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篮球

　　唐卡从小运动能力就不是很好。虽然他也喜欢东蹿西跑，撒野疯玩，那只是纯粹的玩耍游戏，由着性子来。但是正儿八经的跑步、跳高、跳远，就不是很在行。说不在行已经很恭维他了。你看他跑步：手握成拳放在腰间，像个物品摆设一样，不是左右摆动，而是像个锤子似的别在腰上；手臂不是用来助跑，反倒像个累赘似的晃荡。跑步你总得迈开脚大开步地跑吧。唐卡那么高的个，一小步一小步地迈着，频率比走路快些，活像个小脚老太扭秧歌。跑不了两圈，唐卡就喊累了，要停下来走。看得你别扭难受。
　　跳远呢，一米六的个，跳不到一米五。王烨忍不住数落他，“哎，你躺下去，都不止一米五了，这还叫跳远呢。”唐卡尽管跳得并不远，却总还是不服输的脾气。唐卡被说急了，抬起头，挑衅地朝王烨说，“你光说不动，你去跳跳看，我看你还不如我呢。”
　　王烨唐开元夫妻俩都是酷爱运动的。唐开元在单位羽毛球比赛中向来都是第一的，每天晚饭后没事也要走个七八公里的，一天没动就难受得慌。院子里那几个大山坡，王烨能蹬着自行车一口气连爬上去，单位二十几岁的小伙们看了也自叹不如。生个儿子这么懒，运动能力这么低下，真是让他们俩跌破眼镜。王烨打趣地笑着说，这儿子不知道像谁呢，是不是妇科产房抱错了？唐卡就跟王烨吹胡子瞪眼的。
　　期末考，体育是一定要及格，才算达标的。考试项目中有一项，是弯腰，手要够着脚尖。唐卡到小学高年级时，已经长得又高又壮。跟小时的瘦弱形象相比，就像换了个人似的。院子里几年没见的叔叔阿姨，乍一见，都无一例外地惊呼认不出卡卡来了。小时就有的小肚子，这时已经圆滚滚地挺出来了。小肚子顶在腰上，增加了唐卡弯腰的难度，这是让唐卡最感痛苦的项目。王烨卖弄似的摆了个示范动作，双腿绷直，弯腰，两手下垂，双掌着地。干脆利落，标准到位。唐卡恨恨地瞪了王烨一眼，扭开头，不理王烨。
　　唐开元斜了王烨一眼，忙安慰唐卡，“不急不急，我们慢慢来。我们可以先分解动作，练到柔韧度够了，再做连续动作，这没什么难的，谁都会做。”唐开元建议唐卡先在床上练习。唐卡伸直双腿坐在床上，两手慢慢往前伸，试着去够脚尖。唐开元用两掌抵住唐卡的脚掌心，让唐卡脚趾尽量往前顶。王烨扶着唐卡的后背，轻轻往前推，帮助唐卡往前弯。每天坚持这样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月后，唐卡终于成功地用手摸到自己的脚趾了。考试过关了，唐卡兴奋地大叫起来。
　　跑步呢，唐开元每天陪着唐卡在小区里绕着圈跑。唐开元教唐卡正确的摆臂姿势，深呼吸的方法，抬头挺胸，步子尽可能迈大。每天晚上，唐卡一做完作业，父子俩就一起在小区里跑半个小时。唐卡喊累想停下来时，唐开元不让他停。唐开元说在运动过程中，骤然停止，对心脏不好。唐开元只是让唐卡放慢步伐，慢慢地跟着跑。等疲劳感过去了，又让唐卡以正常速度跑起来。不久，唐卡就可以连续跑半小时而不喊累了。
　　十岁那年夏天，唐卡独自一人去小姨家住了一个月。长这么大，唐卡还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这么久。
　　开头一两天，唐卡还打电话回来，说想家。王烨鼻子也酸酸的。两天后，唐卡跟大他一岁的表姐黏到一起了，成天形影不离的，比亲生的姐弟还要亲。唐卡已认他乡作故乡，乐不思蜀了。王烨每次打电话过去，唐卡都是同一句话，“老妈，我忙着呢，呆会再给你打。”电话都还没拿到手就又扔开了。
　　王烨慢慢习惯唐卡不在身边的日子。一天晚上，唐卡破天荒地打电话来，拖长了声音，“老妈——”唐卡的声音带着撒娇，带着甜腻，带着央求，带着讨好，又带着耍赖，带着侥幸。每次唐卡叫“老妈”的声音，就像小老鼠似的，好像马上要咬破王烨的心。
　　“老妈，”唐卡带着点装着要哭的腔调，“小姨要逼我学跳绳。”手机边就响起了小姨雷厉风行毫不留情的声音，“你叫你妈也没有用，你妈反正也赶不过来。在这边，你还是得听我的。我让你跳一千下绳，你就要跳一千下。”
　　王烨立刻明白了：唐卡还不会跳绳，小姨正让他学跳绳呢。而唐卡打电话央求告饶，是想让老妈跟小姨求情，免了他这项苦差。学跳绳，好事啊。王烨在家还没法逼唐卡学跳绳呢。王烨心中暗喜，又不敢在唐卡面前表露出来。王烨就笑着鼓励唐卡：“在小姨那边，就要听小姨的。不要怕，慢慢来，你迟早会学会的。”
　　唐卡知道没指望了，只好泄气地挂了电话。听小姨讲，刚开始，唐卡只能跳几个，跳几个就几个，她也同意了。但是每天都得慢慢往上增加。后来就十几下、几十下、一百下、两百下、几百下，最终也真的达到一千下。
　　小姨后来又逼着唐卡学游泳。唐卡哭叫无效，又搬不到救兵，只好乖乖地下水了。呛了几次水后，唐卡就学会游泳了。王烨很感激小姨，学会游泳后，唐卡每年夏天就多了一个运动健身的方式：游泳。王烨总是热切是希望唐卡的小肚子能减下来。游泳是降脂减肥的最好方法。
