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差生

　　搬到市里住后，唐卡有了许多跟院子里截然不同的新的见闻与见识。这些新的知识总是能激荡着唐卡小小的心脏，唐卡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分享给老爸老妈。
　　老爸老妈是唐卡心中最亲近最亲密的人。虽然唐卡在外面疯玩时，才不会有空想到老爸老妈呢。但只要唐卡一进家门，就觉得应该跟老爸老妈呆在一起，少了一个都不行。唐卡要是见到家里只有王烨，张口就问，“老爸呢？”反之，唐卡要是只见到唐开元，则问，“老妈呢？”王烨只要听到唐卡那熟稔亲热而又充满稚气的话语，整个心就满满当当的，心里就觉得很安稳，亲情和爱就在心底油然而生，觉得工作再苦再累，有这个家，做什么都值得。在唐卡心中，老爸老妈和他自己，从来都是不可分割的，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他们就是捏得紧紧的一整团泥。
　　小学阶段，唐卡还没有什么隐密的心思，没有什么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心事。跟同龄孩子比，王烨觉得唐卡的心智成熟得比较晚。虽然到了五六年级，唐卡个头也在往上蹿，但还是很幼稚，只是一个大块头的大孩子。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唐卡觉得不平的，兴奋的，高兴的，生气的，得意的事，都会一五一十地跑回来告诉老爸老妈。
　　一次，唐卡在同学家过完生日，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卖弄什么宝贝似的，急于想炫耀自己的宝藏而故意把藏宝的口袋捂得紧紧的，以增加神秘感，稀奇而激动地大声说，“老爸老妈，我们班的奇奇，今天过生日，你知道他爷爷奶奶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黄金？钻石？王烨贫乏的想象力也只能想到这了。可看唐卡故意卖弄玄虚的样子，似乎又不对。王烨只好装作投降认输，说猜不出来。
　　唐卡把声调往上提高了几度，脖子往后仰了仰，达到预期效果后得意而满足地说，“我就知道你们猜不出来。他爷爷给了奇奇一把钥匙，一套新房子的钥匙，做为生日礼物。”
　　我的妈呀，好大手笔，王烨吐了吐舌头。王烨知道咸池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老房子拆迁，多的时候，可以分到十几套房子，那是常有的事。可是我们外地人，拼死拼活，一辈子辛辛苦苦，买套房子，累得半死。真是天壤之别。
　　唐开元收敛了笑，沉思了许久，露出难得的严肃表情，字斟句酌的，小心谨慎地对唐卡说，“我们家是普通人家，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我们只能供养你到大学毕业。以后你自己的生活，你要自己去开创。我跟你妈结婚时，我们父母也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们。我跟你妈也是一针一线白手起家的。”
　　唐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这些有房产的，以后去外地上大学时，户口就不愿意迁出咸池。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无所谓迁不迁了。”
　　王烨心下叫奇，谁说他们五年级的孩子，就是小屁孩了。连上大学，迁户口，房产地产，王烨自己还从来没考虑过的事，他们这些孩子弄得明明白白。
　　唐卡倒是从小就有自己的见地：以后自己的房子，自己的生活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即使很辛苦，他也得自己去闯，他从来没想过要找父母要过一分钱。孩子有没有出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标准，以后的生活谁也说不准。不管孩子有没有出息，至少他从小有这个志气，有这份骨气。在这一点上，王烨觉得唐卡是难能可贵，志气可嘉的。
　　有一阵，王烨注意到唐卡经常以嫌恶的口气提到张红这个名字。张红是个矮矮胖胖的女孩，坐在最后一排。父母都不在咸池市，张红跟爷爷奶奶住。张红是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们都看不起她，老师也经常在上课时挖苦嘲笑她。张红经常数学不及格，全班就她一个不及格的。老师说，因为张红一个，班级的平均分经常被拉到年段最后一名。老师很生气，同学们也很愤怒。好多回数学考试时，老师叫张红把考试试卷带回家做，做完再交上去。可就是这样，张红还是不及格，因为爷爷奶奶什么也不懂，家里也没一个人教她。因此，张红坐定了班上垫底的位子，也就固定了她饱受嘲笑和奚落的角色。张红倒是脾气出奇地好，无论别人怎么取笑辱骂她，她都呵呵地笑，从来不生气。唐卡却因此而更看不起她，认为她低贱，没有骨气。
