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奥数

　　唐卡从小对数字很敏感，对逻辑推理很着迷。唐卡喜欢下棋，唐卡家里至少有十几种棋：象棋、围棋、跳棋、飞行棋、陆战棋、动物棋、大富翁……唐卡每次下棋都以一种崭新的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比如说象棋吧：唐卡先出车，赢了；下次你也学着先出车，唐卡却又先出炮，又赢了；你也学会先出炮，唐卡却一马当先，绕到你老营，又赢了。你根本摸不着他出棋的思路和方式，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一点办法也没有。唐卡经常央求王烨跟他下棋，下各种棋，每种棋王烨都得从头开始摸索着学着去下，让王烨的脑力大受激荡。下棋方面，王烨觉得自己就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而唐卡已经俨然中学生般的成稳老道。王烨经常求饶告退，“不行了，不行了，脑子不够用了，我还是不玩了吧。”这时，唐卡就显得既得意，又很霸道，非要拉着王烨陪着他下到最后一把为止。王烨只得竭尽全力地勉为其难地坚持到最后一步，一脸的沮丧无奈，引得唐卡和唐开元开怀大笑。
　　那时唐卡还在上幼儿园，计算还只教到个位数，唐卡不知从哪里就学会了两位数、三位数的加减。每次王烨带着唐卡去买东西，唐卡就会一件一件地问所买商品的价格，然后在心里默默地心算，仰着头问王烨所找的零钱对不对，是不是他算出来的结果。每次唐卡计算出来的结果都是正确的，而商家反倒有出错的可能。有两次唐卡还真发现王烨少找了钱。王烨说已经出了超市，懒得再回头了，几块钱，少了就少了吧。
　　到了一年级，二年级，不知怎么回事，唐卡被选进班上的奥数兴趣班，每周三下午第三节比别人多上一节课，一周一次。王烨觉得好笑，“小学一二年级，上什么奥数呀。”唐开元也觉得无可无不可。反正是学校自己的兴趣班，不用交钱，就当作是玩吧，王烨也就不管他，任由他去了。
　　到了三年级，班主任通知来了，唐卡被选上去参加市里的奥数比赛，每周日要到市少年宫去上一节课，进行赛前培训。王烨觉得好麻烦，来回公交一两个小时，一个上午就白白浪费了。那时王烨有加入一个户外俱乐部，周末一家三口经常跟着俱乐部去爬山野营。这样一来，爬山野营就都得取消了。可是学校通知，王烨不敢违抗，只得乖乖地每周日带唐卡去市少年宫上课。
　　到少年宫一看，妈呀，各个学校的小选手，哗啦啦的，黑压压的，好几百号人呢。唐卡刚要进教室，土土妈妈给王烨打电话，说土土过生日，邀请卡卡去他家过生日呢。唐卡一听，乐了，拨腿就往回跑。他才不要上什么培训课呢，生日蛋糕在召唤他。他最喜欢甜甜的奶油了。
　　唐卡交游广着呢，从那后，每周都有各种不同的活动安排，不是谁过生日，就是谁家新买了小狗，或是谁家又有了新玩具，反正，无一例外的，都等唐卡过去瞅瞅呢。不管是什么事，吃的，喝的，玩的，无论什么都排在奥数课前面。王烨不想太勉强孩子，童年这么短暂，快乐稍纵即逝。向来都是把尊重唐卡的意见放在第一位。后来，王烨自我检讨反省时，认为自己家太民主，太宽容孩子，有些时候甚至是放纵孩子，对培养孩子的自律自觉性格是很欠缺的。这些造成唐卡自由散漫，太过任性，自我意识太强烈，无政府思想浓重，从某个角度讲，也在一定程度上害了唐卡。
　　唐卡就这样毫无准备、毫无思想负担、大大咧咧地参加了奥数竞赛。结果呢，可想而知，名落孙山。唐卡自己也并不怎么难过。
　　上四年级时，唐开元停了唐卡的奥数课，不让唐卡再上学校的奥数兴趣班了。唐开元自修过教育心理学，有一套跟通常的观点不太相同的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上四年级后，应用题开始上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建立孩子正常的逻辑思维的关键时期。上奥数课，从另一个角度讲，会让孩子太过钻牛角尖，不按正常思维出发，老是从偏冷奇怪的思维角度去看问题。钻牛角尖成了习惯以后，正常的思维就建立不起来了。这时候上奥数，有百害而无一利。
　　有一次，老师要选唐卡当数学小组长，唐卡拒绝了，不肯去。王烨很好奇，问唐卡，“你不是最喜欢数学吗？当了数学小组长，不是可以更好地帮其他同学学数学吗？”
　　唐卡不看王烨的眼睛，自顾自地说，“不当数学小组长一样可以帮同学啊。我每天早上去学校，就是帮其他同学解答数学难题。”
　　王烨再追问下去，是什么原因不当数学小组长。唐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啊呀，当个小组长，每天要帮老师抱一堆的作业本，太辛苦了。”王烨还真没看出来，原来自己的儿子是这么一个小懒虫。
