我宁愿要先前那个一介平民的陈可，那个纯粹、质朴、真挚、单一的陈可。
　　你就是死脑筋，社会变了，环境变了，我能不变吗？不变你怎么适应？怎么与时俱进？
　　你这是狡辩，什么社会变了，环境变了，自己管不住自己，就怪社会环境。为什么那么多人没变，因为他们能把握住自己，有信念。你看刘怀明就没有变，他任何时候，任何环境都不赌，爱读书，有思想。
　　所以他升不上去嘛。你原来不是一直想要我当官的吗？怎么现在我当了官了，你倒说别人好了呢？我就不理解，你们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要什么！
　　伍味子被他碜住了。原来她是想要陈可当官，只有当了官才被人认可，才真正实现了人生的价值。现在是权力的社会，作为男人如果没有一官半职，那就差不多被边缘化了。然而，现在陈可当了官，却又变成一个成天不回家，成天陪着领导吃喝玩乐的人，倒把她晾到了一边。虽然有地位了，收入也高了，就因为这样，女孩子围着他转，却把自己的妻子忘了。家也不像个家。伍味子不知怎样跟他说，想了一会，只好从另一角度切入。她说：社会是人设计的，环境是人造成的，人是社会环境的主宰，只有人改造社会、改造环境，没有人被社会同化，被环境同化的，除非你愿意被同化。
　　我没有你那么高尚，伟大，我只是为生活得更好一些。有些应酬不得不去。你是说我打麻将吧，我原本也不想玩，可人家领导要你陪着玩一圈，我如果推却，那就太不识相了是不？再有，同事、朋友大家都玩，你一个人不玩，别人说你太不入流，太正统。用现在时髦的话就叫OUT啦。
　　OUT就OUT，有什么不好？这又不是什么好现象，说不定，OUT了还更好。一可以体现自己的独立性，二也更安全。
　　更安全？什么逻辑！陈可不以为然。
　　譬如集会，譬如崇拜明星，人们都去凑热闹，争睹风采，求明星签字留名、合影，人多拥挤，我挤你推，有些人被挤倒踩踏，伤的伤，死的死，什么结果？赶这样的时髦，连生命都没了。如果你理性地在家，或在远处观望，不参与这样的潮流，不去赶这个时髦，不就很安全吗？其实，他签了那个名又有多大意义？伍味子做过这样的新闻报道，深有体会，她自己就曾经历过这种危险。
　　陈可不赞成她的主张，申辩说：你这个和社会潮流是两码事。社会潮流你无法抗拒，除非你真正愿意被OUT。有些事情不是以你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我也不愿意被OUT。
　　伍味子说，潮流并非都是好的，像现在麻将成风，赌博成风，这样的潮流有什么值得参与的？她说，有些领导也确实不像领导，带头玩。这样的领导领的什么路，导的什么向？遇上这样的场合，我看你可以找借口拒绝。
　　你想得简单，人家一看你开口就知道你是在找借口，就知道你不真心，以后有事就不会叫你，甚至可能给你穿小鞋。
　　没那么严重吧，你这是搪塞。伍味子说，还有那些女孩老是向你汇报工作，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不要神经过敏好吗？我在这个位置，人家汇报工作不很正常吗？
　　正常，正常，可你要守得住呢。我如果不是为这个家，懒得管你那些破事！
　　什么破事？我有什么破事？你不要信口开河好吗？那些扑风捉影的事，完全是子虚乌有，你不要神经过敏！
　　真的是子虚乌有就好了。说实话，我希望我们能够一直走下去，还要有我们的孩子。我是不希望离婚的，如果这也是时髦，那我最反感这样的时髦。如果不是为了我们曾经的爱，如果不是为了我们的缘分，我不会这样牵着你，扯着你。我很珍惜我们之间的这份真挚的感情。正是为了这份真挚，我才这样提醒你，免得到时真出了事，那就悔之晚矣！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希望引起你的重视。伍味子看着陈可，眼里流露着一种光，那是一种期盼的目光。
　　陈可说，我知道，我会把握好自己，你放心，我们不会离婚，这一点请你相信。
　　说的话要算数。记住今天晚上！
　　我会记住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陈可说，握住了妻子的手。伍味子感到一阵暖意，像往日一样伏在男人的肩上，温柔细软地说：为什么我们不能静静地读一会儿书呢？总比把时光浪费在麻将桌上好啊。我常常想，像我们过去那样，相互爱慕，相互支持，无话不谈，多好！
　　陈可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想过，但一到现实中就不是那回事了。有时我也想，老是在外面，跟着领导转，陪着哥们玩，却把你冷落在家，确实过意不去。唉，怎么说呢？现在我才真正领悟到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看着丈夫诚恳的样子，伍味子心里敞亮了许多。稍停了一会，她感慨道，我总觉得有些人很猥琐，表面看去似乎很风光：西装革履，人模人样，肚子里却尽是坏水。你越和这些人靠得近，就离文明与素养越远。我们很少谈高贵和崇高了，刘怀明上次发表在副刊的那篇杂文倒是体现了独有的品格。
　　听到妻子又说刘怀明，陈可脸上不自觉地变了一下神色。
　　对不起！我是讲文章里的一句话让我警醒：“人类是为了静观天国和一切高贵事物才被创造出来的”，说得多好！你认可这一点吗？
　　陈可勉强点了点头。进而辩解说，这只是理想的境界，现实中太稀薄了，几乎没有。谁还有心思去静观天国？
　　所以现在的人其实都变得不像人了，远离了人的高贵。
　　好啦，我要值班去。陈可有点不耐烦似的说。
　　值班？值什么班？
　　这个月轮到我值班了。
　　哦，伍味子恍然大悟：好好，那你去吧。
　　陈可到值班室的时候是傍晚六点左右。他将大家召集拢来说，今天有些什么稿子，大家凑一凑。再议一议，出出点子，看明天的头条以什么为好。
　　于名生说，李顺生书记考察重点工程肯定要做头条。王市长出席精神文明建设工作会议怎么摆？
　　陈可听了，心里反感，下意识地说：又是考察，又是开会……还有其他稿子吗？
　　阳建新有一条稿子。方叶琳说。
　　什么内容？
　　写一个环卫工人挨打的。
　　拿来看看。
　　方叶琳把稿子递给陈可。陈可看后说，这个稿子上头条，报纸才有卖点，读者才喜欢看。但他不敢这样做，党报必须把书记、市长的新闻放头条，这是雷打不动的，除非他们没有活动。陈可拿不准，只好打电话请示吴果安。吴果安说，市委书记、市长活动是头等大事，必须发头条，这一点任何时候也不要动摇，除非中央和省委有重要新闻，否则，必须这样做。你头脑要清醒，这是政治问题，不讲这个政治，你就不要当这个老总。
　　陈可说是是，那就这样吧。
　　吴果安说，今天的版面这样安排，环卫工人的稿子放头版下部，李书记放头条，王市长放报眼。
　　陈可说，王市长的位置不是比李书记还高了？
　　吴果安说，看起来是高了，实际上没高。
　　陈可说，我就担心领导不会这样看。报眼在右上角，头条在报头下，书记会以为市长比他还重要了。
　　吴果安想，也可能是这样，就说，那就把李书记放头条，占三栏半，标题竖排。王市长放右边，占三栏半，标题横排。两人的位置平行。
　　陈可说，这应该没得话说了，书记在左，市长在右，先左后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