　　王烨非常不安。她认为老师和同学们这样对待张红是不公平的。这社会太势利了，社会上只认钱，学校里只认分数。因为分数低，就全盘否定一个人。一个人即使学习不好，在社会上也还可以有别的作用呀。不幸中的大幸，幸好张红是个乐天的女孩，换个敏感多愁善感的女孩，早就精神崩溃了。这样歧视侮辱一个女孩，弄不好就会毁了她的一生。
　　王烨很想对唐卡说，“要是你换做张红，别人这样对你，你会怎么想？”想想又觉得不妥，无端地说这样的话，只会打击唐卡的自尊心。王烨很头疼，她不知道怎样有效地跟唐卡沟通自己的想法。用唐开元的话，就是不知道教育的方式方法。
　　张红在班上没有朋友。唐卡还是时不时地在嘴里挂着张红。听到唐卡厌恶地谈到张红，王烨就会婉转地维护张红，“张红也不是不愿意学好数学啊，她爸妈不在身边，她也很孤单，也没人教她，她奶奶也不懂怎么教她。也不能全怪在她一个人头上啊。”
　　唐卡毫不领情，依旧愤愤不平地说，“她就是故意的，她故意和我们全班做对。升国旗时，老师说不能讲话，张红就故意大声讲话，害全校就我们班一个被扣分。张红都不洗澡，衣服又脏又臭，她同桌都不愿意跟她一起坐。没人理她，她就每天去垃圾桶捡我们不要的橡皮擦、铅笔、尺子。我们放在桌子上的文具她也会偷，我们一不注意，她就偷偷拿走。她骂我们全班人，还骂我们老师，有次还被我们老师听到，老师气坏了。”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王烨明白自己的劝说不会有任何的作用。已经变成张红一个人势单力薄地跟全班同学在对抗。张红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取胜的。不久，听唐卡说，张红已经转学走了。王烨松了一大口气，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弄得唐卡莫名其妙的。王烨在心里暗暗为张红祈祷，希望张红能有个崭新的开端，能沐浴在阳光下，能在父母身边，过着一个孩子应该过的生活，小鸟依人地被父母宠爱着。
　　张红走后，唐卡安静了一阵。可是不久，班上又新调来一个叫刘强的男生，唐卡跟刘强又不对劲了。
　　刘强父母是做生意的，成天在外跑生意，平时就把刘强一个人扔在家里。听说咸池小学是名校，刘强父母花了三十几万把刘强转到咸池小学。
　　刘强一人在家，平常苹果手机、IPAD、平板，天天玩游戏玩得天昏地暗的，饿了就点外卖。刘强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口袋里常揣着八百一千的钱。刘强常常在同学面前炫耀他的钱，引得别人直流口水。刘强想要什么，父母也都会满足他。平日里，刘强从来没有不顺心的事。唯一让刘强头疼的事，就是早上交作业，那可是他的软肋。
　　不过刘强自有刘强的办法。刘强要别人的作业给他抄。刘强可不是央求或是恳求，刘强是以强制命令的口气，刘强看上谁了，就走到谁身上，命令他把作业拿出来给他抄。刘强长得人高马大，刘强年龄在班上是最大的，快有班上瘦小的同学的两倍粗壮。刘强一发声，同学都不吭声，服服贴贴地拿出作业本来给刘强，谁都不想惹毛了刘强。而且，就算是刘强犯了事，老师也不怎么批评刘强，都是蜻蜓点水一下就过了。更何况，刘强要是遇上高兴的时候，还会买东西给同学，拿钱给同学。
　　唐卡从来是软硬不怕的，唐卡可不吃这一套。唐卡到六年级，个子已经蹿很高，除了刘强，唐卡就是班上最高的了。唐卡看不惯这些，唐卡就跟刘强对上了。两个人都卯着劲，暗暗地较量着。刘强刚开始，要唐卡的作业本时，唐卡毫不理睬。刘强看唐卡不像是服软的人，也就绕开唐卡了。可是刘强要别的同学的作业本时，唐卡也横加干涉，死活不让。刘强火大了，要不是其他同学劝住，刘强肯定就跟唐卡打起来了。
　　唐卡天天跟刘强闹别扭。唐开元听完后，帮唐卡分析：刘强仗势欺人，这样做，肯定不对。但是唐卡这样跟刘强硬碰硬的，也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激化矛盾。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呢？比如说，跟班长、学习委员、班委他们商量，大家群策群力，想想别的更好的点子主意，来阻止刘强的凌霸行为。或者，跟老师报告，让老师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是不是会更好些？
　　还有，别的同学都相安无事，唐卡虽然侠士心肠，仗义勇为，但是这样一点都不肯妥协的性格和态度，以后在社会上是要到处碰壁的，做不好事情的。做人的原则是不能改变，但是处理事情的方式方法是灵活多变的，要随机应变，随时转换。唐开元一直担心唐卡的性格以后要吃亏碰壁，这种担忧到初中时不幸应验了。
　　听了唐开元的话，唐卡也就忍着性子，尽量避开刘强。可是刘强却越来越过份，到后面，竟然发展到强制同学帮他抄作业，谁不愿意就打谁。唐卡看不过，就又跟刘强顶撞上了。刘强做坏事，到底心虚三分，终究不敢沾惹唐卡。刘强虽然一直挥舞着拳头，威胁着要打唐卡，却始终没有动唐卡一根汗毛。
　　小学毕业后，刘强上了咸池中学，跟唐卡不在一个学校。听别的同学讲，刘强上初中后，越发横行霸道了，竟然拦截敲诈勒索低年级同学的钱财。还跟社会上的黑帮有联系，勾结起来，专门在放学路上拦截敲诈同学。同学看到他都退避三舍。功课就更不用讲，门门不及格。没多久，就被学校勒令退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