　　这么个小懒虫，有那么一段时间，胳膊上居然罕见地挂了个两条杠。同事羡慕地跟王烨说，“了不得，你儿子成了中队长了呢。”王烨毫不在意地轻轻地说，“咳，什么中队长，谁知道长不长久呢。”
　　过了不久，同事又发现新大陆似的跟王烨说，“还真被你说对了，你儿子的中队长的两条杠没有了呢。”王烨笑了笑。原来唐卡因为上课讲话，中队长被撤了。
　　又有可以自由安排的周末了。王烨带上一家三口去郊游。只要有时间，王烨总是喜欢带孩子出去走走。刚好同行的有五六个小学生，也是一家子出行的。自然而然的，孩子们走到了一起。家长也因了孩子的关系，也走到一起了。
　　这是一段平缓的山间小路，林间到处山花烂漫。孩子们欢蹦乱跳在前面，家长落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五六个孩子，有两三个孩子不怎么合群。其中有一个个最高的，几乎一句话也不说，在孩子堆中总觉得别扭，不自在。一个人走在最边上，跟其他人隔开两三尺的距离。唐卡跟他说话时，他总是扭着身子，低着头，用脚碾着泥巴。唐卡却浑然不觉，依然用同样的热情，跟对其他孩子一样，热情地一直跟他说着话。
　　走累了，孩子们有的拿出糖果，有的拿出饼干，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并没有跟人分享的习惯和想法。唐卡从包里拿出碎碎冰，一人一根，就往别人手里塞。其他孩子先是谔然，继而惊奇，摇摇头，觉得不能贸然接受别人的东西。一来，一路上唐卡跟每个孩子都拉瓜聊天，使孩子们彼此热络熟识起来，无形中成为他们的头脑，把孩子们都团结在他身边，他们对他有一定的信任和好感。再者，唐卡送人东西时总是很大方很热情，很容易让感染他的热情，推却一番后，孩子们也都开心地接受唐卡的碎碎冰了。
　　那个个子最高走在边上的孩子叫平平，忸怩许久后，最终也犹犹豫豫地拿了唐卡的碎碎冰。也能主动跟唐卡说话了，尽管话不多，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路走下来，这些孩子们都成了好朋友了。叽叽喳喳的，什么都谈。
　　凑巧，平平妈妈跟王烨走在一块，两个妈妈，自然是有很多话题可以聊的。平平妈妈是一个很开朗很爱说话的人。平平妈妈很自豪地告诉王烨，平平成绩很好，语、数、英向来都是班上第一名的。读书又很自觉，从来都不要人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做作业，作业做完就自己读课外书，读名著，做奥数。上次奥数比赛还得了市里第一名呢。给他们学校争得了荣誉呢，这是他们学校第一回获得市里第一名。王烨一路上都在赞叹着：瞧，别人家的孩子。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大家都累坏了，一屁股坐在饭桌旁，一动都不想动了。大家又饥又渴，不远处就有茶水，有人招呼小妹赶紧送茶水过来。正中午的，餐馆生意很忙，每桌都坐得满满的，餐馆小妹忙得团团转，根本没空顾到他们这桌来。更谈不上送茶水了。
　　王烨站起来，唐卡也跟着起身。王烨自己用壶倒了茶水，唐卡帮忙着一起端到自己桌上来，给每个人杯里都倒了茶水。王烨又端了一大盆开水来烫碗筷。唐卡学着王烨，把桌上所有人的碗筷都放到开水盆里烫，烫完再一副一副分给每个人。其他人都一动不动的坐着。王烨自己也饿坏了，干脆自己到厨房里端了一大盆饭，和凉菜，放到桌上，招呼大家一起先吃点。
　　平平妈要了王烨电话。回到家，王烨就忘了这事。一个月后，平平妈打电话来，王烨很高兴。平平妈说暑假想带平平去北京玩，邀请王烨跟唐卡一起去。
　　王烨一口答应，“好啊，多邀几家一起去吧。孩子多，热闹，也有玩伴，大人也省心。”
　　平平妈那边沉吟了一下，“我想就我们两家去。其他有很多人约我，我都拒绝了，我只想跟你们一起去。”
　　王烨心中嘀咕了一下。平平妈看出王烨心中的疑问，接着解释说，“我们家平平读书什么都很好，就只有一点点不好。医生说他有一点点抑郁的倾向。不厉害的，就是那么一点点。那次去玩，我看那么多孩子，就你们家唐卡最阳光，最热情，最肯帮助人的。我希望平平能多跟唐卡在一起，能缓解他抑郁的倾向。”
　　唐卡居然还能有与众不同的优点，还能让别人看上，王烨可真是第一回听说，王烨非常惊讶。激动之余，还有一点点小小的虚荣得到满足：这么说，我儿子还是很不错的啰。
　　王烨又激动又兴奋地找唐开元商量，却被唐开元兜头一盆冷水，一棒子打死：这事免谈。唐开元说，人家抑郁症的找你儿子陪，你把你儿子当什么了。有好事人家会找到你头上来吗。这种事拉上你，还把你美的。儿子还小，还没有辨别能力，父母要懂得保护儿子，尽量避免受这些负能量的干扰和影响，人家都尽量躲得远远的，你没事还往上面凑。
　　王烨一团高兴全扑灭了，尽管被数落了一番，却并不气恼。王烨心里默默地想了想，觉得唐开元说的是对的，是自己太幼稚了，想事情太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