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新家

　　唐卡上二年级的时候，王烨夫妻俩在咸池小学附近买了房子，搬了出来住。一来唐卡早上可以多睡一个小时，不用六点起床，而是可以美美地睡到七点了。在王烨看来，在孩子的身体发育过程中，睡觉远比学习重要。学习只要不拉下就行，身体永远是摆在第一的。二来唐卡有什么事情，王烨可以到学校去问。王烨可不想远远地徒劳无益地呆在家中，白白地为唐卡担心受怕了。王烨受够了。
　　在准备搬出来的半年前，王烨天天往唐卡的小脑子里灌输一个思想：出门要记得锁门，千万千万。在院子里住惯了，唐卡从小就没有锁门这根弦。王烨反复交待，外面小区可比不得院子里，鱼龙混杂，出门就是大街，什么人都可以进到小区来，一点都不安全。你门要一不锁，家里东西就全被别人拿光了。唐卡从来也不知道进家门还要用钥匙开门的。给唐卡配了把新家大门钥匙，怕唐卡弄丢钥匙，王烨用根绳子串了钥匙挂在唐卡脖子上。
　　刚搬出来那会，唐卡一直惦记着院子里的那些伙伴，老嘀咕着外面小区没人玩。到了夏天，唐卡又回到院子里，想重新体验捡芒果的乐趣。可是旧时的伙伴已越来越少，大家都慢慢搬出去住了。唐卡只找到两个昔日玩伴，自己也觉得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浓浓乐趣。
　　王烨刚搬出来住，也很不习惯。院子里静谧安逸，跟世外桃源似的，几乎隔离尘嚣，不受纷扰。住外面，一出门就是大马路，车水马龙的，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车轮声、噪声，从早到晚地响着。晚上各种灯光、广告灯刺眼地晃着。好一个花花世界，灯红酒绿。最大的好处是，生活极其便利。买菜街对面就有超市，五分钟就到。住在院子里时，买个菜，得要大半天时间。王烨骑个自行车，后面座椅上驮着唐卡，前面篮子里用来装买回的菜。上下坡得推着自行车走，骑到坡下至少也得四十几分钟。加上挑菜买菜的时间，几个小时就没了。
　　唐卡不久就喜欢上外面的繁华热闹了。他可以骑自行车去体育中心打篮球，也可以走路去图书馆看书。还有唐卡的最爱：花花绿绿的零嘴小吃。他随便走到哪，都可以随时买到他喜欢吃的零食。王烨不愿意唐卡喝太多饮料，王烨觉得零食吃多了，对身体健康也不好。唐开元更宽容更通情达理，他认为王烨要求得太多太死也不好。不能多吃没错，但孩子总是会馋，会想吃，只要不过度，都是允许的。什么都不让吃，只会物极必反，导致孩子极度渴望。
　　王烨觉得孩子身上没必要带钱，他需要的东西，提出来，父母都可以帮他买。唐开元认为男孩子身上一定得放点钱，以备不时之需。钱放孩子身上，同时也可以让他学会管理日常财务开销。钱不能给太多，但是他想要自己买点什么时，一定要身上有钱可以花。唐卡想要什么，只要不违反大的原则，不过度奢侈浪费，唐开元一般情况都会满足唐卡。唐卡有什么想法也不用藏着掖着，什么都愿意跟老爸讲。
　　唐开元天性就爱热闹场面，爱凑人多地方。住到外面，唐开元简直如鱼得水。因为出行方便，唐开元的应酬酒局也就日渐增多。
　　在班级里，唐卡依然秉持他热情好客的天性。唐卡碰到说话投机的同学，立马就邀请他们到他新家去玩。同学开始有些莫明其妙，以为唐卡在说笑，继而惊讶，然而最终都明确而礼貌地回绝了。唐卡有些泄气，但慢慢也就明白了，住在市里的同学，是不轻易到别人家去的，除非极要好极私密的朋友。
　　终于还是会有那么两三个会应邀而来。唐卡就很高兴，放了学，带了同学到他新家玩。其中有一个叫刘强的，矮墩墩的一个小胖子。什么时候看到他，嘴里总在咬着吃的东西，连上课都不忘在嘴里塞颗糖的。唐卡在邀请刘强时，刘强几乎一口就答应了，这让唐卡有些喜出望外。当天下午放学唐卡就带刘强回家了。
　　一到家，唐卡就把他的玩具，童话书，棋子都摆出来了。唐卡的棋可多了，各种棋，有十几种呢，唐卡还指望能跟刘强下象棋或围棋，大战一场呢。可是刘强只是瞄了瞄这些东西，一直在摇头，嘴里不停地在舔着棒棒糖。
　　哦，刘强喜欢吃的，唐卡想了起来。唐卡转身又把他各种的饼干糕点、巧克力、奶油糖果全搬了出来，堆在刘强面前，任刘强挑选。一看到吃的，刘强眼中射出了欣喜渴望的目光。可是刘强舔了舔嘴唇，强忍住想吃的欲望，用力地摆了摆手。唐卡就不明白了：刘强明明想吃啊，为什么就不肯拿呢？唐卡抓起一把糖果，就往刘强手里塞。刘强咽了咽口水，硬是把糖果放了回去。
　　唐卡傻眼了，不知如何招待眼前这位同学。这时，刘强用眼睛在房间里到处扫描，急切地问唐卡，“你家电脑在哪？”唐卡把书房的电脑打开，刘强一头扎进电脑里，忘我地玩起了泡泡堂小游戏，连嘴里的棒棒糖掉下来都忘了捡。
