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患难与共（3）

　　梅纤雨“咯儿”的一乐，道：“三哥从来没想过取而代之吗？”
　　梅良辰有点懵，道：“什么取而代之？”
　　梅纤雨轻声道：“我帮三哥取代老爷子，取代大哥，成为云霄宫之主。”
　　“不行，绝对不行。”梅良辰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否决了。
　　且不说他与大哥梅致远手足情深，干不出这种缺德事。从长远来看，他不能给后世子孙立下一个坏榜样。
　　立嫡立长天经地义，他能出手抢夺属于嫡长子的位置，他的子孙有样学样，也能为宫主之位争夺不休。
　　兄弟阋墙，家族内讧，梅家离倒台就真的不远了。
　　“紧张什么，我逗你的。”梅纤雨笑道，“三哥有自己的原则，我明白。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俩结盟，帮大哥把所有的障碍清除，尽快推他上位。”
　　“具体的计划是什么？”
　　“第一步，要让爹爹尽快地正式回归梅氏家族，有你和爹爹一起做大哥的后盾。”
　　“你有把握说服老爷子让爹爹回梅家？”
　　“我现在身份不一般啊，”梅纤雨颇为得意地道，“袁世昭已经露了脸，老爷子该认清形势了，袁家才是头号大敌，到时候他巴不得梅家尽快与乔家结盟，我是咱们两家建立和平局面的一座桥梁，说出的话有一定的分量。”
　　梅良辰冷笑几声，道：“你太不了解老爷子，他只会惺惺作态，假意与乔家和平共处。等他发现我们父子已经知道他杀儿媳杀孙儿的恶行，定会恼羞成怒，他知道是你引导大哥查出真相，定会更痛恨乔家。”
　　梅纤雨面带诡笑，凑近梅良辰，道：“他越恨越好，三哥不觉得，这是你和大哥‘反目成仇’的好机会吗？”
　　“什么？”梅良辰面色巨变。
　　“大哥有一个优点，能屈能伸，他能留在老爷子身边，计划已成功了一半。”
　　“然后呢？”
　　“说不准喽，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见机行事呗。”
　　“呵！”梅良辰道，“袁世昭在梅家埋下一颗祸乱的种子，我怎么感觉他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嫁衣是这么好做的吗？”梅纤雨道，“种种筹谋说出来简单，一步步施行难上加难，种种变数在所难免，稍有不慎满盘皆输，我们分明是拿命在赌。唯一能确定的是，你杀了老爷子，梅家会很快乱成一团。”
　　梅良辰心中涌起一股寒气，对梅纤雨的担忧之情占了上风，道：“小雨，你回家吧，你不该参与梅家的纷争。”
　　梅纤雨道：“我不仅仅是为了梅家，也是为了乔家。”
　　“你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怎么了？三哥瞧不起女孩子？”
　　“我没有瞧不起女孩子，我希望……”梅良辰心乱如麻，他希望梅纤雨嫁给一个普通人，一生被自己的丈夫呵护宠爱，生儿育女得享天伦之乐，远离一切纷争。
　　但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抗议咆哮，他要梅纤雨嫁给他，不管天塌地陷，梅纤雨只能陪在他身边，一起生一起死，永远不分开。
　　梅纤雨道：“三哥希望什么？希望我和别的女人一样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
　　梅良辰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道：“女儿家有个好姻缘是最幸福的。”
　　梅纤雨颇为豪气地道：“我娘说过，女儿家丝毫不比男人差。我可以和男儿一样扛起肩上的责任，我是乔家的女儿，也是梅家的女儿，我可以为两个家族的未来倾尽全力。女人的价值，从来不是生儿育女相夫教子，至于情情爱爱，在我眼中根本是虚无缥缈的东西。阿爹阿娘一生为情所困，看着他们真是累得慌。”
　　梅良辰道：“你为何只看到爹爹和微姨的苦，你的父亲母亲两情相悦互相扶持，你一点不羡慕不感动？”
　　梅纤雨摇头道：“没什么感觉。”
