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米雪

　　唐卡初一的同桌是个女生，米雪，一个文静的女孩。米雪个很高，一头披肩发。米雪不是很爱说话，说起话来又欢快又简洁，就像小鹿跑着跳着奔过你的心。米雪很爱笑，笑起来嘴角弯弯的，像是少女的害羞，却又不肯仅限于害羞，像要努力挣破那羞涩似的；又像是十来岁女孩的娇嗔，却又忽然后悔忙着要撤回去，不肯让人知道那是女孩的撒娇。米雪父母都是机关单位的，家庭教养很好，米雪很斯文很有礼貌，又爱学习。
　　唐卡初一时，学习干劲很足。唐卡每天回家，都会说米雪什么什么的。使得唐开元王烨两人对于米雪，就像对门邻居一样熟稔。米雪英语很好，带动唐卡爱学英语起来，最是难得。唐卡对米雪是打心眼里佩服。唐卡初一的英语还真是不差。唐卡每天晚上都会主动背单词做英语练习，这在唐卡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唐开元抽查好几次唐卡的英语试卷，确定唐卡是真的自己学懂了，背熟了，没有抄袭同桌的卷子。唐开元露出了由衷的微笑。米雪数学弱一点，经常向唐卡请教数学。唐卡很自豪，能当米雪的数学小助手，是多么光荣骄傲的事情呀。唐卡以双倍的热情去学习数学，他不能在米雪面前丢这个面子呀。
　　期中考，米雪班上第三，唐卡第四。唐卡抬起头，仰起脖子，充满自信地宣称，他肯定会超过米雪。到期末考，唐卡第二，米雪第四。这下轮到米雪不服输了，米雪撇了撇嘴，满脸的不服气，她说她是数学算错了一道题，不然她绝不会在唐卡后面的。两人互相下了战书，你追我赶的。不是你在我前面，就是我在你前面。谁也不愿意落下掉队。这是自然健康的学习的最佳状态。激发孩子内心潜伏沉睡的上进心进取心自发自觉地去学习。这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唐卡学习从来没有这么积极主动过。可惜好景不长，后来班主任把米雪和唐卡两人调开，唐卡的学习热情一落千丈，学习态度也发生了很大转变。
　　唐卡说要带抽纸到学校，上厕所擦手都可以用。王烨家里没有习惯用抽纸。王烨很稀奇，认为是唐卡的一大新变化，唐卡以前从来没有这种举动的。王烨特意到超市买了一提抽纸给唐卡。没多久，一提抽纸用完了，唐卡又叫要买。王烨很奇怪，问唐卡是怎么用的。唐卡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都是同桌米雪拿去擦桌子用的。”原来这样，难怪。王烨索性买了很多抽纸扔家里，由着唐卡拿。
　　过了一段，唐卡又提出新的要求了，说王烨买的抽纸不好，不能用。要买那种最好的。王烨无奈，换了维达，洁柔的，唐卡拿去用完后，还是不满意。王烨没辙，没有办法了，最后挑了婴儿用纸，这回唐卡总算心满意足。唐卡对王烨点头表示夸奖：没错，就是这款，以后就只买这种就行了。王烨叹了一口气：这小爷，还真是难伺候。
　　唐卡小学从来没有早上早起去跑过步的。唐卡那么懒的人，居然破天荒地提出，周末早上，早点叫他起床，他和同学约好了要去公园跑步。唐开元王烨都傻了眼，不肯相信，同时在心里嘀咕：同学，什么同学？从来没有主动跑步的唐卡，居然会跑步？
　　唐卡还真守信用，周末真的早起去跑步了。唐卡出门后，唐开元在家里心神不宁的，从这间走到那间，又从那间走到这间。王烨看出唐开元的心思，觉得好笑，逗他，“你是在担心儿子在跟谁跑步吧，你不会亲自去看看，看了就知道了。”
　　唐开元本来就有这个念头，怕王烨笑他荒唐，既然王烨已经点破了，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反而坚定了他的想法，成了推他一把的助力。儿子第一回跟同学跑步，当爹的也第一回遭遇这种事情，心理上总得有个适应过程吧。唐开元一拍脑袋，“好”，也跟着出门了。
　　不一会，唐开元回来了。唐开元满脸的笑。唐开元神秘兮兮地笑着对王烨说，“我还真没猜错，这小子，真的是跟米雪在跑步。”王烨瞧不起唐开元那种得瑟劲，忍不住拍了下唐开元的肩头，“就你那么点出息。儿子跟个女生跑个步，就把你给惊慌的，得意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唐开元紧接着忍不住又神秘地补充说，他骑自行车到了公园门口。看到儿子坐在公园门口石凳上等。唐开元赶紧下了车，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看。没一会，一个女孩来了，正是米雪，跟着唐卡，两人进到公园里跑步去了。
　　唐开元抱着无限憧憬，沉浸在一种喜洋洋的心境中说，“不能去干扰打搅儿子。要给他的青春留下美好的记忆。不要留下遗憾。像我，整个高中，大学，都没有恋爱的经历，太遗憾了。”
　　王烨听了又好笑又好气，拿双手死命地捶打唐开元，“你个死老头。不要把你的遗憾，没实现的愿望，全都强加到儿子身上。谁受得了你这样。”王烨想到唐开元后半句话，心中不痛快，揪住唐开元不放，“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遗憾，说不准你有什么隐情瞒着我，在我面前假装老实。你全给我坦白从宽。”