　　王烨下班回家，准备做晚饭。刘强妈妈打电话过来，“我们家刘强在你们家吗？”王烨答是。正在电脑上玩游戏的刘强听到妈妈的声音，急得朝王烨直摆手，不让王烨跟他妈说他在玩电脑游戏的事。王烨也就不好说什么。电话那头，刘强妈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们家唐卡学习好，刘强在唐卡身边，跟他一起学习，我就放心了。其他人家我是不让他去的。”王烨哭笑不得。
　　晚饭煮好了，刘强还在玩电脑。王烨习惯性地多摆了一副碗筷，并把刘强的饭装好。唐卡招呼刘强一起上桌吃饭。刘强死活不肯，一直说自己不饿。王烨也就作罢，让唐卡先吃。过了一会，刘强掏出十块钱，说要下楼去吃拌面扁肉。唐卡纳闷极了，这市里的孩子跟院子里的怎么那么不同呢。给他糖果也不吃，叫他吃饭也不肯。唐卡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饭菜都是现成的摆在桌上，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吃拌面扁肉呢？多没劲。吃完拌面扁肉后，刘强又回来玩了一会电脑游戏，直到他妈妈把他接走。
　　后来，又有几次，刘强到唐卡家来，一到书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玩游戏。唐开元看出刘强就是为了玩电脑游戏才上唐卡家来的，心中不乐意。唐开元告诫唐卡说，刘强这种孩子，以后不要再带到家里来了。刘强自己家里不让玩电脑游戏，跑到别人家来玩电脑，这样也是害了他。刘强以后就没再来唐卡家了。
　　唐卡后来跟男孩陈星很要好。唐卡也经常邀陈星到家里玩。陈星比较宅，跟玩得好的朋友，会说很多话；而在陌生人面前就很腼腆，很少说话。陈星跟唐卡还很投缘。两人一起下棋、看书、玩三国杀纸牌，也在一起打游戏。自从家里买了电脑以后，游戏就成了唐卡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对于游戏，王烨感到很头疼：你都不让玩吧，也不现实。班上每个同学都有在玩游戏，唐卡要都不玩，甚至连跟同学的话题都没有了，一个人被孤立起来。可一玩起游戏，男孩子就很容易沉迷沦陷下去，为了游戏而忘记世界所有的一切，放弃所有的学习功课。你说要把握一个玩游戏的度，这个度可是天底下最难把握的度。一不小心就过了，而且从来只有过度的。
　　作为回请，陈星也邀请唐卡周末到他家里去玩。陈星的家在另一个小区，离唐卡家，四站公交。陈星那天家里邀了好多孩子，很多唐卡都不认识。陈星妈妈很能干，自己亲手做了肉包、发糕、饼干、蛋糕、肉松面包、米汉堡。王烨可从来不会做这些东西，唐卡平时在家都是家常菜，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不挑的，也没的挑。唐卡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味好吃的东西，而且都是热腾腾的现做出来的，香气扑鼻。唐卡乐坏了，吃了个滚肚圆。陈星妈妈后来对王烨说，“看唐卡吃东西，会让人充满了吃饭的欲望，而且，会觉得，自己做的糕点特别有成就感。我们陈星老嫌我这不好吃，那不好吃的，搞得我一点做蛋糕的欲望都没有了。”
　　切蛋糕时，刀子找不到了。唐卡快人快语，“找对面人家借啊。”说着就要去敲对面人家的门。陈星妈妈忙笑着阻止，“对面人家，住了快十年，对面住的什么人，都还不知道呢。”唐卡觉得不能理解：怎么会有这种事呢？陈星妈妈也觉得唐卡很奇怪。唐卡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别人就觉得冒昧和不可思议。这是院子里毫无防备、淳朴自然和外面小区互相防范、互不往来的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所导致的。
　　事后，陈星妈妈婉转地对王烨说，“你们唐卡倒是不见外，在我们家，自己到处翻着找东西吃。”王烨自知不对，忙替唐卡道歉，“咳，这孩子，院子里长大，从小野的，没有规矩，你多见谅。”王烨心下想，难怪唐开元老是责怪唐卡没有家教，都是当妈的没有教会孩子懂规矩。
　　晚上，王烨特意叫了唐卡，耐心地劝说，“孩子，你对人很大方，很热情，这没有错。希望你一直保持。可是，你不能要求别人同样地对待你。你不能希望别人也同样大方地对待你。你可以把你的东西都给人，可你不能希望别人也把他的东西都给你。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你没经过别人的同意，是绝对不能乱翻乱动的。这是很忌讳的。”唐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