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柔情铁汉（4）

　　徐连长恋爱了，这可成了爆炸性的新闻。也说不好是徐连长的自觉性上来了，还是姑娘的引力更大，反正徐连长的脸子可再也不耷拉了，也不再没事“祸害”他的战士。有个女人治住了这只黑瞎子，一连战士可是个个偷着乐，连首长都津津乐道起来。
　　“老吴哇，你这事干得漂亮。夫人一出马，还真给他鼓捣成了，哈哈。你没给小徐施加压力吧？”二号卸去了一块心里的石头，乐呵呵走进一号的办公室。
　　“嘿嘿，老伙计呀，这就是放屁砸脚后跟——寸劲。咱就是牵个线、搭个桥，成不成还不是俩人的事嘛。”吴一号递给二号一支烟，“你还别说，这小子脑瓜子不赖。那天我爱人领着他相看姑娘，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还挺利索。一身军装，腰板拔得溜直。我家那口子回来说，这小子眼睛都直了，要不是她悄悄提醒，还真备不住把人家姑娘吓跑了呢，嘿嘿。吃饭的时候这小子也大方，不抠搜，说话也文明多了，毕竟也是军校的高材生嘛。虽然粗点、黑点，可这姑娘就对眼了。你说现在的丫头，咱可看不懂，老子以为会把姑娘吓跑呢，谁知道人家是越是艰险越向前，嘿嘿。”这事能办成，吴一号可是没太敢想，就担心再一次让自己的“宝贝”受伤害。没想到真给鼓捣成了，心里自然是高兴，打仗行，当红娘也不差。
　　俩人是哈哈大笑，这是发自肺腑的开心。充当了一把红娘，又是给自己的爱将牵的线，能不高兴？十个政工干部做思想工作，都不如一个姑娘管用。这是人性的弱点吗？应该是人性的本质。
　　突然，二号首长收住了笑容，斜眼瞄了一下一号，缓缓说道：“哎，老伙计呀，我咋听说小子是穿‘假’军装相的亲呢？有这回事？”明明是有这么回事，却偏偏要带上疑问的口气。
　　“他娘的，这是谁造的谣？那不是弄虚作假吗？”吴一号一脸严肃，又忽然“嘿嘿”一笑，“老伙计，是有点瑕疵，嘿嘿。咱团以下干部不是涤卡军装嘛，穿上的确不好看。我呀在军需给他弄了套将校呢，提提精神，可军衔是货真价实的上尉。那穿上，他娘的，比老子精神多了。这不是有成功率嘛。”吴一号道出了实情。
　　“可真有你的。人靠衣裳马靠鞍，尉官的军装料真不咋地。不过，这小子也算是提前过瘾了。我听说用不上两年，军官全部换将校呢。白璧微瑕，白璧微瑕，哈哈。”二号首长可是善于“小事化无”。
　　“嘿嘿，搞是搞上了，不知道这小子能不能抓住。我看这事要速战速决，否则别他娘的夜长梦多。老伙计，你做思想工作在行，再给他点压力，差不多就结婚得了。咱这叫‘组织催婚’怎么样？”一号可想把这桩婚事办成“铁婚”。他出手的事必须要成，这不仅是为了解决单身汉问题，更是为了自己的面子问题。
　　“组织催婚？好好，两层意思，我看行。不过这也刚刚认识十天半个月的，早点吧？”二号犹豫了一下。
　　“不早不早，煮熟的鸭子不是也有飞的嘛。这小子可飞了好几只了，没事可以多给他几次假，让俩人多交流交流。这都是干柴烈火的，常交流不就交流出‘事’了吗？出了事不就成了吗？嘿嘿，战术！”吴一号不知道自己这样想是不是怂恿干部犯错误，反正他就知道，不能让自己的爱将再“光”下去。一心扎根在山沟里、一心扑在国防事业上的好军人，找不到老婆，天理难容……
　　果真如二号首长预测的一样，随着国家经济实力增强，军费也不断水涨船高，军人的待遇也有了很大的改善。首先从衣着上就发生了重大变化。这一年的年底全军开始进行大换装，常服、礼服、作训服，里里外外还真让官兵们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这新军装穿在身上，会不会让山沟里的光棍“官”们在找媳妇上增加点优势。
　　
　　向来以美丽天池闻名于大江南北的长白山，进入冬季却成了一座死山。超长的冰期，超冷的气候，若不是山村那厚雪下的茅屋顶立着的“咕嘟咕嘟”冒着青烟的烟筒；若不是山坳里“嘀嘀答答”嘹亮的军号，谁都会把这里当成是死亡地带。
