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义工

　　唐卡在一中居然会热衷于做义工，真是让王烨觉得匪夷所思。在王烨的印象中，唐卡是很懒的孩子。可做可不做的事，唐卡一般选择不做；非做不可的事，逼到唐卡头上，唐卡也会去做。但要唐卡积极主动去做那些可做可不做的事，王烨就觉得唐卡很难得了。在家里，也只有唐开元才能叫得动唐卡洗洗碗、扫扫地。王烨叫唐卡的话，唐卡多半会耍赖。
　　一中有个奖惩制度：学生的过失，诸如迟到、早退、上课讲话、熄灯后在宿舍玩手机等等，老师点到一次算口头警告一次，连着警告三次就开一张黄条，连着十张黄条就算一张白条。黄条白条算是过失记录。黄条白条要在毕业前自行撤销，不然就拿不到毕业证。一张黄条要用十个小时的义工劳动来抵消。白条以此类推。义工劳动可以扫教室、扫操场、扫图书馆。扫满十个小时就可以撤销一张黄条。
　　唐卡总是连说带笑，像说别人的笑话似的，跟自己毫不相干似的，很轻松地说，“义工都抢着去扫教室，教室根本抢不到扫。甚至都有人排着队，一间教室扫了四五遍，甚至七八遍的都有。太搞笑了。操场又大又晒，谁都不爱扫。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扫操场的。”王烨总当唐卡是在说别人，也就笑笑而过。王烨从来没把义工和唐卡联系在一起。但王烨很赞同一中的这种惩罚制度，觉得用义工劳动来抵消黄条是很机智高明的做法，既教育了孩子，又培养了孩子的劳动习惯。还让孩子懂得犯了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
　　到了运动会，唐卡报名参加了班级接力赛。王烨很吃惊，同时也很高兴。孩子能积极主动参加各种活动，就算仅仅只是跑步，王烨也很开心。唐卡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加了一句，“除了接力赛，三天的运动会，我都报名了，去当三天的义务的裁判。”
　　这王烨有点不能理解了，这也太积极了吧，一点都不像唐卡往日的作风。难道唐卡改头换面了？唐卡看出王烨眼中的疑问，笑眯眯地解释说，“这当一天的裁判，就可以算十个小时的义工。比扫教室轻松，又没有人抢。我先积攒三十小时的义工，放在那边，登记在卡片上。万一有需要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抵用。”
　　哦，唐卡还能未雨绸缪，王烨还真是没有看出来。但孩子愿意多做点事情，总没有坏处吧。王烨也没有多想。
　　到了学校晚会，唐卡没有才艺可以上台表演。就唐卡那两曲葫芦丝，怎么也轮不到唐卡的。可唐卡出人意料地，又报名参加了义工，就是在舞台中帮忙拿衣服搬凳子。这种舞台义工比表演者本身还累，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他们要赶在每个节目的空隙，抢着时间撤道具，换新道具。那个周末唐卡没回家，唐卡整个周末，两天，也在彩排义工。
　　王烨唐开元卤了鸡腿，送到学校给唐卡。刚好赶上唐卡正在舞台上彩排。十来个学生，穿着清一色的卡其色的写着义工字样的统一制式马甲。排成两列，唐卡在后排的最边上。老师正给他们讲注意事项。
　　王烨跟唐卡招手，想告诉唐卡，他们把鸡腿放舞台下面，就先走了。可唐卡死劲地朝王烨瞪眼，又摆手，又努嘴，就是不让王烨说话。王烨也就作罢，跟唐开元就站在台下等着。
　　这一等等了两个多小时。一会老师说，散会，休息。唐卡这才从舞台上走下来，急急拿了鸡腿，忙忙地说，“我是义工小组长，一会老师还组织我们开会，要布署我们怎么维护秩序的事情。我还有事，不跟你们多说了。”说着，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等唐卡回家，王烨笑着打趣唐卡，“是不是晚会上的义工又可以攒十个小时啊，等万一需要的时候，拿来用啊。”
　　唐卡“咦”了一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似乎王烨是个万事通。唐卡早忘了他以前说过的话了。
　　这唐卡万一需要用的时候，还真的来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来了。
　　高考结束，分数线出来，填完志愿，所有人都在悠哉游哉地等着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一中打电话来通知唐卡了：要唐卡回校处理还有三张黄条的事情，黄条还没有处理撤销完之前，不能领取毕业证书。一中是说话算话的。
