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小美

　　卡卡和小女孩小美很要好。小美是隔壁楼栋的，小卡卡几个月，同在幼儿园大班。小美和卡卡是在足球场上玩在一起的。小美和卡卡一样，也是每晚必到足球场，除了下雨天。小美总喜欢拉卡卡一起赛跑，每次小美都能轻易地赢了卡卡。卡卡虽然输了，却总是不服气。上小学前的那个夏天，卡卡终于在赛跑中赢了小美，卡卡特别自豪，特别有男子汉气概地挺直了小小的胸脯。从那后，卡卡每次都能赢了小美，而且特别不把这当回事。仿佛事情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根本不值一提。
　　两家大人因孩子要好也走动频繁起来。卡卡和小美，无论谁在谁家，一呆都是呆一整天的。大人知道孩子在对方家，也都放心得很，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再不过问。到了夜里，对方父母总会送孩子回家。暑假，小美喜欢在卡卡家玩积木，斗恐龙。小美在家里挑食，和卡卡一起吃饭时，虽然总是比卡卡慢，但最终也能把她那一小碗饭全部吃完。
　　卡卡对于和他要好的人，包容大度，是很能相让的。好玩的，好吃的，卡卡总是全部摆出来，让小美先挑，小美挑剩的他才拿。甚至连他最喜爱的奥特曼战士，他也能忍痛割爱，让小美尽情地挑。平时在家里奥特曼他可是碰都不让老爸老妈碰的。平日里卡卡吃饭是最快的，卡卡尽管瘦弱，胃口却一向很好，也不挑，夹到碗里就吃。看到小美吃饭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卡卡故意也吃得慢吞吞的，吃一口嚼三口。一边哄着小美吃，总是陪着小美吃完最后一口饭。
　　午饭后，王烨千方百计想劝卡卡和小美去午睡会。卡卡和小美摆开动物棋，大战正酣，对王烨的话充耳不闻。王烨只好自己去午睡，懒得管了。不一会，两个孩子累极困极，爬到沙发上，一个叠着一个，就睡着了。王烨何曾合上过眼，赶忙过来，先抱小美，放到床上，小肚子上盖上薄毯。再抱卡卡，放到小美的另一头。他们都是玩得出透了力，这一酣睡，不到晚饭是不会醒的。
　　坡下就是个江滨公园，里边有沿江的长长的宽宽的沙滩。那沙滩也是卡卡的最爱。早早地就吃了晚饭，夕阳还在天边远远地挂着，一家四口就出发了，去沙滩时卡卡总不忘带上小美。卡卡和小美手牵着手走在前面，王烨和唐开元拿着沙滩玩具水枪水壶风筝走在后边。等到夕阳走到山顶，他们也就到了沙滩。
　　趁着夕阳的余光，卡卡总是最先想到去堤坝的乱石边上捉螃蟹。春天涨水时，堤坝的乱石堆被水淹了，看不见。等水退去，乱石上长满滑腻腻的苔藓。经过一夏天太阳的暴晒，乱石上的苔藓已经干枯剥落。石头缝里许多小螃蟹爬来爬去。螃蟹很小，只有一个姆指盖大吧。
　　唐开元陪卡卡爬到乱石上，找到螃蟹出没的地方，蹲下。小美和王烨站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唐开元教卡卡拿根线，绑上小花蕊，线的另一头绑在小棍子上。卡卡手拿着小棍子，在离螃蟹几厘米远的地方，抖动棍子，让小花蕊在螃蟹头上一抖一动的。螃蟹眼睛不好，又傻，就以为是小虫子，扑过来用两只螯紧紧夹住。卡卡就收了棍子，捉了小螃蟹，放进空矿泉水瓶里，盖上盖子。看到卡卡捉住螃蟹，小美就跳起来为卡卡拍手鼓掌。一晚上能捉二三十只呢。卡卡上小学后，写了篇《钓螃蟹》的作文，王烨觉得那是卡卡写得最好的作文之一，形象、生动、活泼、有趣。
　　天黑下来了，沙滩上的灯光亮了起来。两个孩子拿着小铲子去挖沙了。他们挖沙、堆城堡、在沙子上画画写字。小美一看自己堆的城堡没有卡卡的高，就开始捣蛋。小美悄悄走到卡卡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脚踩在卡卡的城堡上，卡卡辛辛苦苦垒起来的城堡登时就倒了。卡卡气坏了，跳起来去抓小美。小美转身就跑。卡卡抓起沙子就扔小美，小美不甘示弱，也抓起沙子回扔卡卡。这沙子大战，让两人满头满身都是沙子。
　　卡卡终于抓住小美了，卡卡挠小美的胳肢窝。小美笑个不住，赶紧求饶。两个孩子又和好了，前嫌尽释。两人嘀咕了半天，又发明了个新玩法。卡卡挖个尽可能大的沙坑，让小美把双脚放进去，卡卡再把挖出来的沙全都堆回到坑里小美的脚上，把小美的双脚埋起来。卡卡把尽可能多的沙高高地堆在小美脚上，到最后让小美自己把自己的脚拨出来。然后换小美来埋卡卡的脚，谁要是不能把自己的脚从沙子里拨出来，谁就算输。
　　玩到后面，卡卡又突发奇想，要把整个人也埋到沙子里去。唐开元赶忙制止了，说这有危险，胸膛要被埋住会窒息的。卡卡也就作罢。
