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3节

　　已到了非常紧张的时候了。为了筹钱，报社不得不请求市委支持。九月的一天，市委副书记代正和与宣传部长文丛林，以及几位副部长一同来到集团，探讨集团报业经济发展问题。
　　韦从讲话非常困难，汇报只得由祁红瑞代替。祁红瑞谈了集团上半年工作情况及下半年工作思路，接着提出了请求解决的问题。随后，吴果安就三阳晚报扩版方案作了汇报；末了，邹利克谈了创建文化发展基地的问题。创建文化发展基地是市委市政府当前的重要项目，之所以由三阳晚报报业集团来承办，一是三阳晚报报业集团成立后必须有一个新的起点，有大的发展，创建文化基地，报业与文化互为依托，可以乘势而起。二是能够改变先前一报单打独闯的模式，走多业并举的路。这个问题非同小可，邹利克最后请求道，现在土地还未最后划定红线，请代书记和文部长在常委会上为我们着重说一说，以尽快落实有关政策。
　　接下来，宣传部常务副部长简为明说，三阳晚报走到今天，艰苦创业，求生存求发展，很不容易。下一步要做大做强，主要是做强。现在的情况是做大容易，多接纳几张报纸，开办网站，办杂志，集团的架子就出来了，规模就大了。可是大不等于强，空有一个架子而无骨肉，那就像一个患虚胖症的人，营养不良，风一吹便倒。三阳晚报可不能再经几次风吹了。他的话不无讽刺意味，也带有几分幽默。
　　稍停，简为明接着说，三阳晚报好的方面我不多讲，总体印象是信息量大，版面设计美，文字差错较少，反应及时。不足方面，缺乏耐看性。我的建议：一、定位问题要分清：现在子报时代快报与三阳晚报定位重复，时代快报应是市民快报，是快餐；三阳晚报在这一点上要让位。让位之后怎么做？我看主要是在时政新闻上下功夫，如果这方面功夫下得足，做得透，那三阳晚报的特色就有了。二、发行量与广告收入问题。要重视发行，发行量大了，广告就自然会增加。自费订阅潜力很大，要细分读者市场，考虑每个读者的需要。三、办报思路问题。从理财方面看，看重一个“要”字：要政策，要钱。从自身来看，要注重一个“节”字，该节的一定要节。要对全体员工加强“节省”的教育，节省开支，打破大锅饭思路，要把经费算到每一个人头，实行包干负责。要加大赚钱力度，千方百计搞钱。同时，要树立向内意识、品牌意识。简副部长没有明确解释向内意识的内涵，好像他自己也没有真正理清从哪些方面向内，如何向内。
　　其他几位副部长也讲了话，或谈母报与子报的关系，或谈办报与经营的关系、投入与产出的关系等。末了，文丛林部长作了指示。她首先肯定了三阳晚报的成绩，然后谈了自己的建议，主要是如何做大做强的问题。她说，三阳晚报要围绕“竞争力”三字做文章。现在江南早报，海西日报报业集团、电视媒体都对三阳晚报报业集团形成了压力，有合围之势。我们要突围，就要在寻求核心竞争力上下功夫。什么是我们的核心竞争力？三阳晚报是党报，是党和政府的喉舌，是主流媒体，那么就要与江南早报这样的市民报区别开来，我们要在党的权威、政府的声音上寻求新闻的支撑点。把新闻性与权威性融合起来，多刊载党和政府关于民生用力、环境保护、城市建设方面的报道。要把时政新闻看成是核心竞争力的要素之一。如何把它做深做透，做出特色来。要抓人才队伍建设，要有多方面的人才。现在人才结构单一，缺少懂经济、法律、经营方面的人才，以后进人要在这方面加强。网站建设问题，明确为宣传部主管，三阳晚报承办。对于新闻资源，切不可大题小作，浪费资源。在坚持正确导向的前提下，要主动出击，主动找资源、找信息。可以搞大型的商务活动，现在会务经济是一条赚钱的路子，搞得好可以赚大钱，不需要什么成本。要注重策划，注重回报，没有回报的活动如果为了社会效益则可，否则就不要搞。要做些公益广告，对全市性工作发布、重点工程发布等，要适当给予优惠。
　　接着又谈了文化基地建设问题。
　　最后，代正和副书记总结说，对三阳晚报的现状如何看？我用三句话概括：发展很快，成绩很大，压力很大。经营方面，竞争方面，发展方面，压力都很大。有些工作推而不动。如文化基地、网站、子报。有力不从心之感。应该说这是在转轨过程中，体制、机制、思想观念中存在问题的反映。最大的一个问题是思想观念问题：三阳晚报集团是一个混合体，事业性质、企业运作，双重体制，两边都可以靠，分工不明，责任不清。反映的问题仍停留在机关事业的格局里。要强化党报意识，淡化“报衙”意识。要将党报看作品牌、资源、优势、卖点，报纸的权威性从政治上固定下来了，就不是包袱。
