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饭期间，江勇时不时瞟一瞟坐在对面的江婧瑶：茹茹犯了错，他只要稍稍皱皱眉头，茹茹就立刻会抱着他的胳膊笑着道歉，并保证下次一定不犯；但婧瑶犯错他就算在场，也拿这个大女儿毫无办法，自己就好像总会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的那种无力感，无论他愤怒、生气、开心，江婧瑶永远都是一脸平静。
　　江勇想跟对面江婧瑶说点什么，例如鼓励她好好中考，或者这两天注意休息之类的话，但他总是嘴巴张了张，话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江勇注意到江婧瑶右脸颊的那道伤疤，伤疤很浅，但与周围完好的皮肤做对比，依然显得很刺眼。他已经不记得这个伤疤是何时出现的，当他注意到江婧瑶的时候，这个伤疤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爸，你还喝啤酒吗？”江诗茹吃完饭，把自己桌子面前的食物残渣用筷子扒进碗里，端着碗站起来问道。
　　“不喝了，留着明天喝。”江勇笑着回答，“茹茹，你嘴上有油，拿点纸巾擦一擦。”
　　奶奶递给江诗茹一张纸巾，江诗茹擦了擦嘴边，继续说道：“好，等姐中考结束之后，我们庆祝姐初中毕业，到时候再喝。”
　　江诗茹眼角弯弯，笑颜如花，泪痣越发晶莹，脸颊上的两个酒窝也随着笑容时隐时现。江勇越看越喜欢，当他瞟向江婧瑶，心中对姐妹俩暗暗做着对比，也越来越看不惯江婧瑶那永远处事不惊、面无表情的样子。
　　“茹茹好小气呀，爸爸有钱，等姐姐考完爸爸再买不就行啦，哈哈。”
　　“不用，还是节约点好，爸爸又没喝多少......”江诗茹放在碗筷，拿起江勇面前的酒瓶，“我帮爸爸放到冰箱里。”
　　江婧瑶虽然在低头吃菜，但全程的话语一字不落的全听清了。听着他们其乐融融的话语，江婧瑶心底微微冷笑。
　　江诗茹，你等不到那天了。
　　夕阳西下，红霞已从天边弥漫着整个天空。
　　江勇放下碗筷之后，奶奶就开始收拾碗筷，江婧瑶在旁边帮忙。江诗茹看着姐姐在做事，自己便也想上去帮忙，但被奶奶阻止了。
　　江诗茹顿时不满，瘪着嘴委屈着。江勇笑了一下，拉着江诗茹走街窜门去了。
　　待江勇走后，奶奶站在旁边看着正在檫擦桌子的江婧瑶。自己大孙女总是这样跟她抢着来做家务。她不仅做得快，而且做得仔细，桌子暗缝、桌边沿，甚至是桌子脚都认真地擦了一遍，并且动作熟练，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娃，你不要忙了，马上就中考了，你休息休息吧。”奶奶心疼地走过来，把江婧瑶额头上沾着汗水的秀发别到耳弯处。江婧瑶跟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从不会像其他初中生一样，吃完饭，碗一甩，就跑去玩了。她每次都会和自己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碗筷收拾得整整齐齐。
　　“没事，都是小事。”江婧歪着头浅浅的笑一下，直起腰，呼出一口气，“马上就做完了。”
　　奶奶看了看四周，江婧瑶这一会工夫，餐桌周围已经完全收拾干净了。奶奶似乎没有事做了，突然看到旁边的泔水桶，于是伸出手准备去提。
　　“奶奶，这个重，别提了。”江婧瑶见状赶紧站起身拦住奶奶，“等下忙完，我去泼。”
　　“好吧。”奶奶也不坚持，松开手。
　　看着大孙女忙碌身影，奶奶心里突然涌现出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儿子两个女儿都是她的孙女，她谁都喜欢，可儿子回来后的表现确实太过偏爱小女儿，对江婧瑶也太过冷淡。
　　但奶奶也没有办法，这是儿孙自己的事情，下一辈的事情她不好出面管，所以只能对江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完晚饭，夜幕降临得很快，跟随夜幕降临的还有远处的青蛙“呱呱”和蝉鸣。
　　江勇和江诗茹在天完全黑之前回来，江诗茹看起来很开心，抱着爸爸的粗壮胳膊笑得撒不开手。
　　奶奶正在清理蓄水缸，见到他俩回来，笑着问道：“茹茹，农村比城市好玩吧。”
　　“嗯！”江诗茹斩钉截铁地笑着说道，“那些叔叔伯伯都好有趣，嘻嘻。”
　　奶奶也被江诗茹这可爱的样子逗的开心了：“茹茹，你什么时候洗澡呀，奶奶去烧水。”
　　不说还好，一说江诗茹突然感觉到一天下来，流出的汗把身体弄的黏糊糊的，难受死了。她抬头看了江勇一眼：“现在就想洗......”