　　吴为躺在小床上，听着新兵们经过一天的训练，累得发出疲惫的呼噜声，这心里开始七下八下翻着个儿。自己的处境一股脑地发泄给了女友，真成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腰病没能救了他，反倒惹了一身骚；就算是女友来信表示了理解，可还是没有鼓励自己扎根深山的话，倒是字里行间更多了甜言蜜语的“诱惑”。处于抉择中的他，只能是走一步瞧一眼，先把眼前的新兵训练搞完，春节后再琢磨进退去留了。
　　常言说得好，三九四九，打骂不走。说的是大东北的寒冬腊月，只能待在热乎乎的屋子里，围着火炉子，喝茶聊天嗑瓜子。北方的百姓这样猫冬，可军营的汉子却要战天斗地，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口号变成行动。春节前，新兵训练的最后几天考核马虎不得，三位排长第一年带新兵，都想卯足了劲带出优秀的排。这可是自己军旅生涯的关键一步，别看嘴上不说，可哥几个心里较着劲呢。
　　
　　徐连长可是容光焕发得很。自从相亲成功，而且是“第一夫人”保的大媒，走路都开始有了嘚瑟劲儿。身上的匪气似乎淡化了不少，不怪有些人说“老徐自从近了女色，连胡子都不长了”。
　　星期天，徐连长特意打发通信员到军人服务社买礼物，他可要去好好谢谢吴一号。军队不是真空，礼尚往来也算是正常，何况首长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咋答谢或许都不会过分。
　　“连长，买啥东西？”通信员被唤到连长的宿舍，瞪着眼睛瞅着洗脸搓脖子的连长。平时连长也是洗涮的，但都没有处了女朋友后这么认真仔细，如果再使点劲，都能搓掉一层皮。
　　“咋这么木呢？啥好买啥，挑最好的烟、最好的酒买。”徐连长没抬头，继续在水盆里扑楞着。
　　“我又不抽烟喝酒，哪知道啥好！”通信员嘟囔着。
　　“笨！没看过一号首长抽啥烟、喝啥酒吗？”徐连长满脸挂着水珠，侧头瞪了一下通信员。
　　“我敢看他？！大老远看到他的影子，早就绕着溜了。我可怕见大官。这辈子见的官你最大，俺村支书都没你大。”通信员来自农村，土皇上没少见过，可他觉得还是连长有派头。
　　“瞧你那点出息吧。”徐连长扯过毛巾边擦脸边说，“不是说‘川酒云烟山西醋’吗？全国有名，一样整两个。”
　　“那可贵呀？！就你挣的工资能……能……”通信员乍着舌头。他一个月十二元津贴费，他估计连长每月也就二百多块不到。虽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连长向来大手大脚，没点存货底子，恐怕不敢朝高档东西使劲。
　　“啰嗦个屁！老子是没钱的样吗？快去！”徐连长装出发火样。去感谢媒人，他要舍得出血。
　　“是！”通信员答应着，脚不挪窝，盯着连长。
　　“走哇！光‘是’有个屁用。”看着通信员杵着，徐连长又一瞪眼。
　　“钱呢？服务社的东西白拿呀。”通信员“顶”了连长一句。平时他可不敢这样说话，这也是看到连长最近特随和，心情特好，这小子才察言观色地敢如此胆大。
　　“吆，他娘的老子忘了。”转身拉开抽屉，在里面摸出四张“五十元”大钞，“快去快回，我等着用呢。”
　　通信员接过钱，心里一忽悠，连长还真有存货呀。五十元他可是没摸过，一下子攥了四张，可真成了富翁了。一猫腰撒腿跑了出去。
　　说山里的汉子和社会脱节，也不全对，人情世故他们也很懂。只是这群汉子没有那么多的私心杂念，只是带着一副真诚去感谢应该感谢的人。知恩图报的美德，在他们身上几乎没有受到世俗不良的沾染。
　　
　　军人服务社离连队千八百米，通信员两腿一蹬紧倒腾，眨眼间就蹽到。手里的钱却是攥得死死的，生怕中途丢了；也是因为攥得紧，更能体会到钱的分量，过足了富人的瘾。
　　服务社不大，货也不太全，但烟酒罐头却是不能少的。平时买东西的人并不多，就算节假日时，也不是前脚尖踩后脚跟接上溜。但两位阿姨级的家属却是坚守岗位，按点开业，按时闭店。效益她们可不用担忧，部队给补贴，卖多卖少对工资影响不大，就算是有个事干。
