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摔手机

　　唐卡初中买了部智能手机，到高中时就带着用了。后来王烨听说，熄灯后，学生要是在宿舍里玩手机，被生管老师抓住了，是要开黄条的。很多家长担心手机耽误学习，孩子上一中后，都是只让用老人机。王烨一直就担心唐卡管控不住自己，很可能沉迷在手机游戏中。王烨跟唐开元商量，建议唐卡把智能手机换成老人机。王烨知道她说了没用，得唐开元去说。
　　唐开元很婉转地跟唐卡提起过好几次，说是高中阶段，学习任务重，让唐卡换老人机，这样有事也能联系得到。唐卡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唐卡说，有时候学习上，要搜题，要查资料，要用手机上网啊。
　　唐开元揣度唐卡的心思，知道唐卡不乐意交出智能机。唐开元权衡再三，提出了个折衷的方案：期中考，唐卡要是成绩能稳住，在班上处于中上以上水平，那说明唐卡自己能管理好手机，智能手机就不用上交了。成绩如果不好，那手机肯定就已经影响到学习了，说明它的害处要比它的帮助大得多，这种情况下，智能手机就只能换成老人机了。
　　唐卡爽快地答应了。唐卡那时，对自己的学习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认为自己能做到。
　　不想，一到期中考，成绩一出来，跌破所有人眼镜，唐卡直线下滑，掉到班上最后几名。唐卡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能接受：怎么会，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过的事！
　　可是铁一样的事实就摆在那边，无法更改，不能动摇。
　　唐开元在自己心里叹了口气，走到唐卡身边，平静而坦诚地说，“对这次期中考，你自己是怎么看的？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有没想过要怎么样，要通过什么具体的措施和方法，才能使自己追上去？”
　　唐卡找了一堆的理由：数学题他粗心，计算错了好几道；物理题明明他会的，考试的时候犯困，题目都看错了；化学，化学很简单，只是他化学方程式背错了，真是的。到高中后，唐卡成绩掉下来后，唐卡就很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和借口，花目繁多，层出不穷。而且张口就来，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顺理成章。最可恶的是偏偏还理直气壮！唐开元最恨这种脸不红心不跳的抵赖行径，你连最起码的知错认错的心都没有，首先态度就不端正，改正错误，又从何谈起！
　　唐开元厉声喝住，痛心地说，“胡说！你连心都没有，没有一点心思在学习上，谈那些做什么！你骗鬼呢。”
　　唐卡立刻住了嘴，红了脸。
　　先就谈好的条件，唐卡自己也同意的；期中考成绩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唐卡心中纵然百般不愿，也只能被迫无奈交出智能机，换了部老人机。交出智能机时，唐卡很不服气地仰着脖子说，“我期末考要是成绩追上来，你要还我智能机。”
　　唐开元很庄重地对唐卡说“好”，一诺千金。
　　老人机在唐卡手上，只能当做呼机来用。家里有时打电话找唐卡，从来都是静音，从来打不通的。只有唐卡偶尔看到了，才回拨过来。
　　过了一个月，周末唐卡回家，唐开元观察了几次，暗暗地对王烨说，“你儿子肯定又偷偷地买了部智能机。”唐开元总是能发现许多王烨发现不了的秘密。
　　王烨一听，放下手中正在洗的碗，惊呼，“你怎么知道的？你不要冤枉儿子。智能机要一两千块，他身上又没有钱，怎么买？”
　　唐开元摇了摇头，“你这个粗心的娘。”转身不理王烨。
　　王烨打扫卫生时，发现唐卡落在卧室，忘带回学校的充电头，是家里没有这个牌子的智能手机的充电头。才相信唐开元说的是真的。
　　到期末，唐开元王烨都相信，也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唐卡会追上来。因为高一才开学，内容并不多，也不太难，只要努力了，是可以赶上来的。
　　可唐卡的期末成绩，依然在老位置，班上最后。
　　这一次，唐卡表现得很淡定，只“哦”了一下，轻轻地说了一句，“咦，怎么这次又这样？我也不知道。”
　　王烨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唐开元心里也油煎般地翻腾，只是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唐开元摒弃，并尽量避免那些能带给儿子消极影响的负面情绪。唐开元一直坚持儿子要尽量从正面引导。
　　寒假，唐开元要求唐卡把自己各科的知识缺漏都找出来，并利用这个假期补上来。唐卡满口应承。
　　唐卡成天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王烨只当他是卧薪尝胆，刻苦学习，从不管他。王烨家有两个并列的卧室门同时通往阳台。唐开元就悄悄地从自己卧室走到阳台，再从阳台上唐卡卧室窗户中偷偷地观察唐卡。
　　只见唐卡把课本、作业本都翻开摆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桌面上。手机放在课本上，双眼贪婪地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两只手，十个手指，跟筛子似的，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抖动着。原来唐卡在玩英雄联盟的游戏。
