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求教

　　小美和唐卡从一年级到六年级，一直都是同班同学。小美一家也搬出院子外居住，小美新家离唐卡新家有点远。以前院子里的那些伙伴，陆陆续续都搬出院子外，到市里住。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伙伴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天天玩在一起了。大家住在市里的各个角落，来往本来就不方便。再加上，上了小学后，各人都有各人的学习压力。每个人都在上不同的补习班，兴趣班，辅导班。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快乐再也回不来了。
　　上了小学后，小美书法和绘画方面的才能逐渐显露出来。小美父母也很注重培养小美这方面的才能，送小美参加各种的书法美术培训班，各种比赛。何况小美自己也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有时是非周末晚上的书法课，小美妈妈来不及接送；又因为唐卡家就在咸池小学附近，小美妈妈就把小美寄在唐卡家吃晚饭，书法课下课后，小美妈妈再来接小美回家。唐卡已经很少有机会跟小美在一起了，因为书法课而能意外地把小美留在家里，唐卡格外高兴。
　　晚饭后，王烨散步，顺便送小美到书法教室，不远，就在家边上。王烨看离书法课还差半个多小时时间，就让唐卡和小美拿出作业本先做一会作业。王烨怕互相干扰，安排唐卡和小美一人一张桌子。可唐卡非不，非要跟小美挤一张桌子。桌子其实足够大，足够坐下两个孩子。王烨笑了笑，也就没再坚持。
　　不久，王烨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做数学作业的时候，碰到应用题和后面的大题难题，小美就一直在看唐卡的练习本，看完就往自己的本子上写。几乎每道题都在看着唐卡的写。小美在抄唐卡的数学作业。女孩子，抽象思维差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事。王烨留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只要是小美留在唐卡家做作业时，小美就几乎每次都在抄唐卡的数学作业。
　　到了小学高年级，作业量变大了，小美也没有闲暇晚上上书法课，全都改到周末上了。小美也就很少再到唐卡家，唐卡也就只能在学校里看到小美了。
　　到六年级，数学的难度加大了，唐卡却浑然不觉。对于学习，唐卡就像瞎子过河一样，全凭感觉走。深了浅了，快了慢了，湿了裤腿了，有坑了，摔跤了，流血了，爬起来再接着走，对唐卡来说，全都一个样，全都是一回事，没有什么区别。
　　一天晚上，唐卡正在洗澡。家里座机响了，王烨接了，小美找唐卡的。因为唐卡没有手机，同学要找唐卡，只能通过座机。
　　王烨刚想说唐卡在洗澡，让小美过十分钟再打来。不想唐卡在卫生间里听到是小美的电话，急得直嚷嚷，“我来接，我来接！”唐卡光溜溜的，湿淋淋的一身的水冲出了卫生间，来到客厅，急切地从王烨手中接过话筒，就站在座机旁和小美说开了。
　　卫生间里的喷头还在哗啦啦地流着。王烨叹了口气，到卫生间关了淋浴器。拿了条大澡巾，走到唐卡身边，披到唐卡身上，帮唐卡擦干身上的水。
　　原来小美在电话里问唐卡今天布置的数学作业怎么做。唐卡让王烨去他卧室把他书桌上的数学练习册拿来。唐卡就一直站着，一手拿话筒，一手拿数学练习册，详细认真地在电话里跟小美解答。
　　小美几乎是一道一道题地问。唐卡也非常耐心地一道一道地解答。王烨着急地看着墙上的钟，已经十分钟了，王烨看小美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已经入秋了，唐卡这样洗完澡没穿衣服的，王烨担心唐卡受冻着凉。王烨本以为三五分钟，通话也就该结束了。没想到，这一通话，就成了电话课堂了，没完没了的。王烨非常着急，三番五次用眼神和手势示意唐卡可以穿完衣服，再重新拨回去。
　　唐卡却表现得非常绅士，在电话里一直彬彬有礼的，不肯有丝毫的怠慢和失礼。唐卡看到王烨一直想打断他，忙把食指伸到嘴边，“嘘”了一声，不让王烨在旁边说一句话。生怕小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唐卡觉得王烨那样做很没有礼貌。
　　王烨万般无奈。王烨一方面提心吊胆地担心唐卡着凉受冻，影响第二天的上学；一方面又不得不违心地尊重唐卡的要求，不敢让唐卡挂断电话。王烨站起身，重新拿了一条更大更厚的浴巾，换下唐卡身上那条已经湿了的浴巾。怕浴巾敞开，让唐卡受风，王烨又拿两个夹子，把浴巾的两边开襟夹紧，这样唐卡就被紧紧地裹在浴巾里了。
