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日盛宴

　　从王烨他们住的宿舍楼，到大门口的幼儿园，要经过三个长长的小山坡，每天单位有班车接送孩子们上学、放学。
　　一天，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吃晚饭。卡卡把黑黑的小小的眼睛睁得很大。卡卡的眼睛一直很小，一旦他努力想要把小小的眼睛睁大，就说明他肚子里肯定有什么疑问了。果然，卡卡很认真地问：“爸爸，什么是科长？今天上学坐班车，土土说他爸爸是科长，他要坐在第一排。”
　　王烨愣住了，她从来没想过孩子间居然也存在这种在大人间才会有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
　　唐开元思索了一会。然后看着卡卡的眼睛，用很平静很坦然的语调说，“土土的爸爸是什么，跟土土没有关系呀。土土也不是科长，土土跟你是一模一样的，是幼儿园的学生啊。科长是一种称呼。就像我是爸爸，爸爸是一种称呼，妈妈也是一种称呼，就像你们幼儿园的老师，老师也是一种称呼。明白吗？”
　　卡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久也就把科长的问题置之脑后，扔开不管了。
　　因为卡卡放学回来都是自己回家，怕卡卡淋到雨；所以不管晴天雨天，王烨会都在卡卡的书包里放把伞。
　　可是接连几个雨天，王烨发现卡卡的衣服书包都是淋得湿湿的。王烨奇怪地问，“咦，不是在你书包里放了伞吗，那么大的伞，怎么会不够你一个人遮的？”
　　卡卡朝王烨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班车上有几个比我更小的小朋友，都没有带伞。他们小，淋了更容易生病。我伞下撑了三个小朋友。我光记着护着他们，自己就淋到雨了。”
　　王烨没有说什么，只是爱怜地在卡卡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打那后，下雨天，王烨就在卡卡书包多放一把伞。
　　卡卡长到阳台那么高时，要是遇到下雨天，爸爸妈妈又都不在家，卡卡会把晒在阳台外面的衣服收进来，放在椅子上。王烨回家看到收进来的衣服，心窝里热乎乎的。王烨很奇怪，自己从来没要求卡卡这么做的呀，他什么时候自己就学会的呢。王烨一边感动，一边又担心，卡卡还小，收衣服时，万一伤到自己可怎么办呢。王烨一再叮嘱卡卡，“那些够得着，轻的拿得动的衣服，你才收。那些够不着的，很重拿不动的，你就放在那边，不要管它。”卡卡用稚嫩的声音，那稚嫩的声音就像笋尖破土而出，拖长了声调说，“我知道了，亲爱的妈妈——”
　　卡卡他们那层楼，又添了个妹妹，木子，小卡卡两岁。一双眼睛大大的，黑黑的，黑得就像有黑精灵住在里边似的。木子老喜欢往卡卡家跑，卡卡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肯让着她。一天，木子妈妈端着碗饭追着喂木子，又追到了卡卡家。木子妈妈追到东，木子又跑到西；好不容易饭勺够到了木子嘴边，木子又不耐烦地把头甩开，一口也没喂进去。
　　忽然木子妈妈想到锅里还炖着汤，急忙把碗放下就走。卡卡端起木子妈妈放下的饭碗，走到木子跟前，学着大人喂饭的样子，一勺一勺从碗里挖了喂到木子嘴里。说也奇怪，木子是有名的挑食不爱吃饭的孩子，到了卡卡跟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木子乖乖地站着不动，一大口一大口地往下咽。等木子妈妈进来，一碗饭已经喂得精光。木子妈妈惊奇地拍着手，笑道，“好了，我有法子了。以后木子就放你们家养，喂饭就交给你们家卡卡好了。”
　　有时周末，王烨夫妻俩想偷偷懒，赖赖床。虽然醒了，但还躺着不想动。卡卡一醒来，躺不住，一骨碌起床了，拿了盒牛奶喝了，配了面包吃饱了。
　　卡卡看爸爸妈妈还赖在床上，就自告奋勇地要去食堂给他们打早餐。王烨特意交待不要打稀饭，怕卡卡烫着；只要打馒头和干的菜就行了。卡卡挑了个家里最大的陶瓷碗，紧紧地抱在胸前，得得得地下楼去了。
　　卡卡还没打饭的窗台高。炊事员看到卡卡那么小的个，抱着个硕大的碗，就笑了。炊事员拿大饭勺打了豆皮豆干，和三个馒头，走出来，亲自装在卡卡的大瓷碗里。卡卡脆生生地道了声，“谢谢叔叔！”
　　卡卡依旧把陶瓷碗紧紧地抱在胸前，生怕打翻了。卡卡一路小跑着回家，生怕馒头凉了。豆豆奶奶看了，不满地摇摇头，忍不住数落王烨两口子，“哎呀，这么小的孩子，这么大的碗！罪过呀，这夫妻俩也真是做得出来。”
　　不时有一群一群的孩子在卡卡家里玩，王烨也习以为常了。碰到王烨要下米煮饭的时候，那群孩子还丝毫没有要散去的意思。王烨大声问卡卡，小朋友们是不是都要留下来吃饭？卡卡玩火车正玩得兴头上，对王烨的话充耳不闻。王烨问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丝毫没有回应。王烨也懒得理卡卡了，煮了三个人的饭下去。