　　“好，奶奶这就去烧水。”奶奶直起身，湿漉漉的双手在围裙上随意地擦了擦。
　　“奶奶，我来烧吧，正好我有时间。”江婧瑶站在厨房的门口，系着围裙，额头上有些薄汗，双手也有些油污，显然才刚做完家务。她余光瞟了瞟江诗茹，正如她所想，江诗茹一见到自己，就会本能的畏惧，双眸中总会带着一丝惊惧。
　　“那行，娃你小心点，注意别烫着。”奶奶也只是思考了片刻就同意下来。这个蓄水池都涨青苔了，她老早就想清理了，今天正好有时间，不能被其他事耽误。
　　“茹茹，你帮姐姐提水进去。”江勇在旁边捏了捏江诗茹的手，提醒道。
　　江诗茹听了江勇的话，并未立刻行动，而是眼神看向江婧瑶，似乎在征得江婧瑶的同意。虽然她也不太认为姐姐会同意自己靠近她。
　　“好，江诗茹你打好了，提进来，我去生火。”江婧瑶叫着妹妹的全称，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转身进了厨房。
　　江诗茹听到姐姐的话，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要不是江勇在旁边，她都兴奋地就要叫出来了。她松开江勇的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小跑到水缸处，提着旁边的空桶，用瓢往里舀水。
　　江勇刚才那句话也只是试探江婧瑶，他也不敢包票江婧瑶会同意。但这次江婧瑶突然同意，着实让他有些意外，同时也让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确实英明；心下决定就让江诗茹在家帮姐姐的忙，一来可以锻炼一下江诗茹，二来也可以增进姐妹之间的感情。而自己也有空去老同学家里喝几杯，叙叙旧。
　　“茹茹，你就在家里帮姐姐烧水，我出去玩一会。”
　　“好，爸爸去吧。”江诗茹头也没抬，干劲十足地往桶里舀水。
　　江勇抬起步子准备往前院走，可没走两步，眼皮直跳。
　　怎么回事？可能自己还是担心茹茹吧。
　　他一只手抚了抚跳动的眼皮，转过头，看着江诗茹那娇小的身体，不放心地叮嘱道：“茹茹，你注意安全，如果水提不动，就要姐姐帮你提，别逞强。”
　　江诗茹始终是没干过重活的公主，跟姐姐的体力没得比。才干了一分钟，不仅一个桶没舀满，而且还累得满头大汗。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弯着腰正休息着，听到江勇有些担心的语气，转过头，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爸爸，你怎么像妈妈一样了？你放心，我都初二了，不会有事的。”
　　“是啊，我们都在这呢，能出什么事。”奶奶在旁边帮腔道。
　　江勇走后，江诗茹继续干活，总算把水舀了满满一桶。她把瓢丢进缸里，双手抓住提手，往上提。但水又装的太多，江诗茹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慢慢把桶往厨房拖。
　　
　　江婧瑶下午刚回来时，在喝水的间隙，就提前将那匕首藏在橱柜，准备寻找自己和江诗茹独处的机会，杀了江诗茹。
　　她知道自己的这一举动将意味着什么，她考虑了很久了。在一年前，江婧瑶还在初二时，她就偷偷摸摸背着奶奶去市里检查身体。结果出来时，医生还犹犹豫豫地不告诉她实情，只是一直找她要家长的电话。她一看医生这一举动，就立马知道了自己应该是得了什么大病。最后在自己全力逼问之下，医生才告诉她。
　　是......癌症，而且已经晚期了。
　　嗯......我还能活多久？
　　长则三年，短则几个月......小朋友，你家人电话呢？
　　哦。
　　她没回医生，不顾医生的阻拦，把体检单塞进包里，背上就走了。
　　她并没有像其他癌症病人一下痛哭流涕，内心反而出奇地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才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得了这样的病，但也无所谓了。她脸上慢慢流露出惨然的笑容：马上要解脱了。
　　对了，让江诗茹跟自己陪葬。这不是江家的宝贝么？我将这宝贝摧毁，应该很好玩。
　　江婧瑶坐在灶前，一手拿着打火机，另外一只手拿着引火，心不在焉点着。平常一点就燃的干柴，如今却怎么也点不着，她最后试了几次，然后恼怒的把火机丢到灶台上。收回手时，竟发现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她双手握了握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姐......水来了。”厨房外面传来江诗茹喘气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