　　沙滩边上就是宽阔的江水，江风很急。是放风筝的最好场所。风筝能放到很高很高，感觉真的是飞到天上去了。卡卡一定要把风筝放到最高，唐开元就另外买了五十米长的钓鱼的线，缠在线圈上，所以线圈很重，卡卡要双手才能抱得动。卡卡抱着线圈，唐开元让卡卡一点一点地把线放出来。唐开元拿着风筝追着风跑，等风筝顺着风的方向，唐开元就把风筝朝上甩出去，用手抽动风筝的线，不断调整风筝的方向角度，让风筝吃住风的力，慢慢往上飘扬。等风筝升到两米多高时，唐开元就让卡卡独自来放风筝。这时风筝已经稳稳地停在空中了，卡卡只要把线往上放就行了。小美从来不敢试放风筝。因为风的力道很大，风筝升得又高，一不小心就会把人拽倒。风筝升到很高时，唐开元要和卡卡一起用力才能把风筝的线拉住。
　　在沙滩上的时光总是过得最快的。王烨总要提醒了再提醒，卡卡和小美总要捱到公园要关门了的点，才恋恋不舍地从沙滩往回走。那一矿泉水瓶的小螃蟹，王烨说，这么小，又不能吃，白白浪费了它们的生命，可惜了。反正钓螃蟹的乐趣也尝过了，开心也开心过了，放了它们吧。卡卡想了想，走到江边的沙滩上，把一瓶子的小螃蟹全部倒回江里。口里喃喃地说，“快爬吧，小螃蟹，快回去找你们的妈妈。”
　　局足球场要拓宽扩建。沿路一侧的大树都连根拨起，平整后准备新修建一个主席台和颁奖台。足球场尽头的围墙外边是农民的一大片池塘。足球场的围墙也推翻了，准备向外再扩建一圈出去。围墙倒下的断砖烂泥堆积在那，没有清理，刚好连成一个通道，可以通到外面的池塘。那边又偏远又荒乱，又极泥泞，路也不成路，只有零星的工人在那忙活着，一般人根本不会走到那边去。
　　路边拨起的大树被移走后，留下了一个一个的大土坑。卡卡和小美成天趴在大坑边，挖树根。王烨的同事每天上下班都要经过大土坑，经常看到卡卡和小美围着土坑转，每次都有新的不同的收获。王烨同事开玩笑地跟王烨说，“你家儿子和他的小媳妇儿每天都在那挖金矿呢。”王烨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说，“胡说，我儿子跟谁都好着呢。要是你女儿下来，他也跟她一起玩。你真是少见多怪。”
　　足球场修建出奇地慢，从夏天到冬天，那些大土坑依然丑陋而触目地矗立在那，那些围墙的缺口依然还是泥泞地堆积在那。王烨每天忙着上班下班家务，晕乎乎的，都快忘记修建足球场这事了。卡卡和小美也早已厌倦了在大土坑挖树根的游戏。王烨从来没去想卡卡又能整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冬天的周末，又赶上大太阳，王烨忙着晒厚被子，晒褥子，唐开元在厨房里忙着做午饭。这时，卡卡推门进来了。卡卡还没进门就大叫“老爸！老妈！”老爸老妈都转身回到客厅。卡卡全身都沾满了泥，棉袄的袖子正往下淌着泥水，手里高高地举着一袋泥乎乎的不知什么东西。卡卡的裤脚、棉鞋似乎在泥浆里浆过，全部都是厚厚的黑黑的泥浆，棉裤湿到膝盖以上，泥浆水沿着卡卡的脚印从门口一直淌到客厅。卡卡手里高举着满是泥浆的鱼，兴奋地大叫，“老妈，快去煮，这是我从池塘里捉到的鱼。”王烨哭笑不得，把卡卡手中黑乎乎的鱼接过来扔到厨房的水池里。赶紧开浴霸热水器用热水给卡卡淋浴，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个遍。
　　原来今天卡卡又出了个新点子，和小美两人从拆了的足球场围墙的废墟翻出去，走到了农民的池塘边。池塘边有个小水坑，卡卡试了试，才到卡卡的小腿肚深，有几条小鱼在里面扑腾。卡卡还从来没捉过活的鱼呢。卡卡一见就来了劲，双脚踩到水坑里，弯下腰，用双手去捉小鱼。小美也跟着卡卡，双脚踩了进去。四只小手，比鱼扑腾得还欢。好不容易，才捉了这三条小鱼回来。卡卡如获至宝，一路上捂在胸口拎回来的，生怕小鱼溜走了。走到半路，小美妈妈把小美接了回去。王烨问卡卡小美妈妈有没皱着眉头，卡卡一团高兴，哪里顾得到这上头。卡卡愣了愣，摇摇头，“不知道。”
　　听说卡卡独自去了池塘，王烨心里万分恐惧。就在上个月，村里农民的一个女孩子，刚刚失足掉到池塘里，淹死了。王烨亲眼看到一村的人，围在池塘边，打捞女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可王烨不知道怎么去跟卡卡说这些事。碰到这些大是大非的问题，要去说服教育卡卡，王烨就觉得无能为力，不知从何下手。
　　唐开元沉着脸，把三条鱼洗净，炖了汤端上来。卡卡起初还浑然不觉，兴高彩烈地给每人分了一条鱼，一定要老爸老妈尝尝他亲手抓的鱼。唐开元一反常态地，一直一声不吭。卡卡仰着头问老爸，“鱼好吃吗？我觉得这鱼特别鲜，还是活的呢。”唐开元虎着脸，眉头紧锁，头往上抬了抬，想说什么，又停住，依旧低头沉默地去吃他的饭。卡卡发觉气氛不对，也就不作声了。这顿饭异常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