　　第二年夏天，做为回请，唐卡邀请表姐到咸池市来游玩。王烨想，两个孩子老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王烨征求了两个孩子的意见后，给他们报了一个为期半个月的篮球夏令营。夏令营租了一个学校的场地，学员吃饭睡觉训练全在里面，全封闭式的管理。
　　篮球夏令营已经到了尾声，就只有五六个孩子。那时表姐已经上初中，唐卡六年级，唐卡比表姐要高半个头。夏令营有个初三的男孩对表姐很有好感，成天围着表姐，想跟表姐说话。唐卡一个懵懂男生，这时却表现得很有男子汉气概，处处要维护表姐，保护表姐，让表姐处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唐卡就处处防着男孩，看到男孩走近表姐，就走过去插在两人中间，不让男孩跟表姐说话，不让男孩有亲近表姐的机会。表姐对男孩谈不上喜欢，但看到唐卡这种唐吉诃德式仗义的热心肠，又觉得好搞笑。表姐把这当笑话讲给小姨听。表姐边说边笑。
　　宿舍有好几间。就表姐一个女生。表姐本来不是很想学打篮球，但唐卡一直很热情地邀请，表姐也就答应了。表姐本来要一个人住一间。唐卡觉得义不容辞要有保护表姐的义务，就坚决要求跟表姐一起住一间。表姐不同意，“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怎么能住一起？”
　　唐卡觉得表姐一人住很危险，而且是他邀请表姐到咸池来的，他有责任保护表姐免受危险的侵害。唐卡固执地说，“你住最里面，我住最外面。我是你弟弟，怎么不行呢？”表姐无奈，只得同意。
　　晚上，表姐说，“我要换衣服。”见唐卡没有任何反应，表姐只得请唐卡出去，说她要换衣服。唐卡很奇怪地说，“你换你的，我又不看你，有什么关系？”
　　表姐气坏了，大声地叫唐卡滚出去。唐卡很怕表姐生气，只得灰溜溜地出去了。以后，表姐都是趁唐卡不在时，锁了门在屋里换衣服。
　　表姐见唐卡脏衣服都是放水里浸一浸就算洗干净，挂起来晒了。表姐手把手地教唐卡脏衣服要上肥皂，用刷子刷，然后再清洗，要洗到水是清的，衣服才算洗干净。这话王烨不知说过几百遍，可就是不顶用。表姐说什么话，唐卡都觉得特别有道理，可服表姐了。
　　自从夏令营学了篮球后，唐卡就迷上打篮球了。特别喜爱唐卡也算不上，但是只要有人想打篮球，有人叫上唐卡，唐卡也就很高兴地上了。
　　班上有几个同学家都是住在咸池小学附近的，又都爱打篮球，恰好边上建行宿舍又有个篮球场，几个同学经常约了到那边去打篮球。
　　篮球和游泳是唐卡在夏天里进行得最多的运动了。游泳可以结伴而行，也可以一个人去。篮球就一定要有队友才行。唐卡这几个篮球队友，倒是每年夏天都在一起打篮球。虽然他们初中分开，没在一个学校，但是只要有一个人招呼一声，其他几个就应声而出，如约而至。甚至于在37、38度的酷暑中，太阳暴晒的时候，他们也每天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
　　唐开元专门去观看过唐卡他们打篮球。回来后，唐开元不满地说，“你儿子连打球时，也是尽量偷懒的。他跑得不多，老是喜欢在篮下呆着，专门在篮下抢球。”王烨认为唐开元太过吹毛求疵了，儿子好不容易能对篮球感兴趣，你何苦来，又去打击他。唐卡个高，篮下抢球有优势，这也有错吗？这大暑的天，鸡蛋在地上都能晒熟，要偷懒，还跑大太阳底下去偷懒吗？
　　唐卡因为打篮球，受过好几次伤。有一次篮球砸到眼镜，眼镜立马就碎了，还好是树脂的，要是玻璃碎，扎到眼睛可怎么办？后来配了副运动眼镜，唐卡嫌麻烦，不肯戴。打球的时候，唐开元就用松紧带把眼镜脚绑在唐卡的后脑勺上。唐开元又特意从网上下载了打篮球时，运动防护的课程，专门给唐卡看。唐开元说，打球时，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先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球有可能砸到自己时，要懂得及时避开。只有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去抢球投篮。
　　上中学时，只要年段有组织班级篮球赛的，唐卡每次都报名参加。虽然夏天里唐卡每天都打篮球，但唐卡的水平也只是一般。唐开元私底下暗暗地跟王烨说，早产的孩子，耐力体力还是比别人差一点，这是没办法的事。唐卡参与班级篮球赛总是很积极主动，尽管唐卡自己也知道自己打得并不算好。但唐卡的心态很好，唐卡总是呵呵地笑着说，没关系啊，球队里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当替补也不错啊，至少可以让打得好的队友可以有个休息喘息的机会，休息好了，体力恢复了，接着再上。唯一让唐卡觉得遗憾的是，他们班在篮球赛中只得到第二名，从来没拿过第一名。唐卡自己学习上没拿到第一名，他也没这么遗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