　　通信员“咣当”推开了服务社的门，把两个女人吓了一跳。看着呼哧带喘的小战士，这母性一下子涌上了后勤处长爱人的心头，先开了腔：“哎呀，这孩子，有啥急事咋地，跑得跟狼撵了似的。要买啥？”阳光灿烂地望着小战士。
　　“阿……阿姨，川酒云……云烟山西醋，一样拿两个。”通信员抹了把脸。他脸确实有些发烧，一半是跑的，一半是见到女人羞的。
　　“啥？啥酒啥烟？还有醋？”处长夫人有些迷糊，一时没搞懂，似乎还有些怀疑。一个小小的战士一口气要这么多东西，这不是败家子吗？
　　“嗨，人家孩子说的是烟酒醋。”于股长的老婆开了腔。她清楚小战士指的是啥东西。因为丈夫喝酒时，经常叨咕着这样的话。“孩子，你买吗？”她也有些不相信地问了一句。
　　“嗯，买。”通信员点着头，又赶紧摇了两下脑袋，“不不，我们连长买。”
　　“你连长谁呀？”
　　“一连长。”通信员自豪地挺了一下胸脯。
　　“我说的呢。这小徐肯定是送给他老丈人，不然能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也是，人家把闺女都给他了，他还不出点血？呵呵。”股长爱人一笑，转身准备东西。她也听说徐连长最近处上了对象，打心眼里替这位老光棍高兴。
　　“妹子，你说送老丈人东西，这烟酒还行，可这醋是啥意思？”处长夫人理解了前两样，但对送醋可是疑惑起来。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那老丈人肯定是山西人呗，好这一口。甭管，买啥卖啥。”股长媳妇的确见多识广。
　　俩人一阵忙活，两条云烟、两瓶“泸州老窖”、两瓶山西陈醋算是备齐了，“一共一百五十二元。”
　　通信员递上二百元，拎起东西就往外跑。
　　“等下！找零钱。”处长夫人喊了一嗓子，边追边叨咕，“这孩子，毛毛愣愣的……”
　　
　　来来回回，二十分钟不到，三样东西置办齐了。通信员乐呵呵地向徐连长交差。“连长，东西买回来了，全服务社最好的，你瞧瞧。”“咚”把东西往桌上一放，等着连长的夸奖。
　　徐连长正对着镜子打扮着，瞧着通信员一进门拎的东西，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烟和酒加在一起也就四样，可怎么看怎么是多出两个瓶子。他可没听说过服务社还带“买二赠一”的好事。这样的销售理念，镇子上都没见过，山沟里的几个家属绝对想不到。
　　瞟了眼通信员：“都齐了？”
　　“齐了。两条云烟，两瓶泸州老窖，两瓶山西陈醋。共花……”
　　“等等，谁让你买醋了？”徐连长盯着通信员。
　　“不是你说的吗？川酒云烟山西醋。”通信员也愣了，他觉得他听得没错，这连长咋地了，不会不认账吧？
　　“他奶奶的，送礼有送醋的吗？你这屌兵，你这耳朵塞……塞……好了，算了算了。”徐连长刚想发火，可又怪自己没说明白，也就压住了火气。其实是觉得好事得往好处办，多两瓶醋又不伤肝伤肺的，只是有点伤心罢了。“去，把醋送到炊事班，留着老子吃饺子时用。”开始往身上套军装。瞄着通信员拎着两瓶醋要出门，又补上一句，“别让炊事班瞎用，这东西贵着呢。”
　　通信员嘟囔了一句“抠”，“嗖”一下跑得远远的……
　　
　　虽然多花了两瓶醋钱，但徐连长这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整理了一下军装，拎着烟酒往一号办公室走去。
　　他知道首长不回家不下基层，就没地方去，只能在办公室或宿舍，看看录相、听听二人转、翻翻报纸，多数时间是擦拭他的那把小口径步枪。那是首长打猎时的家活什，但也没有列入“三宝”之中，平时没事就会拿出来擦蹭，完全是武器保养的“木见本色铁见光”的标准。虽然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但身处军营天天摸枪，早已经没有了“过瘾”的心理。不过，孤独守在大山里，不与枪为伍，也只能是大眼瞪小眼了。就如同传说的“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