　　梅良辰颇感意外，他对乔雨林夫妻绝对羡慕到了极处。
　　世上有太多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夫妻，或为儿女或为利益将就在一起，有的甚至会反目成仇，造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他的祖父、父亲、母亲、大哥、大嫂，无一不是悲剧婚姻的受害者。
　　乔雨林夫妻犹如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颗星，璀璨明亮，牢牢吸引了梅良辰的目光。上等的姻缘，造就了两个强者。他们一起携手冲破阴霾，共同成长，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梅雪亭和梅致远看向他们夫妻的目光，也是充满羡慕向往之情的。
　　他们的女儿竟然没什么感觉！
　　吃到了甜葡萄不觉得甜！
　　像话吗？
　　梅夫人和梅雪亭相处的方式，就像大嫂苏云对大哥梅致远，想亲近不敢亲近，言语间小心谨慎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卑微。梅雪亭待梅夫人的态度，却远不如大哥对大嫂，说几句话就烦，总是将“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挂在嘴边。
　　梅良辰自小看在眼里，心中造成的阴影，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
　　他多希望父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多希望自己不是利益婚姻的产物，多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因为父母相爱而来到这个世上。
　　他酸酸地道：“你长这么大，从未真心爱过谁吗？”
　　梅纤雨道：“我爱两个爹两个娘，我爱四哥，我爱你和大哥啊。”
　　梅良辰无奈地闭了一下眼，道：“不一样，我是指男女之情。”
　　梅纤雨嘻嘻笑起来，道：“我有个疑问，所谓的男女之情到底是什么感觉？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一男一女看对眼儿了就是一见钟情？有必要非他不嫁非她不娶？这不是傻吗？”
　　梅良辰耐心地道：“除了一见钟情，还有细水长流。比如说有个男人时刻牵挂着你……”
　　梅纤雨接口道：“四哥时刻牵挂着我，我二人细水长流了十六年呢，亲人之间，本该如此嘛。”
　　“天哪！”梅良辰忍不住苦笑。
　　他实在搞不懂梅纤雨，涉及到儿女情长，这丫头分明是个榆木疙瘩，丝毫不开窍。难道真的是没遇到心悦之人的缘故？
　　“你会喜欢什么样的人？温文尔雅、礼貌谦逊的俊美书生，是你喜欢的类型？”
　　“别给俊美书生戴高帽了，不就是小白脸儿嘛，我外公，我亲爹，哪个不是小白脸儿中的极品。三哥横眉冷目怒火中烧的样子更顺眼一些。”
　　“胡闹，怎么能说自己的外公和亲爹是小白脸儿。”
　　“我实话实说啊，油头粉面和和气气的小白脸儿，看着是挺舒坦，嫁给小白脸儿是另一回事。我爹还行，最起码有男子汉的气概。我外公除了皮相好看心肠慈善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当年他要是有胆子跟辛盟主唱反调，我外婆会死吗？伤心难过远走他乡，后悔有用吗？我两个娘双双跳了崖他才敢豁出去，早干嘛去了？至亲至爱一个都护不住，估计我外婆九泉之下肠子已经悔青了，怎么嫁了一个没用的男人。脸好看，能当肉吃啊？”
　　梅良辰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想嫁你爹那样的小白脸儿？”
　　梅纤雨道：“如果有的选择，我谁也不想嫁，独身一人霸占一张大床多好，冷了抱个暖炉，热了抱个冬瓜，随便打滚儿多自在。”
　　梅良辰静坐片刻，一脸无语问苍天的神情，恍然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又道：“你对自己成婚以后的生活，没有任何想法？”
