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节

　　六月的一天，集团召开采编部门中层正职以上干部会议，专题研究如何开展错位竞争，如何进一步搞好报纸工作、更好地应对报业竞争的问题。大家普遍认为：错位竞争是相对的，同位竞争是绝对的，必须在搞好同位竞争的前提下，搞好错位竞争。
　　刘广宇说，就同一题材、同一内容来看，应强调个性化，体现三阳晚报作为主流大报的风范；要注重策划，在优势上寻找错位，在错位中寻找卖点。同时，集团内部要整合资源，各子媒要有自己清晰的定位，选准不同的读者对象。三阳晚报要以新闻为重点，以副刊、周刊为特色，形成“一主两翼”的良好局面。
　　刘怀明接着刘广宇的话说，我们都在讲贴近市场，我说，贴近市场关键在于赢得读者，要建立科学的读者调查体系。通过读者调查来准确地为报纸定位。在编辑部内部要加大综合协调力度，避免采编脱节。同时我们还要从竞争对手身上吸取长处，《江南早报》在标题制作和新闻策划上有它的长处，我们要学，这并非贬低自己，善于从对手身上学的人才会壮大自己。《易经》上说，处低而可作也。就是说处在低位而大有可为。我们要多关注弱势群体，关注那些不为人所注意的行业，诸如环卫工人、井下工人、农民工，这些劳动者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而他们往往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少，媒体关注他们也少。我们的报纸不妨多讲讲他们的故事。
　　国四元说，要多吸纳一些优秀的专门人才，充实采编队伍。尤其是懂经济的专门人才，说实话，经济报道，我们都是半路出家，对有些行业很难深入下去，也就做不到位。关于错位竞争，我认为是一种好的战术，当然要重视它。但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打别的牌。
　　伍味子说——她现在是文体部主任：要充分发挥机关报优势，更要走向市场。要以先进的文化理念引导人们的观念意识，三阳的地方文化有优秀的一面，也有劣根性。我以为在改革的洪流中，如何弘扬先进性，淘汰劣根性，是值得我们好好思考的。现在的网络信息非常拥挤，也非常混乱，鱼龙混杂，莫衷一是，许多非理性的行为都出来了。报纸是文字新闻，文字新闻贵在思想，要让人们的思想通过阅读达到理性、正向和先行，这是我们搞错位竞争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以为，我们要注意补位和竞位，尤其不能让位。错位也好，同位也罢，满足市场需求、读者需要是衡量报纸质量的惟一标准。但不能满足那些低端的、甚至低级、粗俗的文化心理需求。因此，要建立科学的新闻评价机制和激励机制。
　　方叶琳专门就版式设计发表了意见。
　　王人达说，大家都讲得很好，我补充几点建议：第一，要解决分线与联动的问题，采访联动不够，太注重分线了，这样不利于一些新闻的挖掘和策划。难以做大，也无法做深做透。第二，要改进评分评估办法，进一步奖优罚劣。第三，为了调动采编人员的积极性，建议设立首席编辑、首席记者制。这样可以对一些未在岗而又比较优秀的编辑记者起调节器作用，弥补职位缺少的问题。至于首席编辑、首席记者的待遇可以比照副主任进行。
　　听了大家的意见后，吴果安说，同志们谈了很好的意见和建议，我也深受启发，获益良多。怎么办？我的意见是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要者而先从之。事情往往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认为关键是要从我做起，从每篇稿子、每个版面、每个策划、每个报道做起。关于错位竞争，我的看法就是要把党委机关报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要进一步加强时政新闻、经济新闻和主流的社会新闻以及体现先进文化、教育、科技等新闻的报道。加强不是简单地做多，而是要做好。做好的标准和渠道是“三贴近”。“三贴近”归根到底是贴近读者，更要贴近领导，这是党报的要义所在。要做到这一点，要把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在想什么、想告诉群众什么摸清楚。要当好上下（党和人民）的喉舌，要搞好上下的服务，做好上下的沟通，兼顾好上下的需求，做到上下都满意。说实话，在现今形势下，要做到这些是很难的。但难也得做，要不断地向目标靠近，这样才会有所进步。
