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受罚

　　班主任决定在班上形成帮帮带的学习氛围：即一个成绩好的同学帮带一个成绩差的同学，成绩好的同学和差的同学一起坐，互相帮助，互相促进。在这个新规定下，唐卡和米雪理所当然地要分开坐，两人分别调了一个成绩差的同学做同桌。
　　唐开元王烨都没有料到，唐卡会那么喜欢米雪，这次调座位给唐卡带来了沉重打击，成了唐卡的致命伤。唐卡非常不愿意和米雪分开坐，唐卡对这次调座位极度不满，唐卡可能开始隐隐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隐私，唐卡什么都没有对家里讲。而唐开元王烨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唐卡有什么反常。加上唐卡逐渐进入青春期，反叛意识日渐加强，唐卡把什么都闷在自己心里，没有去寻找有效的沟通方式来正当表达自己的意愿。唐卡把自己的不满演变成和老师的对抗，从一个懵懂学生蜕变成老师眼中的刺头，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在黑暗和孤独中与老师对抗，搞得自己遍体鳞伤。成了唐卡苦涩的青春期。
　　所有的这一切，唐开元王烨一无所知。直到唐卡从紫英中学毕业，才偶尔吐露前情，唐开元才略有所闻。很久很久以后，唐卡已经成人，上大学去了，可只要一提及此事，唐开元就深感愧疚与抱恨：恨自己没有多关心一点孩子，恨自己没有陪儿子走过这一段阴霾的日子，恨自己没能及早干预参与，让儿子减少不必要的伤害与痛楚。对于儿子那时所承受的本来不该有的苦与痛，唐开元感同身受，没齿难忘。
　　唐卡小学时也会跟老师捣蛋淘气，但那只是无意识的、无心的，心血来潮时才偶尔为之。唐卡初中时的反抗老师却是有意识的、有针对性的，故意使坏的性质。上课时，唐卡故意转到后面跟同学讲话，不举手就站起来发言，大声讲出老师的差错。时不时就起哄取闹。数学老师给同学们讲解一种解题思路时，唐卡毫不客气地指出还有另一种更便捷更简单的解题方法，又快又好。唐卡还真的自己就走到黑板前，一五一十地写出他自己的与老师不同的思路，真的是又快又好。数学老师就僵在讲台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然，唐卡同学为此付出沉痛代价。班主任的反感和不喜欢是会传染的，没多久，几乎每个科任老师都对唐卡抱着成见，戴着有色眼镜。班主任只要有批评同学，几乎必点唐卡。罚站黑板前，罚站教室最后，罚蹲，罚做俯卧撑，罚扫地，罚抄学生守则，罚抄作业，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当着所有老师的面训斥，以示警戒。几乎各种惩罚，唐卡都尝了个遍。
　　唐卡被罚抄学生守则100遍，罚抄课文50遍时，唐开元王烨不明就里，以为唐卡偶尔被罚，却不知这在唐卡是家常便饭。夫妻俩一边愤愤不平地责怪老师，一边心疼儿子，连夜赶着帮儿子抄写学生守则和课文。后来被罚得多了，唐卡也懒得告诉家里。暗地里和玩得好的几个铁哥们，交给他们，让他们帮自己抄写。
　　班主任专门交待班长和几个学习委员，让他们专门负责盯着唐卡，只要一发现唐卡迟到、早退、上课讲话、迟交作业、考试有小动作，只要唐卡有任何小毛病，就第一时间跟班主任报告。班主任和学习委员开会讨论如何整治对付唐卡。
　　唐开元后来得知所有这些事情，痛恨非常，扼腕叹息，异常感慨：哎，你们班主任也只是普通老师。所有老师要的只是听话，加成绩好的学生，其他一概容不得。其实优秀的宽容一些的老师，像唐卡这类的孩子，本质并不是真的坏，只要能稍微多包容一些，再加以正确的引导，解开他心中真正的心结，他就会变成一个非常遵守纪律的学生。
　　表扬并培养听话成绩好的学生，打压并排挤不听话成绩差的学生，这就是我们的学校，这就是我们的教育，这就是我们的文化积淀，这就是我们五千年文明所衍生的文化内涵。真是简单粗暴之极，又极没有人性。所有的孩子都用这个标准去套，只要不在这个标准之内的，就用剪刀，“咔喳”一把齐刷刷地全剪掉。
　　像唐开元所说的，富有爱心和包容心的老师，百分之九十的孩子在他的一辈子中，可能都遇不到。而孩子遇到什么样的老师，受到什么样的待遇，很有可能改变他的一生。
　　王烨去参加家长会时，班主任在教室门口笑着问：“哪位学生的家长？”王烨答是唐卡。一听说是唐卡，班主任立即敛了笑，低了头，两眼看着鞋尖，不再理王烨。搞得王烨莫名其妙。王烨也没有多想一层，唐卡和老师的关系已经僵化到何种程度。
　　到了初三，换了个四十多岁的女班主任，用唐开元的话说，是个神经质的更年期的女人，唐卡和老师的关系进一步恶化。连唐开元王烨有所察觉，这事非同一般了。
　　女班主任一接手班级时，从前任老师对唐卡的评价中，就对唐卡没有好印象了。唐卡开头还暗自庆幸，自以为换了个新班主任，他总算可以从头开始，可以翻身了。没想到女班主任一开学，就盯上唐卡了，处处为难唐卡，而且做得更过份更出格。唐卡咽不下这口气，针尖对麦芒，就对上了，和女班主任成了真正的死对头。