　　唐开元从阳台穿过唐卡卧室的门，走到唐卡身边，足足站了五分钟。唐卡却浑然不觉，依然忘我地玩着游戏。
　　唐开元的喉咙动了一下，唐卡这才发觉老爸站在身边。唐卡保存并关闭了游戏，尴尬地放下手机，辨解说，“我就玩了一下下，休息一下，我就去学。”
　　唐开元声音冷得像铁一样，“你在学校，一整学期，也是这样，就玩一下下，休息一下，然后再去学习，是这样吗？”
　　唐卡以为唐开元什么都不知道。而他此时，也什么都不愿意让唐开元知道。唐卡认为让唐开元知道了，于事无补。能瞒一时是一时吧。唐卡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我在学校没有玩手机，这不是我的手机。我这个寒假向同学借的手机，开学就要还的。”
　　唐卡很少撒谎的。即使闯了天大的祸，也都能跟家里坦承，因为家里什么都能包容接纳他。独独手机的事，唐卡知道家里不能容，偏偏唐卡又不能摆脱手机的诱惑，因此被逼走上撒谎的路。
　　唐开元最最不能容忍撒谎。唐卡期末考这么差，第一个错；因为玩手机而考差，第二个错；瞒着家里偷偷买手机，第三个错；买了手机而不肯承认，第四个错；玩游戏导致荒废学习，而坦然自若，第五个错；为玩游戏而撒谎成性，瞒天过海，第六个错。
　　唐开元心中那个气呀、恨呀、悔呀、恼呀，搅得个肠子都青了。唐卡还站在那里倔头倔脑地，抵死不肯承认。唐开元气怒难当，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不争气的不肖子孙。唐开元扬起手来，手才举到空中，唐开元看到唐卡那稚气的布满茸毛的脸，想到十几年来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想到唐卡开口闭口“老爸”“老爸”蜜糖一般的叫声，想到一进门唐卡就递过来的拖鞋，一只手生生僵在半空中。这孩子是幼稚，是任性，是贪玩，是不分轻重，可这孩子本质并不坏。唐开元在心中悲叹了一声。
　　可唐开元还是怒气难消。唐开元手垂下来，抓起唐卡的手机，死命就往地上砸去。手机当场就碎成了上千片。唐开元抓起已经碎成上千片的手机就扔垃圾桶去。这是唐开元第一次摔唐卡的手机。
　　唐卡一直冷冷地倔强地站着，看着唐开元砸手机。唐卡没有哭，没有叫，也没有动，也没有试图反抗。
　　唐卡两天没跟老爸老妈讲一句话。那两天，唐卡痛定思痛的样子，坐在书桌前，很安静地学习。
　　后来，唐开元跟唐卡道歉，说不该摔他的手机，他那天太冲动了。不像个做父亲该有的行为。唐卡原谅了老爸，唐卡说他不恨唐开元摔他的手机。他知道不该玩手机，可就是忍不住想玩。
　　父子俩做了深入彻底的沟通，彼此交了底：唐卡说，手机是他买的。同学淘汰下来的二手机，才卖五百块。他找同学借的钱，后来用打游戏积下来的游戏币，卖了钱，还给了同学。唐开元说，教训已经摆在那里，你时间全花在手机上，哪有精力去学习呢？人生最美好最值得去拼搏去奋斗的时候，你不去努力，你不要因此而后悔一辈子。
　　手机风波后不久，有一次，唐开元王烨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唐卡走过来，也不看王烨，单单对着唐开元，很严肃地说，“老爸，我要找你，谈些事情。”唐卡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严肃的神情，唐卡向来都是又娇又憨的，像个胖胖的大熊猫。唐卡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配上这副严肃的表情，就像给小鸭子配上副眼镜似的，很不相称，又很滑稽。王烨在一旁，看了直想笑。
　　没想到，唐卡很绅士对王烨一弯腰，一摆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用同样严肃而又不容置疑的口气，对王烨说，“老妈，这是我和老爸，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不关你的事。请你先回避，先到楼下。”
　　王烨倒吸一口冷气，唐卡今天主这是怎么了，没有毛病吧？可一看，唐卡正儿八百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父子俩谈什么，她还不能听的。王烨以为唐卡是不是又要找唐开元谈关于手机的事，也不想干预父子俩的交涉，就起身下楼了。
　　等王烨回到家，父子俩云淡风轻，大事已定的样子。王烨追问唐开元什么事，唐开元笑一笑，就走开了。问唐卡，唐卡一副无可奉告的神情，很大男子主义地挥挥手，“这是我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协定。不用你管。”男人之间的协定？呵，新鲜，王烨还是第一回听说。王烨心下嘀咕，又问不出所以然，也就作罢。
　　到了高二的寒假，唐卡老毛病又犯了，又偷偷买了部智能机。正月初一，又被唐开元摔了手机。这是唐开元第二次摔唐卡的手机，也是最后一次。
　　唐卡又两天没跟唐开元说一句话。然后，父子俩又和好如初。王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唐卡深爱他的父亲，并敬重他的父亲。这摔手机的风波，就这样轻轻地平息了。要是父子关系淡薄的，多少孩子，因为摔手机一事，而跟父母反目成仇，跟路人一样永隔天涯。而永不相认的，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