　　稍停，吴果安又说，关于晚报支柱，也就是所谓社会新闻、文体新闻和副刊周刊——这三者都要加强，不能削弱。我们是靠这方面起家的。支柱是传家宝，不能在我们手里丢了。要把报纸做成美味佳肴，不仅需要各种各样的美味，还要有各种各样的调味料：味精、鸡精、酱油、醋、花椒、香料等，能加的争取加一些，但要加得适量，过量了反而不好吃了。所以需要烹调大师。这烹调大师就是我们在座的各位。
　　吴果安讲到这里，刘广宇赶紧插话说，您是总把关的大师呢——八级厨师！
　　吴果安笑了：我虽是总把关的，但具体操作是你们，所以首先在于你们的来料要好，来料好才可能锦上添花。但来料好，如果没有好的烹饪师，也做不出好的拼盘。所以，报纸是需要多方面配合的，不能只依靠某几个人。
　　吴果安说完，稍稍冷了一下场。这时候，刘怀明觉得压在心底的一些想法必须说出来。近年来社会上的麻将风、赌博风已渗透到报业队伍中，令作为文化单位的报社也赌博风盛行起来。他于是说，有一个现象值得引起领导注意，近来报社一些采编人员经常在一起玩麻将赌博，甚至我们的某些中层干部也都乐此不疲，一玩就是一通宵。听说一个晚上输上四五千、七八千元不在话下。这不是好现象。采编人员如果把心思都放到这上面了，哪还有什么精力办报？这股风一定要刹！
　　国四元一听，忍不住说，玩麻将有什么不好？业余时间玩一玩是一种调节，放松，总比玩女人好吧？
　　刘怀明一听火了，本来温和的他突然像变了个人，大声吼道：你说谁？
　　谁玩了就说谁？国四元盯着刘怀明，你来接牌，那就是你吧。
　　我才不像你这样的“公共厕所”，谁都可以在那上面拉屎！
　　听到这话，国四元气得肺都要炸了。她顺手拿起手边的茶杯朝刘怀明砸去，刘怀明躲闪不及，茶叶和着水泼到了他身上。刘怀明也怒不可遏，拿起身边的烟灰缸就朝那娘们砸，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国四元胸部。国四元大哭起来……刘怀明看也不看，拿起笔记本走出了会议室。
　　吴果安见状，气愤地说了一句：太不像话！真是的……他这话不知是说谁，大家也不理会，各自散去。
　　
　　七一前夕，报社组织党员到临江参观游览，大家很高兴。临江乃山水名胜地，人文历史厚重。据传宋代词人秦观曾居于此，写有《踏莎行》一词，为千古名作。时人感世风之颓败，因步其韵而作：
　　物欲横流，
　　腐僚竞渡，
　　惊涛骇浪高危处。
　　却疑楫橹尽欢娱，
　　浩歌声里天垂暮。
　　
　　意寄清风，
　　神游朴素，
　　岂非世事无常数？
　　凝眉独自望春山，
　　安得一扫阴霾去！
　　词句简约，字里行间寄寓着针砭时弊之意，故能口耳相传，数百里内无人不晓。
　　到得临江时已近黄昏，大家先在一家特色野味店吃饭。吃饭时，邹利克见菜肴中有野山鸡，兴奋不已，伸箸就夹。两片入口中，一番大嚼，顿觉满口流香，很是耐味。
　　好吃好吃，好久没吃过这样的野味了。他说，又夹了两片。这一回可就糟了，正嚼着，只听嘣的一声响，牙齿塌了半边，痛得他啊哟啊哟直叫唤。
　　怎么回事，邹总？刘怀明问。
　　邹利克作不得声，一手捂着右腮，一面慢慢从口中吐出那山鸡肉，在手心里细细地抹动，终于找到了一颗硬硬的圆粒，像铁砂子。他拿腔作势，捏着这铁砂子去找店老板。
　　你们店是安的什么心？害人，害人！他张着口对店老板说，我的牙齿崩了半边，你看，你看，到底在肉里放了什么？
　　店老板一听，想起其中原由，原来当地山民打猎时都是用鸟铳，鸟铳装的是铁砂铳籽。铳籽打野鸡时，有的出来了，有的留在野鸡里，没有完全清出来。而邹利克嚼得太猛，故而落得如此下场。怎么办？店老板不好说，只是一个劲地道歉，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就一句“对不起”就完了？邹利克气愤地说，睁着两眼盯住店老板。