　　现在，徐连长拎着礼物大步流星往首长处去，他可是一点也不在乎其他人如何看。
　　按理说，给领导送礼，咋也得背着点人吧？不是在夜深人静，就是得把东西伪装一下，否则那影响可是不咋地。可这老徐是理直气壮，他恨不得全部队的人都看得见，甚至打个招呼问一嘴“老徐，给首长送礼去呀”；现在，他就差打着一面旗，上书“感谢首长”了。但他心里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基础，他不是去送礼，而是去谢媒人。他做的事，是符合中华民族优秀传统——知恩图报。谁给老子淘弄来对象，老子就给谁送礼。
　　
　　还真让徐连长猜对了。吴一号刚擦完口径枪，枪横放在办公桌上干着油。一支烟也只吸了半截，“咚咚”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吴一号喊了一声。周末休息，别人或许不希望听到有什么动静，自己好好清闲清闲；可吴一号不同，他就希望有人来敲门，有事他就办事，没事就逮住个光棍下棋。省着自己不是枪就是打火机地摸来摆去的，一个人干靠。
　　徐连长推门进屋，一个立正，两瓶酒“咣当”碰在一起，吓了他一跳，担心碰碎了。
　　“首长好！”
　　“吆喝，小徐呀。”吴一号抬头看了一眼，吸口烟眼光落到他手上的东西上，“这是啥意思？”其实，他心里早明白是咋回事了。
　　“首长，我是来感谢你的。正宗的川酒云烟山西醋，没有醋没有醋，谢谢你……”徐连长“嘿嘿”大嘴一咧，把东西往桌上一放。这回可是轻手轻脚的，就怕首长说自己有股熊劲。
　　“打住！你小子这是明目张胆地贿赂领导哇。你他娘的也学会送礼了？再说送礼也不避着点人，不怕人家说闲话？”吴一号似乎有些不满意。领导的形象，可是他为人之本，他可不想让官兵说自己是以权谋私的领导。
　　“首长，不是……不是一个意思，我是感谢媒人，可不是给领导送礼。我还巴不得大家都知道呢，我看他娘的谁敢放个屁？！有能耐他们给我找个老婆。”徐连长可真有些急了，当着首长的面，这话说出来也有些粗。
　　“吆喝，这有了媳妇说话也硬气了，是不？跟老子还娘娘的，你小子长胆了？”吴一号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头使劲往烟缸里一戳。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理由充分嘛。哪能知恩不报呢，那多没人情味。”徐连长挠了一脑袋，“嘿嘿”傻笑着，这语调也降了下来。
　　“你理由充分，别人知道吗？也不知道把目标伪装一下、整小点，明晃晃拎来了。下不为例，嘿嘿。坐！”吴一号明白自己爱将的意思，也不装假，能当一把红娘，他心里也很惬意。
　　“是是，听首长的教诲。哎，首长，这枪不错呀！”徐连长赶紧转移了话题，赞美起首长的枪来。作为全训连长的主官，一年四季摸着枪，靶场都趴出了坑，子弹喂出来的，对枪自然有研究。但这类小口径枪却是少见，只有体工射击队会有。不过触类旁通，原理都一样，徐连长并不陌生。
　　“别老盯着枪，多盯盯姑娘。我听说你俩处得不错，过了年就把事办了得了，不然你那破枪都放不响了，嘿嘿。”吴一号也为自己的粗话憋不住笑。他可不想和部下谈枪，只想着赶快让老大难“脱单”。
　　“快点了吧？”徐连长一愣。他可没敢想结婚的事，怕把姑娘吓跑了。虽然心里有些急，可表现得似乎比姑娘还矜持。
　　“快个啥？你不想结婚？都奔三十的人了，还给老子来试探性进攻，抓紧时间，别整没用的。”吴一号可想快刀斩乱麻。
　　“那……那不得和人家商量商量呀。”徐连长脸渐渐染上了红晕，黑里透红，还泛着亮光。
　　“抓紧商量。‘五一’我等着喝喜酒。”吴一号定了日子。
　　“是，‘五一’拿下！”徐连长一跳脚，整个办公楼都跟着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