　　女班主任只要有空，就呆在教室外走廊上，专门盯着唐卡，记下唐卡上课讲了几次话，转了几次身，团了几个纸团，然后在课堂上有针对性地点名批评唐卡。
　　女班主任一直撺掇唐卡同桌不要跟唐卡坐。女班主任天天在同桌耳边嘀咕，“唐卡上课老讲话，会影响你学习的。”“你要不要调到别的地方去？”
　　同桌把女班主任的话转诉给唐卡，并坚定地宣称自己非常乐意跟唐卡一起坐，唐卡可以教他数学呢。唐卡听完气坏了。最后，同桌还是被调走了。唐卡被调到最后一排最后一桌，一个人坐。那个位子例来是班上成绩最差，连高中都考不上的同学坐的。唐卡恨死了女班主任。以前班主任罚他，唐卡知道自己有错，有做不对的地方，罚他，他认，他心甘情愿。唐卡从来没有恨过以前的班主任。可现在这个女班主任，唐卡恨死了。唐卡甚至都不愿意见到她。
　　女班主任教的是物理。唐卡除了数学，最爱的就是物理了。可是近来，唐卡回家，经常流露出，他再也不想学物理了，他不想上物理课，他不想看到物理老师。王烨担心极了，初三了，下学期就要中考了。放弃了一门物理课，这该怎么办？唐开元也知道事态严重，一再开导唐卡，做唐卡的思想工作，“孩子，你学物理是为自己学，不是为老师学。你要是不喜欢听物理老师讲课，你可以不听她讲，你自己在课堂上静静地学自己的就好了。再换个角度讲，班主任是女人，我们男子汉的胸怀，总该比女人要宽广些。”
　　唐开元的话，唐卡最后听进去了。唐卡答应自己学自己的物理，不去受物理老师的影响。王烨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期末考时，唐卡是班上第三。期末评三好学生，班上前十五的同学都可以入围，从中选十名三好学生。可是入围了十四个人，单单没有唐卡。唐卡愤怒，唐卡不服，唐卡咽不下这口气，唐卡纠集了班上最要好的几个铁哥们，围着女班主任质问为什么。女班主任以唐卡平时成绩不好支吾唐塞了过去。
　　紫英中学下午上课较早，中午时间较短，全班同学都在教室里休息。说是让大家都在桌子上趴会，可孩子们都不肯睡。只要不发出声音，玩玩扑克牌以前是允许的。女班主任一走马上任，就规定中午不许玩扑克牌，一律要趴在桌子上午休小眯一会。
　　一天中午，女班主任不在，男生手痒，又三五成群地把扑克牌拿出来，聚在一起打牌。忽然，有人吹了声哨，女班主任出现在走廊上，所有人都收了牌，回到座位上，乖乖地假装趴在桌子上。女班主任已经出现在教室门口了，唐卡看到了，可是依然专心致致地在抽屉里独自一人用纸牌玩加减乘除游戏。
　　女班主任把唐卡的公然挑战叫板当做是对她教师尊严的公然藐视。女班主任大怒，没收了纸牌，把唐卡拎到讲台前站着。唐卡仰着个脖子，两眼对着天花板，理直气壮的，“为什么只抓我一个人，全班都在玩纸牌。而且他们是明目张胆地聚众打牌，我只是一个人在抽屉里玩加减游戏。凭什么只抓我？”
　　呵，明明只看到你小子一人在玩牌，你还倔，你还有理！唐卡的话等于火上加油，女班主任怒气填膺，一把把唐卡拎到教师办公室站着，足足训了半小时。唐卡依然仰着个脖子，死活不肯低头认错。女班主任余怒未消，给唐开元打电话，要唐开元把孩子带走，下午不许上课。可第二天就是全省质检考试，今天下午，每个科任老师都要给同学划考前重点。
　　唐开元听了女班主任的无理要求，勃然大怒，在电话里跟女班主任交战开了。两个人在电话里怒气冲冲地对骂了半个多小时。唐开元怒喝道，学校这样子，是不公平对待学生，这是不平等待遇。没有权利不让孩子上课的。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行为，他要找校长投诉。他不去领孩子，没有这个道理！唐开元气腾腾地挂了电话。
　　王烨一直在旁边提心吊胆地听着。王烨一直央求唐开元不要用这种语气跟老师说话。王烨是胆小怕事的人。多少学生家长都是给老师送礼，求着老师，成天好话堆着，哄老师开心。谁敢去得罪老师，老师跟孩子记了仇，天天给小鞋穿，谁受得了这个罪？唐卡家从来没给老师送过礼，也没给老师说过一句好话，这也就罢了。你何苦来，去责骂老师。王烨怕唐开元这一闹，唐卡以后在学校就更没好日子过了，马上就中考了，中考这一关可怎么过呀？王烨急得都快哭了。
　　唐开元也不让王烨去学校领唐卡。王烨在家里忐忑不安，如坐针毡。到了放学时间，唐卡居然自己回来了。唐卡说，女班主任让他把教室的书包背到教师办公室，自己在教师办公室里复习功课。到了放学时间，就放他走了。
　　唐开元真的找到校长，反映了这所事情。女班主任看到唐卡依然恨恨的，没有好脸色，但不再公开为难唐卡了。离中考也只有两个月时间了。王烨天天在家烧香，求佛保佑，保佑这六十多天，唐卡能顺利平安渡过。
　　很多只看外表光鲜的人，看到唐卡上的紫英中学，羡慕地对王烨说，“你们唐卡上的可是名校哪。”王烨就一脸苦笑，一肚子苦水往肠里流：名校哪名校，唐卡要不是天性开朗乐观，早就被这名校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