　　那你说怎么办？
　　赔，赔我的牙！邹利克把那磕碰的半边牙齿放在桌子上，高声说：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一颗牙就这样被你的菜给嗑崩了，叫我后半生怎么过？你赔！
　　店老板无奈，答应赔，就说权当我是招待你们，这顿饭钱不要了。
　　一顿饭算个屌！我这牙多珍贵啊！
　　那还要怎么着？再珍贵，也就一颗牙嘛，你们这么多人的饭钱起码也要千儿八百的。
　　千儿八百买得到我的牙？赔一万，起码赔一万！邹利克说。
　　店老板也火了，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厉害角色，想到我这里打秋风？没门！还真有味了，见过猪行路，还没见过猪打鼓，今天算是见识了，这么多人吃肉，惟独你一个人磕掉牙，算你倒霉！
　　老板硬顶着，邹利克不让。其他人只好赶紧圆场，免得事情搞糟。毕竟这样的事只是偶然，人家店主也不是故意而为。邹利克只好借台阶下，老板不收饭钱，也是白忙活了一回，这样两两相抵，有人建议老板再送两只野鸡给邹利克，邹利克见好就收，也就顺台阶而下。
　　吃完饭，就近宿了一夜，免不了玩麻将，唱卡拉OK。刘怀明讨厌麻将，便与几个人一起唱卡拉OK去了。歌厅里光线灰暗，散发着一股烟味，肯定是前番唱歌的人吸烟者多，而室内排气设备也属三流，龌龊之气排不出，便在室内回旋。刘怀明唱了几首，忍受不了这龌龊的空气，独自出来，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他一面散步，一面看天空的月亮，感到这临江的天宇比三阳要清澈得多，湛蓝得多，星星也密密麻麻，如孩儿般的眼睛闪烁着。正所谓：
　　胜日正逢秋色好，神灵携惬志自高。
　　风吹朗月千山醉，洗却浮尘意气豪。
　　刘怀明独自赏月，直到深夜才回住地。
　　次日上午，由当地报社派人驱车前往漂流地。阳光艳丽，黛山如染，人们的心情格外好。到了漂流地，购好票，又排队乘车，经过一段山路，颠颠簸簸，十多分钟后到了上船处。邹利克说，两人一个皮艇，男女搭配，相互照应。有些地方水流湍急，务必要防意外发生。大伙应了一声“好”，就各自找搭档。伍味子对刘怀明说，刘哥，我和你一起，我不会游泳，万一落水了，你要救我啊。刘怀明说，好，没问题，英雄救美，责无旁贷！只怕陈可知道了会吃醋。伍味子冷冷地说，他才不吃醋呢——一个花心鬼！
　　怎么回事？他不会有异心吧？
　　伍味子说，别管他，你只说，我要是落水了，你来救我不？
　　怎么不救呢？那是肯定的。
　　刘哥好气魄，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伍味子说着，朝刘怀明送过去一抹秋波。
　　管理人员给每人发了一件救生衣，一个防护帽。穿上红色的救生衣，戴上黄色的防护帽，俨然一个消防队员。刘怀明说，今天搞消防不急，水多。伍味子没听出其中之意，问：什么消防？刘怀明说，你看我们的穿戴像不像消防队员？
　　大伙于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也有那么几分味道。
　　不是吗？你看你们有的买水瓢，有的买打气筒，不是要在水中大干一场？刘怀明说。
　　那倒也是。这样说说笑笑，大伙上了皮划艇。
　　临江水清如碧，两岸林木茂盛，青翠欲滴。天上晴空万里，气流清畅，美美地沁入肺腑，犹似仙山神气，洗心涤魄。许多人跳下水去，打起水仗来。看到这一番景致，刘怀明好不舒畅，成天在办公室呆坐着，郁闷之情为之一洗。慢慢想，不觉吟出一首四言诗来：
　　临江水满任来风，
　　两岸青山意正浓。
　　恰是扁舟堪入处，
　　鸳鸯相戏碧流中。