　　王烨这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原来唐卡同学并不是做义工，攒着，等万一需要用的时候，拿出来用。唐卡同学是已经背负了许多黄条的债务了，才急着忙着到处挤破头，找机会去做义工，准备来抵消这黄条的。唐卡并不是学好了，在一中变得积极上进；而是唐卡被逼无奈，欠债还钱。唐卡又怕家里责骂，又不敢跟家里说实话，只好一味地唐塞敷衍着。这些王烨本该早就想到的，难怪唐开元一直说王烨是个粗心的不称职的妈。王烨怎么只是一味地相信唐卡，遇事从来没有多想一层呢？
　　这下轮到唐卡生气，粗着脖子，跳脚乱骂，高考失利，这一阵以来，唐卡在家心情一直都很抑郁。“我不去学校！没这个道理。这三十小时，我早就积满了，我四、五十个小时都有了。登记在卡片上。上次我同学说拿去看看，结果把卡片弄丢了。害得我什么都没有，所有都白做了。”
　　高考败北，唐卡也觉得没有脸面回学校。唐卡不愿意再回学校，唐卡害怕遇到以前的老师同学，唐卡害怕别人问他去了什么大学，唐卡不愿意在学校见到任何熟悉的人。
　　唐开元首先小心细致地而又不伤唐卡自尊，帮唐卡解开心中这个死结，“这个时候学校都放假了，老师同学都不在学校里。你去学校找的是教务处的老师，教务处的老师他又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考得怎样，你完全可以坦然地面对他。你回学校，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可是想想，还得重新开始，再做三十小时的义工，唐卡觉得很冤，也不甘愿。唐卡又转而央求唐开元，要唐开元给班主任打电话，证明他有做满三十小时的义工，只是卡面弄丢了。他不想回学校再做三十小时的义工。
　　唐开元思索了很久，断然拒绝唐卡，话却说得入情入理，“这个电话，我不能打。你自己的事情，你要自己负责到底。你说卡片弄丢了，那也是你自己没有保管好，你自己要负这个责任的。而且，你已经做满三十小时义工了，你为什么当时不拿到教务处去，当时就把黄条撤销掉，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为什么要拖到现在呢。这也是你平时做事情，拖拖拉拉，有头没尾的结果。你自己一定要自己改正过来。”停了半晌，唐开元很坚决地对唐卡说，“这件事情已经弄成这样了，还是得你自己去把它处理清楚。”
　　唐卡知道唐开元是不会同情他的，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唐卡无奈，只好自己联系老师，定了回学校的时间。
　　连做了三天的义工，早上七点出门，晚上七点才到家，唐卡又气又累。唐卡一到家门，就对王烨不满地嚷嚷，“我三天，也做了十五个小时了。可教务处的老师不在，没盖章，又不算，我又得从头开始。”现在学校都放假，只剩实验室可以打扫了。原来要等老师实验室的门开了，才算做义工的时间。上午算三个小时，下午两个小时。中午就到处瞎逛。
　　王烨心疼儿子，“中午吃什么？”王烨本来打算让唐卡从家里带饭带排骨汤去。原来学校放假了，没有学生，食堂也没有开。王烨愁着唐卡没处吃饭。
　　唐开元硬邦邦地顶王烨，“以后儿子上大学，去工作了，你也天天排骨汤跟着带去。你带得完吗，这么大个人，他不会自己想办法吗？”
　　唐卡没搭理王烨，却对着唐开元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诺诺地应着，“中午我会订外卖，外卖会送到校门口来的。这个没问题。”
　　唐卡忙了三天，没有任何成果，又一切归零。心中泄气得很，又想放弃，不想再去学校了。王烨看到儿子晒得黑黑的，身上T恤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臭烘烘的，忙叫唐卡把身上衣服扒了。王烨抗议地对着唐开元叫道，“老师又不在，做了也白做。你就让儿子歇歇吧。下星期再说吧。”
　　唐开元想想也在理，也就没有再坚持。唐开元稍微退让了一些，“那你下星期，先联系好了教务处老师，再过去吧。”
　　唐卡好不容易攒了三十小时的义工，填了卡片，等到了教务处老师，盖到了章。又得等班主任签字确认，等了好几天，才等到班主任。总算一切俱备，只欠东风了。
　　黄条是在德育处老师那，得等德育处老师有在时才能办。唐卡自己找人问了德育处老师电话，约了时间到学校。等唐卡到了学校，德育处老师又说他临时有事来不了。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唐卡灰头土脸，回到家里，疲倦得很，可神情却很平静，没有气恼的痕迹。唐卡回家前，唐开元事先就警告王烨，不许在唐卡面前说松劲，不要再去之类的话。王烨看到唐卡心平气和的，一声也不敢吭。
　　唐卡碰了好几次壁之后，终于找到了德育处老师，拿了盖好章的三十小时的义工卡，撤销了三张黄条。最终拿到了高中毕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