　　淡化“报衙”意识，要有一种新的机制，新的观念来运作，不是“衙门”，切不要造成机构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局面，那样会形成惰性。建议党委认真研究一下，他对韦说，韦从，这个问题你要抽个时间好好研究。
　　韦从连连点头。
　　如何从传统的计划经济、从传统的党报观念中走出来，按企业、市场经济的理念来运作，从而制定出全新的体制和机制，这是大事。这个问题搞清了，才能真正实现做大做强，实现良性发展。
　　讲到这里，代正和看了看在座者，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继续说：网站可以搞全员聘用、人事代理制，这个门槛迈不过去，不好发展。报业集团不是简单的挂牌，而是要进行体制、机制上的改革。要拉开分配差距。“大锅饭”思想要彻底打破，要建立淘汰制。至于文化发展基地，那个土地红线划定问题，这不是难事。刚才文部长讲了，我看很好，尽早召开协调会，召集各方商定，落实好。
　　韦从觉得，此次领导调研的最大收获有两个，一是批准了向网站拨款四百万元，解了当下之急。二是文化发展基地的土地得到了承诺（后来的事实证明，不到一个月，土地红线便划定了）。趁着这一机会，他在会上向代副书记和文部长发出邀请，说准备开一个务虚会，就报业集团如何做大做强等问题集思广益，深入探讨，请两位领导拨冗出席。代市长说，请丛林部长参加吧，我就不来了。
　　三天后，集团务虚会在一个风景区召开，所有中层干部参加。韦从的意思是让大伙在会议之余放松放松。
　　会议由邹利克主持，开了两天。先一天是编辑部各部主任发言。当邹利克请工交财贸部主任国四元发言时，却不见国四元的身影。邹利克问：国四元来了吗？旁边有人随便说了一句：上厕所去了。邹利克只好叫刘怀明讲。刘怀明说，关于报业集团的发展模式我思考了很久，现在我们强调要做大做强。做大是容易的，做强可不容易。集团是多种个体的组合，就媒体而言，就是多个媒体的组合。我在想，多个媒体不只是简单地相加，应有与先前不同的成分和样式。就是说，应该各展其长，相得益彰。三阳晚报报业集团是不是这样呢？就目前情况看，我以为并未看出我们的优势，大家讲依托党报发展市民报，依托母报发展子报，这个模式走了几年了，没见出多大成效。依托是依托了，但强调依托，忽视了独立性。时代快报一直依托三阳晚报，三年了，仍然不能独立走路。其他几个子报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不是我们的现存模式有问题？这是肯定的，不光是发展模式有问题，其他方面同样有问题。譬如体制、机制、管理、新闻理念、人的积极性以及舆论环境等等，都存在问题。制度方面，我们实行的是双轨制，有的子报还不明显，可能还有三轨制，或者叫做混合型。当它强调个性的时候，它就讲独立发展；当它需要钱的时候，它就强调依托母报。三阳晚报是党报，属事业性质，其他子报是市场报，属企业性质，走的是市场之路。但这种分工又不明晰，企业应该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而我们的子报既不能自主经营，更不能自负盈亏。盈了是自己的，当然个别的也上交了一点点管理费。青年周报有二十万嘛，也还不错。但像时代快报，年年亏，且不止亏一点。这些钱哪里来？都由母报兜着，这样一来，三阳晚报就像落雨背稻草，越背越重。要是再来一个时代快报，那三阳晚报要不了多久，自己不垮，也会被拖垮！这不是危言耸听，是大家都看得到的现实。
　　文丛林听着，不住地点头。
　　刘怀明接着说，基于这些事实，我以为，我们要改变这种以母报为依托，凡事找母报的模式。要向外融资，寻求合作。现在民营企业家有许多有钱，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花钱途径，找不到可靠的投资渠道。我们不妨主动出击，寻找这样的伙伴，把钱融进来，办文化事业，当然也可以用于办报。总而言之，不能死守在家，一定要走出去。