　　正吟着，一个人冷不防向他泼出一瓢水，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刘怀明跳下水去，高声说，阳建新你敢挑衅我？看我的！说完就径直朝阳建新追去。开头水较浅，脚踏着卵石走，水的阻力很大，走得很慢。阳建新也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说，刘老师你追得着我？你是旱鸭子，我是水上漂。看谁厉害。刘怀明说，我是旱鸭子？错！我从小就在江边玩，最喜欢游泳，看我的！他们便一前一后在水中绕来绕去。快近前了，刘怀明用右手掌向阳建新推了一掌水。这一掌推得很准，几乎全落在了阳建新脸上。阳建新呛了一口水，咳了几声。刘怀明说，怎么样，知道我的厉害了吧？阳建新不服气，高声说，有什么了不起，一口水能制服得了一个男子汉？他俩于是面对面打起水仗来。其实，阳建新水性没有刘怀明好，水推不上手，只得又换了瓢，一瓢一瓢泼。水上不好发力，舀一瓢水再提上来泼过去，动作就慢多了，怎抵得住刘怀明一掌一掌的推水速度。阳建新舀一瓢水，刘怀明已推了三四掌。而且人也立刻转到了阳建新对面，一个劲儿只朝他脸部推。那水打到阳建新脸上，直打得他喘不过气来。阳建新仍然坚持着，闭着眼睛舀水朝刘怀明泼。刘怀明则睁着眼睛推他脸，一个是目标清楚，一个是没有目标，完全靠运气，自然刘怀明击中的多，阳建新只能是偶中一回，力度也不大。眼看抵挡不住了。刘怀明说，投降吧，阳建新，投降才是惟一出路！阳建新又呛了一口水，仍然说，男——子——汉，就……是不投降。刘怀明说，看不出你还是个死硬派。那好，我再给你一点厉害的。刘怀明正要朝他脸上推水，这时候，忽听人喊，快来人啦，快来人啦，伍味子不见了。刘怀明听得这喊声，心想伍味子出事了。赶紧放了阳建新，迅速朝喊声处游来。就在不远处，他看见一只手在水面挥动了一下便不见了影子。刘怀明知道事情不妙，便挥臂斩浪，几个自由泳就到了伍味子面前。只见大水已没过伍味子的头顶，说时迟，那时快，他迅速扑上去，一把抓住了伍味子的头发往上一提。伍味子被提出了水面，她猛吸了一口气，“啊啊啊”的直叫唤，旋即又呛了一口水。刘怀明一手拽着她的头发，一手划水，想将她往岸上带。可伍味子心已慌乱，求生的本能驱使她发疯似的一把抱住刘怀明。刘怀明万万没想到她来这一招，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于是俩人都沉入水底。刘怀明心里一急，也呛了两口水。但他立即镇定下来，心想不能这样被她箍抱着，要不然俩人都会没命。于是立即拉开她的手，重新抓住她的头发往岸边游。刘怀明已没有多少力气了，他全身开始发软，如不迅速靠岸会十分危险。他拼尽全力朝岸边游，脸也开始发白了。终于，他的脚触到了卵石底，便立即艰难地站起来，将伍味子推到浅水区，叫她别动。伍味子脸色纸白，没有说话的气力。这时候，阳建新也过来了，见此光景，马上抱起伍味子送到岸上。然后将她倒过来，伍味子吐出来很多水。
　　太危险了，我们不玩了。一些人说。
　　邹利克见状，只得大喊道：都上去！今天到此为止，大家都要注意安全！
　　邹利克回过头问刘怀明，好危险！要不是你这身本事，可能小伍就要出事。如果那样，我这个领头的可担不起责任，要感谢你，怀明！刘怀明摇了摇手，也没力气说话了。心想，又一次人生的历险，好在上帝关照，没把命丢了。刘怀明突然对着上天喊了一句：感谢上帝！就又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了。他在地上坐了十多分钟，邹利克问：没事吧，可以走吗？刘怀明点了点头，用力站起来，慢慢向回程的路上走。
　　回到报社的第二天，报纸出了一次大错误，导致重大损失。原来，当日报纸开印不久，印刷厂技术人员发现B2和B3版内容重复，随即便打电话告知值班副总编辑陈可，陈可命令立即停机。但已造成五万多份报纸全报废，按照内部结算，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近五万元。要知道，时下正是现金流短缺之际，钱对于三阳晚报极为金贵！
　　韦从得知这一消息后，本已病得不轻的他又加一等，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口吐白沫，话也说不出。他知道，此事若传到文部长耳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克，又要责怪他管理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