　　唐开元打着哈哈从王烨手边逃开了。
　　一天，唐卡说，米雪生日，要唐卡送她一只熊。唐卡又说，马上期末考了，他忙着要复习功课，没有那么多时间，让王烨先帮他去看看，哪里有什么好看的熊。
　　儿子一声令下，王烨没有不遵从的。他们家就跟猫、老鼠和大象里的游戏一样，王烨听儿子的，儿子听唐开元的，唐开元又听老婆的。王烨连着一整个星期，天天晚上出去逛商店，把家周围五公里以内的，几十家超市、商场、专卖店、精品屋、装饰用品店全都逛了一遍。把有卖毛绒熊的店，熊的位置，一一在纸上记下标注清楚。差不多有八九家店吧。
　　周天下午，王烨带唐卡有目标地去逛这早已踩点打探好的八九家店。到了店里，就直奔毛绒熊而去。可是这么多款，要挑哪一个呢，万一买了，米雪又不喜欢呢？
　　王烨出了个主意，让唐卡一个一个毛绒熊拍照，再用QQ发给米雪看，米雪说是哪个就是哪个。唐卡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好办法呢。
　　看着好多熊，真要挑一个满意的，还真不容易。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太硬，就是太软；不是太黑，就是太白；神态不是太傻，就是太萌；脑袋不是太尖，就是太圆；双手不是太长，就是太短；毛绒不是太卷，就是不卷。好不容易有款白熊，米雪总算点头同意了。王烨仔细一看，白熊身上有个大大的小孩刚摸过的黑手印。只能作罢。
　　唐卡都快泄气了。王烨说，还有几家，再看看。到最后一家，一个棕熊，憨态可掬，自然可爱，米雪一下就中意了。总算有成果了。唐卡抱着棕熊，开心极了，一路上都不肯松手。唐卡时不时把熊凑到王烨眼前，要王烨摸一下，一再说：你看，这毛是不是很软，买这款，是不是很值。
　　唐卡初中时，已经配了手机。晚上睡觉时，王烨要求唐卡手机不能放卧室，要拿到客厅外面来充电。王烨也趁着拿唐卡手机来充电的当口，偷偷浏览一下唐卡的手机。王烨发现唐卡晚上十一二点，说是在学习，很多时候都是跟米雪在聊天。王烨很担心。
　　王烨把她的担心悄悄地告诉了唐开元。唐开元说王烨偷看唐卡手机，这很不对。要是让唐卡知道了这件事，唐卡就会不信任她了。而要建立父母子女间的信任，是很难的。信任一旦建立起来，就不能轻易去破坏它，要好好地维护它，不能让它有一丝一毫的受损。孩子心里有什么事，要跟孩子去沟通。只要你能完全包容他，而不是事先存有成见，要去指责批评他，孩子其实很乐意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
　　唐开元认为王烨过度担忧了。对于唐卡和米雪之间的事，唐开元一直是持宽容和接纳的态度。青春期的男孩女孩之间的交往，是很正常的事。没必要过度紧张。至于聊天频繁影响学习，唐开元认为这可以旁敲侧击地点醒唐卡一两句，不能小题大作，当做很严重的事情去跟唐卡交涉，那只会适得其反，事与愿违。
　　王烨倒是一直不认为唐卡跟米雪在谈恋爱。王烨认为这是两个孩子闹着玩，有个聊天说话的伴，说些在父母老师面前不能说的苦恼烦闷，学习的压力，被管束不自由的痛苦。唐卡从小就有女孩的玩伴。所以唐卡跟米雪在一起，王烨觉得是很正常很平常很普通的事，一点都没有多想。唐开元经常说王烨少根弦。
　　唐开元主导的这种民主宽松的家庭氛围，使唐卡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唐卡倒是什么事情都跟家里坦然相告。晚上饭后，唐卡说，他跟米雪约了，晚上要出去散步。王烨一声不吭，唐开元跟平常一样的气定神闲，只交待儿子说，要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家。
　　说是不当一回事，其实夫妻俩眼巴巴地看着墙上的钟，从晚上八点开始，两人都在心里计算儿子回家的时间。
　　可偏偏这个晚上的时间过得比任何一天晚上都要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九点，王烨从沙发上跳起来，焦急地说，“应该给儿子打个电话，什么时候回来？”
　　这回轮到唐开元取笑王烨了：“这么早打电话，孩子们自己会把握时间的。你就没有青春年少过？”
　　九点半了，唐开元背着手，在客厅来回踱着步，自言自语，“这米雪父母，怎么也不管女儿的。这时候了，还不叫女儿回家。”
　　王烨狠狠盯了唐开元一眼，来气了，顶了唐开元一句，“这叫什么话，自己不管儿子不说，倒怪起人家不管女儿来。”
　　十点了，怎么样也该回家了吧。唐开元催王烨，“你这当妈的，也不打电话问问儿子。”
　　王烨气不打一处来，硬邦邦地甩回去，“我前面要打，你说我不会当妈；这下我不打了，你又说我是当妈的了？”
　　两人推来推去，推搡了好一会。挡不过爱子心切，最终还是王烨服输，给儿子打了电话。电话那头，唐卡欢快的声音：老妈，知道了，我正在走回来的路上呢。
　　夫妻俩心上一块石头才算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