　　梅纤雨道：“乔陌寒肯一直效忠乔家，就一起搭伙过日子呗。我肯定不会爱他，也不指望他爱我，随便他出去拈花惹草，只要不和有夫之妇勾勾搭搭，老娘全当看不见。”
　　梅良辰已经没有力气苦笑了，道：“人还没见到，你如何断定自己不会爱他？”
　　“见到了，”梅纤雨道，“父亲曾悄悄拿出他的画像给我看，嘿，原来是我认识的人。当年乘船出海去探宝，我和他相处了好几个月。他当时叫元隐名，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迷倒了好多女子，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梅良辰心中一喜，道：“不如不嫁。”
　　“三哥别替我操心了，秃子聋子于我而言没区别，都是为了家族利益。”
　　梅纤雨往火堆里加了几根柴，洞内火光明亮，暖意袭人。
　　梅良辰看着她忙来忙去，俨然有种居家过日子的平淡温馨，而温馨之中，又难掩酸酸涩涩之感。
　　梅纤雨不爱乔陌寒，也不爱他。
　　要不要告白？
　　会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给毁掉？
　　辗转反侧间，心乱如麻，负罪感油然而生。这是在干什么？母亲和二哥死不瞑目，他怎么可以为了儿女情长分了心神。
　　“三哥该吃药了。”梅纤雨摸出一个瓷瓶，轻轻抛到他怀里。
　　她面带浅笑，脸上映着火光，更增娇艳，梅良辰看得呆了，心头小鹿乱撞。
　　“三哥，吃药，吃两颗哟。”梅纤雨将声音提高了一点。
　　梅良辰回过神来，负罪感最终战胜了儿女私情，什么都没说。
　　拔下瓶塞之时，梅良辰突然打了个寒战，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踉跄跄走到洞口。
　　危险已经来到近处。
　　毛小竹黑衣劲装，悄无声息在洞外数丈之处停下脚步，笑道：“梅三公子好耳力，可惜为时已晚。”
　　梅良辰冷着脸走出去，这才发现山洞藏于一片深山老林之中，梅纤雨找的地方够隐蔽的。
　　风声呼啸，寒意彻骨，空中隐隐传来尖利刺耳的嚎叫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
　　抬头一看，是数之不尽的恶灵，黑影重重叠叠，在半空中呼啸往来。随着毛小竹一声令下，齐齐飘到离地三尺之处，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住山洞。
　　梅纤雨来到洞外，沉声道：“臭小子。”
　　毛小竹嘿嘿怪笑，道：“梅姑娘，你我有缘，这么快又见面了。”
　　梅纤雨看着数之不尽的恶灵，心中登时一凛。决定采用“拖”字诀，找机会和梅良辰一起突破包围圈。
　　笑道：“难不成是缘分带路，把毛公子领来的？”
　　毛小竹道：“当日梅雪亭带人撤回药王庙，巫医会弟子立刻出来监视你们。梅三公子和梅姑娘夜晚私奔，巫医会的人一路跟着你们呢。”
　　梅良辰面红耳赤，怒道：“注意你的言辞。”
　　梅纤雨轻轻一扯他的袖子，“哦”了一声，道：“你得了信儿，立刻抛下你的尊主师父来追杀我们。毛公子，我父亲的人一直在暗中保护我们，不想死的赶紧离开为是。”
　　毛小竹道：“少吓唬人，令尊大人如今正忙着给双溪镇的居民采购种子呢。”
　　梅纤雨明知故问：“什么种子？”
　　毛小竹道：“乔姑娘难道没发现，田地里的庄稼早被糟蹋了。颗粒无收，不妥善应对一下，双溪镇明年面对的就是一场大饥荒。令尊真是心善，出钱又出力。你另一位父亲则忙着给居民修葺房屋，啧啧啧！云霄宫和玉龙城携手合作共渡难关，定是千古流传的一则佳话。”
　　梅纤雨拽着梅良辰的胳膊，环视一周，冷笑道：“巫医会古里古怪的东西真不少，人面蛊没了，又折腾出一堆怨灵，驾驭怨灵是驱魔门派的大忌，袁家一点名声也不想要了。”
　　梅良辰道：“不要脸的师父调教出不要脸的徒弟，一丘之貉败类人渣。”
　　毛小竹突然变了脸，咬牙切齿道：“梅良辰，你害的我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