　　不想，小美这一打，就打了半个小时。更想不到的是，以后小美每晚，都这个时间点打过来，问唐卡数学作业。唐卡每晚都光溜溜湿漉漉地从卫生间冲出来接小美电话，给小美答疑解惑。每晚唐卡都得披着浴巾在客厅座机旁站半个小时。王烨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但还是强忍着。
　　让小美换个时间打来吧，小美每晚都得练习书法，练完书法，做完其他作业，等到做数学作业时，也就到这个时间节点了。让唐卡换个时间洗澡，也不现实。唐卡一般是九点洗澡，九点半上床睡觉。作业做完，收拾好书包，怎么着也到九点了。
　　唐卡披着浴巾在话机旁雕塑般站着的造型持续了一个月。那晚变天了，天气特别冷，王烨棉袄毛衣都穿上了。王烨看唐卡披着浴巾，身子微微发抖，嘴唇冻得发白，小腿肚子浴巾遮不到的地方，皮肤上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王烨心疼极了，抱了一床棉被，披在唐卡身上。王烨用自己的身子把棉被两边夹紧，两只手臂环着唐卡的身体抱紧棉被。唐卡讲了半小时，王烨也抱了半小时，抱着手臂都发麻了。
　　王烨看到唐卡的鼻涕直往下流，实在忍不住了，叫了出来，“唐卡，你要感冒发烧的！”这声音突兀吓人，小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很快挂了电话。以后再也没有打来。
　　后来，王烨加了小美妈妈的QQ，每天唐卡做完数学作业，王烨就把唐卡的数学作业拍照，发到小美妈妈的QQ上。小美有什么疑难不懂的，也就用小美妈妈的QQ来问唐卡。用了QQ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时的尴尬和难堪。
　　王烨有时开玩笑地问唐卡，有没有喜欢小美啊。唐卡头也不抬地说，小美和旋旋在谈恋爱呢，两人每天都在QQ上聊很长时间。哦，QQ上聊天就叫谈恋爱了，原来小学生的谈恋爱是这么定义的。王烨不觉莞尔。随后，唐卡翻了翻眼睛，很鄙夷地对王烨说，你们这些大人，就只能想这些。唐卡的意思是王烨这些所谓大人的想法都很狭隘，男孩女孩在一起，就是谈恋爱了。大人的想法跟孩子他们自己的想法不一样，唐卡很瞧不起大人那些偏狭的想法。唐卡才不会去做谈恋爱这么无聊的事呢。
　　有一阵，王烨坐同事的车上班，出门比较晚。唐卡向来早上都是家里最后一个出门上学的，因为唐卡最近。王烨发觉唐卡反常地早，比她还早，七点一到就急着出门了。王烨去阳台晒毛巾，看到唐卡下了楼，到对面楼幢一楼一户人家门口站定。唐卡敲了敲门，一会一个女孩出来，扎着辫子背着书包，跟唐卡一起上学去了。原来是唐卡同班同学，也住在同一个小区。王烨看了几天，每天都是如此。
　　一天，王烨又在阳台，又看到唐卡敲了敲门。门开了，却是一个老人，王烨猜是女孩的爷爷吧。爷爷朝唐卡挥了挥手，意思是女孩已经走了，让唐卡一个人先走。唐卡只好独自走了。过了好一会，五分钟，或者十分钟，王烨看到女孩背着书包出来。原来是女孩的爷爷不愿意让唐卡天天跟女孩一起上学，就对唐卡撒谎，把唐卡先打发走了。王烨哑然失笑：做家长的，生怕这半大不半的男孩女孩在一起会谈恋爱，尤其是家中有女儿的，比防贼还紧哪。
　　唐卡后来就都是一个人上学。王烨也从来没拿她发现的这个小秘密去问唐卡。王烨不愿意唐卡呆会又取笑她，说她少见多怪，大惊小怪的。王烨转回头又笑自己：唐卡不是从小就和女孩一起玩，一起长大的吗，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当妈妈的心思，也真是爱多管闲事。
　　唐卡有时有意无意间也会谈到班上男孩女孩的事。班上要是有男孩女孩多说了两句话，其他同学就会跟着起哄，说他们俩谈恋爱。把他俩的书包拿到老师讲台上，放在一起。甚至有人在黑板上把这两人的名字大大的写在一起，外面画个红色的心，再画一枝丘比特的箭。有时还会写上“某某跟某某谈恋爱”的字。有时还会故意恶作剧，把俩人挤在一起，大家就恶意地鼓掌，哄堂大笑。做这些事的多是男生，多数时候是几个刺头爱挑事的先起头，其他人就跟着一起取乐。女生一般都羞得坐在座位上抬不起头。
　　这种时候唐卡一般凑热闹的多，很少去挑头。唐卡也很同情被嘲弄取笑的男生女生。谈恋爱对唐卡来说，是件很刺激很新鲜的事。唐卡对它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却对它一无所知。唐卡只是朦朦胧胧地感觉到，如果是谈恋爱的女孩，跟他小时候一起长大玩耍的女孩，应该是不同的。
　　王烨惊讶地问，“那你在学校里跟小美从来没说一句话吗？”
　　唐卡摇摇头。在班级上他是跟小美没说过话，小美也不愿意跟他说话呀。没事说什么话呢，搞不好，被人当做谈恋爱的来取笑，那多难为情呀。倒是在学校外面的路上，有时碰到偶尔还会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