　　等到饭菜都好了，摆上桌，招呼开饭了。卡卡带了一群孩子，围上来，卡卡断然宣布，“他们都要留下来吃饭！”王烨和唐开元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傻了眼。
　　但孩子们是不能怠慢的呀。王烨和唐开元只好自己饿着肚子，把孩子们的饭一碗一碗装好，让他们先吃饱。过了饭点，食堂也都关了，打不到饭菜。王烨和唐开元两个只好自己下清汤面。
　　后来王烨学乖了，让唐开元买了许多的速冻水饺、鱼丸、鱼滑、肉燕、火锅料，放冰箱里冻着。以备不时之需。卡卡老是这样冷不丁地给你搞突袭，你总不能一点防备都没有啊。
　　卡卡六岁时，卡卡上幼儿园过的最后一次生日，也是卡卡在院子里过得最热闹最丰盛最隆重的一次生日。院子里有个不成文的风俗：孩子过生日时，都会邀请别的孩子来自己家一起过。也就是晚饭后，小朋友们一起过来吃蛋糕、水果、零食、甜点之类的。吃完再一起玩玩具。
　　王烨想，按往年惯例，也就是这栋楼里的几个孩子吧。因为邀请小朋友向来是卡卡自己做主，王烨只负责准备水果零食小吃。为了庆贺卡卡六岁生日，唐开元还特意订了个加大加厚的三层大蛋糕。
　　不料卡卡那天疯了，中邪了，事后王烨静下来，细细算了算，竟有四五十个孩子。这大大超出王烨夫妻的预料和筹备范围，把夫妻俩打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焦头烂额。
　　卡卡那天不知是否吃了兴奋剂，见到人就邀请过来过生日。认识的，不认识的，抱在手里几个月大的婴儿，刚学走路的小宝宝，幼儿园的，小学的，初中的，甚至还有一个高三的小伙。王烨完全懵，不知卡卡打哪找来这么多人。绝大多数的小客人王烨也完全不认识。院子里十几栋的楼，估计那天卡卡只要碰到的，全都请遍了。
　　卡卡的热情在那天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卡卡觉得人家来了，就不能辜负人家的盛情，除了吃蛋糕，还要求走时每人带一小份小礼物走。小礼物是一个小袋子，里面装着棒棒糖、果丹皮、果冻、碎碎冰。只要是卡卡要求的，只要不是过份无理，唐开元没有不满足的。卡卡事先也不打招呼，唐开元也不知道有这么多的人，头晕脑胀的。备的零食甜点完全不够。唐开元一整个晚上就是不停地骑自行车出去采购。唐开元前后出去采购了五次，每次都是满满的两大袋。自行车前面篮子装一大袋，后面座位又绑一大袋。不停地有人来，桌上东西不停地减少。唐开元又加买了一个四层的特大号蛋糕，才凑和着勉强应付过那晚的局面。
　　王烨那天晚上恨不得有十双手、十双眼睛、十双脚，才能够用。光是准备卡卡要求让每位客人带走的那袋小礼物，就让王烨忙得手忙脚乱。此外，还得切水果，分蛋糕，还要倒饮料。王烨刚开头还一个一个地分发，后来就全乱了阵脚，根本顾不过来。王烨看到处都乱糟糟闹哄哄的，只得招呼大家自己动手，自己去桌上拿吃的喝的。王烨还要不停地收拾桌上的果皮果壳等垃圾，这样才能腾出地方来添加新的果品饮料。
　　晚上六点半后，就陆续有孩子来。一个孩子有一个大人陪同，有的还是父母两个。三个房间，客厅，厨房都站满了人，根本没有地方坐。地板晚饭前王烨就拖了三四遍，孩子们就席地而坐，卡卡把他所有的玩具都搬出来，堆在地上。不断地有人来，连阳台，走廊都站满了人。王烨刚开始还陪着孩子的妈妈们聊几句，后面实在应付不过来，就只有不停地点头打招呼。到了半夜歇下来，王烨自嘲说，她这一晚打招呼摆笑脸笑得，面似靴皮，脸上肌肉都僵硬了。
　　幸好，看到人多得水泄不通，有些妈妈带着孩子坐了一会，也就提前告辞了。来一波，又走一波。陆陆续续地有人来，断断续续地也有人走。不然，那些小房间都快挤爆了。
　　那天是周末，到了晚上十点，还有客人来。不过那时人已散得差不多了，王烨一家三口也都闲下来了。那时，反倒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口茶，看看电视，拉拉家常。到夜里十二点，大家尽兴而归。
　　到处杯盘狼籍，王烨骨头都快散架了。唐开元准备动手收拾，王烨叫唐开元不要动，明天再收拾。王烨又疲倦又怜爱地笑着打趣卡卡，“我们家儿子，要放在水浒那会，包准是个散尽家财，结交天下英雄的梁山泊好汉。”卡卡瞪了王烨一眼，回敬道，“那你呢，你不成了孙二娘嘛。”王烨一时无语，挥手拍了卡卡一下，懒得再理卡卡。卡卡畅心快意地笑着走进房间。
　　唐开元松下劲来，躺在沙发上,抱怨说他一口蛋糕都没吃到。王烨老是取笑唐开元说他抱怨的口气就像是娇滴滴地撒娇，跟儿子争宠似的。王烨毫不同情地嘲笑唐开元：“刚才在人前，表现得多周到得体。好一副绅士派头。怎么客人才刚走，就跟孩子争起吃的来，不知羞。”唐开元装出生气的样子，板起脸，狠狠地挖了王烨一眼。