　　邹利克接着说，我赞成刘怀明同志的意见，子报走出去，改对内伸手为向外要钱。讲到模式问题，我谈一点看法。经营公司管广告、发行，还管文化产业基地，按理说，我们实行垂直管理模式，我这个总经理对下属几个子公司有直接指挥权。但现在的情况是，有的子公司经理指而不动，却听总编辑指挥。譬如广告，我可以管，总编辑也可以管，有时候甚至总编辑的话比我的灵。他安排版面，只需说一声，而我安排版面却排不下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我说，总编辑是办报纸的，怎么能管广告的事呢？那要我这个总经理干吗？此其一。其二，由于上述原因，广告部签单很混乱，部主任可签，总经理可以签，总编辑更可以签。奇怪的是，有时候一个客户服务员也可以签。广告见报了，钱却没有到账。一拖再拖，现在有的客户成了我们的钉子户，广告款一直拖着不给，你不好找他。因为他只对某人负责。广告部寅吃卯粮已是司空见惯了。这种现状不改变，我看三阳晚报也吃不了几年了，大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吧。邹利克睁大眼睛，一副舍我其谁的形貌。
　　所有人讲完后，文丛林部长最后作重要指示。文部长口若悬河，语速快得惊人，令在座者的思维颇感吃力。她说，一要学习海尔经验，每个报人都要把集团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把责任担起来。要围绕媒体抓经营。所有员工都是媒体的生产者，每个人都有责任、义务把分内的事做好，做到位。这就是全员责任和经营意识。同时要对媒介进行整体包装、推介、宣传，否则发行、广告影响力上不来。二要围绕主业抓扩展。发展不能离开主业。这方面外省广电传媒是有经验教训的。他们没有把精力放在主业上，无限地扩张，结果导致惨败。这样血的教训不能不引起警觉。所以，与主业无关的项目必然导致失败，因为那不是我们的强项。三要紧紧依托主业发展文化产业，文化基地建设，市里会支持你们。你们自己要抓住机遇，把握好时机，要有能人。搞到土地后，要积极引资，借鸡生蛋，不要自己投入，自己投入一没有实力，二没有经验，三如果遇到风险，可能会惨败。所以通过招商引资，用别人的经验和钱搞项目，既可减低风险，也可从中学到经营的技术。刚才刘主任讲得好，要走出去，我很赞成这个办法：向外融资。但要注意，将来在具体问题上一定要把握好，那就是集团要绝对控股，舆论导向绝对不能出错……五要立足本土争市场。拓展市场由谁来拓展？是主报还是子报？会不会引起后院起火？要慎重考虑，不要做得不偿失的的买卖。要稳定、巩固、做足本地市场。那么谁来拓展外地市场？这个要好好论证。不可操之过急，你们中有能人，自己认真想一想，再作决定。关于广告市场，要在现有基础上进行细分，对广告市场、购买力市场要好好分析。
　　办报方面，文部长也讲了许多。诸如要克服“三气”：也就是要克服“官气”、“小气”和“土气”。新闻不要搞说教，不要宣传味太浓。有的报道不是从百姓关注的角度来写，而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来写，那样就会官气十足，老百姓没有亲切感。“小气”是指在重大新闻、深度报道上不大气，显得小家子气，没有冲击力。“土气”就是指写出来的东西观念不新，文风老土。客观地说，与沿海地区相比，我们的报纸格调不高，“市民气”太重，要改变这种现状，要有品位，就要多接触新知识、新观念，使我们写出来的东西有点“洋气”，别人看了有新鲜感。总之要把三阳晚报办成品牌。
　　文丛林最后说，我要强调一点，管理不能松懈，管理是一切工作的落脚点，管理出效益。管理到位了，便一顺百顺；管理不到位，便一片散沙，事故不断。所以领导班子要切实负起责来。你们刚才那位叫什么，她怎么没有参加会议？
　　有人马上接话：叫国四元。
　　嗯，这个国四元上厕所上得这么久？
　　一听这话，会场上立即起了笑声，也惊异于文部长察事的细致。
　　这样重要的会议她居然不参加，她有什么理由不参加？她跟谁请假了？文部长显然生气了。
　　韦从说，没有。吴果安说，给我打了电话，但我没批。
　　是嘛，没同意，她也不管，我看她这个主任就不要当了。死了张屠夫还吃附毛猪？韦社长，你千万不要迁就。
　　韦从连连点头：是是，一定严肃处理！
　　对这样不负责任的中层干部决不要留！邹利克也插话。
　　对！文丛林板着脸说：什么叫一粒老鼠屎打坏一锅汤？这就是老鼠屎，你们要把她扔掉！
　　会场顿时严肃起来，鸦雀无声。
　　国四元为什么没来？个中原由别人不清楚。那天，她和刘怀明吵过后，自觉颜面失尽，不想在公开场合露面。由此她恨刘怀明，也恨那些心怀猫腻的男人。她这种恨由来已久，而最初是因为三阳市前任市长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